盛世的工牌套了保护膜,又是硬卡片,即便泡了几天水,上面信息仍清晰可见。
工牌上除了照片、姓名与职位之外,还有一串编号。刘田根的编号后四位数是0219,周蓝月是0220,刘信民是0221,刘信雪是0222,看样子四人是挨着日期入职的。
齐铎揣着刘信民的工牌说回刘家去试试,焦棠勾着刘信雪的工牌说要去盛世走一遭,肖长渊拿着刘田根的工牌也说四处再走访一趟。三人分道扬镳,各自争分夺秒。
之前,齐铎已用过刘信民的身份证号,出生日期等可以联想到的号码,去尝试打开卧室的电脑,但都无果。这次,齐铎到刘家,第一件事便是冲到电脑前,快速输入“0221”,幸运的是,电脑登录进去了。
电脑桌面一如刘信民不修边幅的作风,乱糟糟地铺满各种文件,齐铎简单将之分类归纳,大多数是下载网页游戏时附加的广告快捷方式,还有一部分是盗版视频,另外有两个文件夹,其中一个命名为“老板”。
齐铎点开“老板”文件夹,入目又是一堆命名乱七八糟的文档,如“胖龙23-300”、“红裤衩31b340”、“蓝雨伞10j450”,再点进去,文档内空荡荡。
齐铎上下浏览,退出去,又点开几个视频,不出意外,都是些国外爱情动作片。他又进入电脑的C、D、E盘,挨个仔细搜寻,没再发现其他异常线索。
于是,他将目光锁定在那堆看似没有意义的文档名字上,忽然瞥见桌上的日历,他直觉判定其中日期存在联系。
果不其然,他将电视柜下的日历,电脑桌旁的日历与文档名字中首两位数字比对,得出前两者日历上打叉的日期,与文档记载日期几乎错开。
这就说明,对于刘信民而言,日历上打叉的日期意味着他需要规避。而文档中的日期,是他必须去办某些事的时间。究竟要办什么事?这些事与刘信雪之死有没有关系?
另一边,肖长渊拿着刘田根的照片,在村里溜达,由于刘家经常与某个公共号码联系,所以他主要走访对象是公共电话亭旁的居民。
许是这个现场的限期将近,纵使晌午,整条村也鲜见人影,早前纳凉的老人闭门不出,缩在窗户后边窥视他。
他壮着胆子靠近,那老头老太瞬间拉下脸,埋进屋里的黑暗中,黑暗中没有半点气息,仿佛无人存在,静得出奇,他叫了几声也得不到应答。
足足打转了三圈,他终于按耐不住,在第六个老妪贼兮兮地盯着他时,他抬起枪把人家窗户轰了,连带后面的墙也打塌了。老太太坐在烈日下,脸像雕塑般簌簌掉皮屑。她开小卖铺的儿子在一旁机械地码货。
肖长渊绕到没塌的另一边,歪斜的“傻大个超市”招牌将掉未掉,原来他刚才走了几圈都在别人的后窗打转,难怪人家不搭理他。
肖长渊歉然笑道:“老板,看过刘田根,也就是工牌上这个人,经常在这边打电话吗?”
老板目光呆滞,茫然环顾四周,口吃地问:“好……好端端的……为……啥塌了?”
肖长渊尴尬道:“没事,我们走了又恢复了。要是NPC都像你一样迟钝就好了。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是不是经常在旁边电话亭打电话?”
老板看了一眼刘田根的照片,足足五分钟后,他讷讷摇头,机械道:“见……过,不是……经常……打。”
肖长渊暗自思忖,焦棠明明说过有人经常用公共电话打给刘家。这不是刘田根是谁?难道真是刘信雪的相好?不至于啊,刘田根看刘信雪看得紧,什么相好这么勇,直接打电话找人。
肖长渊又问:“还记得刘田根几天打一回吗?”
老板愣了愣,竖起三个手指。
肖长渊:“三天?”
老板点了点头。
如果刘田根三天才打一回电话,那往刘家经常打电话的就不可能是刘田根,他是负责接电话的。
肖长渊又不抱希望地问:“你见过谁经常用公共电话吗?”
老板这次摇头摇得很快。
既然不是谁经常打,难道给刘田根家打电话的不是同一个人?会不会是一个组织?
肖长渊见问不出其他,抬脚想走,身侧伸出一股阻力,竟然是木讷的老板主动牵住他袖子,不让他走。
“等……等一下。”
老板绕到柜台后边,一会儿搬出一个小纸箱,外边印着“太旺饼干”字样,打开拿出一包,递给肖长渊。
肖长渊善意拂手:“不用,不用这么客气。”
老板强自塞他手里,肖长渊入手一捏,软的,打开一看,好家伙,竟是假冒伪劣的安全套套。
“刘田根……订的,没……没给钱。”
肖长渊愕然翻看纸箱,各种杂牌,五颜六色,大概有一百多个。
老板热切地伸着手,只等他替死掉的刘田根买单。
肖长渊哦了一下,冤大头地伸手进口袋里,然后摸了摸,忽地转身,抱起整个箱子,跃步十几米,一溜烟逃跑了。这是办案证据,算上交,不算抢。
焦棠这边倒难得清静。整座盛世只有她细微的脚步声,她一头钻进化妆室,停留在满面柜子前。
她曾注意到许多柜门是不落锁的,甚至五花八门的裙子胡乱塞满柜子,锁也锁不上,但也有几个柜门合得死死,外面加了一把小铜锁。这就奇怪了。
焦棠见到刘信雪的工号“0220”,她才想起其中一把小铜锁上贴着透明胶纸,底下白纸写着“0220”。
此刻,她拿出从污水池里捡来的钥匙,轻轻一扭,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塞着一套红色工作服,一个饮水杯,几件陶瓷小猫摆件,还有两串钥匙,一串有钥匙扣,一串没有。
焦棠拿起有钥匙扣的那串,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深蓝色,有点旧。
她又拿出拾来的红色钥匙扣,将之挂回另一串上。挂痕与钥匙环上的痕迹相吻合,显然红色钥匙扣正是遗失的原装饰。一红一蓝恰是一对儿。
焦棠将两串全揣进兜里,径自走出盛世。如今,她要回刘家,去看看钥匙的秘密。
时间流逝飞快,烈日渐衰,若在日落时得不出答案,以群鬼的险恶,恐怕这场的玩家都很难脱身。
三人再次聚首刘家。肖长渊即可将整个纸箱发现分享给队友。
齐铎听完,眼睛一亮:“刘信民房内的套也是刘田根放的。一个父亲正大光明的将这么隐私的东西大批量地放在儿子房间,而且也不上锁,那就说明这是全家都默认的秘密。”
肖长渊心虚道:“我猜来猜去,居然有点相信周南恪的鬼话。或许刘信民就是一个异装癖,那些套都是给他用的。可我想不到他用这些套去干什么……当然我不是变态,我不可能知道他能拿去干什么……”
焦棠在一旁沉默不语,她转身问齐铎:“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齐铎也将日历与电脑上日期不匹配一事全盘托出。“概括成一句话,那就是刘信民不能在日历上打叉的日期,去干某些事。”这是他的结论。
肖长渊记起日历一事,捶手叫道:“其实,我一直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讲。”
焦棠横瞪他一眼,约莫等于“别卖关子”。肖长渊难得受她一记白眼,竟有点喜出望外,生出我的队友终于不是AI的想法。
他把心一横,说:“我翻日历时,想起以前翻一个女人手机的经验。那个女人有记录自己经期的app,凡遇到特殊日期都会打上圈圈。刘家日历上打叉的日期每月都比较固定,前后大概九天,虽说比特殊时期长,但也有那种特殊体质的女人吧,比如做了什么妇科手术……”
齐铎皱眉:“如果是女性特殊时期,为什么刘信民要在自己的本子上做记号?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肖长渊一时语滞,看向焦棠,焦棠也一脸茫然,猜不出二者有何联系。
齐肖二人又盯着焦棠,齐声问:“你这边呢?”
焦棠将兜里两串钥匙摊在手心,然后一言不发,走进刘家主卧内,从梳妆台上的布袋里又摸出两串钥匙。
焦棠分析:“这两串是从刘信雪柜子里翻出来的。这两串是刘田根和周蓝月卧室里的。”
齐肖二人炯炯盯焦棠掌心,其中刘田根和周蓝月那两串上面各有四把钥匙,刘信雪的两串上面,深蓝色钥匙扣下有两把钥匙,深红色钥匙扣下有三把钥匙。
焦棠拿着钥匙开始在刘家四处转。
她最先走出大门,将手里钥匙分别插入门锁。
结果,刘田根、周蓝月和红钥匙扣的三串中都有打开大门的钥匙。但蓝钥匙扣下两把钥匙都没办法打开大门。
接着,她走到主卧前,又将钥匙分别插入门锁。结果与大门一样,也是刘田根、周蓝月、红钥匙扣里,有主卧的钥匙,但蓝钥匙扣没有。
在证实室内唯二两个完好的门锁后,焦棠将目光放到刘信民与刘雪卧室门上。
她走过去,分别将钥匙插入门锁。
这次,刘田根、周蓝月、蓝钥匙扣下的钥匙都能自如地插进去,只是锁坏了,大概左转20°,便都卡住了。而红钥匙扣剩下的一把钥匙只能插入刘信雪卧室的门锁。
三人看得明明白白,这四串钥匙中,刘田根、周蓝月的钥匙能开四个门。
红钥匙扣的钥匙能开三个门,分别是大门、主卧门与刘信雪门,蓝钥匙扣的两把钥匙分别能开刘信民门与刘信雪门。
焦棠分析:“主卧里的两串钥匙能开所有房门,大概率是刘田根和周蓝月的,这也符合刘田根掌握大权的家长心理。另外两串,其中一串肯定属于刘信雪的,另外一串属于拔掉钉魂针的人。按理说,遗失的红钥匙扣应该属于拔钉人,蓝钥匙扣属于刘信雪,但结果很奇怪……”
二人同感矛盾之处,不禁点头沉思。
片刻后,齐铎缓缓道:“蓝钥匙扣不能开大门,却能开刘信民的卧室门。红钥匙扣能开大门与刘信雪门。这里有三个非常重要的线索,第一,刘信雪不可能没有刘家的钥匙,所以红钥匙扣那串才是她的。第二,蓝钥匙扣那串可能是刘信雪的备用钥匙,也可能是刘信民的备用钥匙,但怎么说他们兄妹能互相打开对方的卧室门,虽合理却不合情。第三,拔钉之人能拿到刘信雪的柜门钥匙,说明这个人就在刘信雪身边,符合之前熟人作案的猜测。”
焦棠有更深思虑,她提醒:“别忘了,周南恪说他们来时,刘信雪已经死在床上,可刘家其他人还一副庆祝开饭的样子。一种可能是,刘家某人泯灭人性,杀了刘信雪,事后还办庆功宴。一种可能是,凶手偷走了刘信雪的钥匙,杀人后趁机锁门,事后再放回柜子里。最后一种可能是,凶手可以自如出入刘家,不被怀疑。”
齐铎出言否定第一种可能。
“我认为这场游戏里只有周南恪与祁千刀两个外来的人类玩家,姑且相信他们没有参与刘信雪的案子。其余作祟者都是玩家魂体,除非上了玩家身才能自由行动,否则必须遵从NPC的行为规则。也就是说,遗失钥匙扣与工牌沉池事件,这种与案件相关的线索,要么是附身玩家的燕子所为,要么是凶手NPC所为。但假燕子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去伪造证据,所以只有凶手会那么干。凶手杀人后去了污水池,不仅丢弃钥匙扣与工牌,还打算拔出钉魂针。”
焦棠顺着他话说:“刘家某人如果是凶手,还有心思事后吃庆功宴,自然不会去污水池丢自己的工牌,让自己‘遗臭万年’。而且刘家剩余三人中没有人会在钉魂针上留下半截红指甲。所以他们不是凶手。”
齐铎微笑颔首。焦棠舒展身子,心中郁闷也减去一分,至少排除了一种可能性。
肖长渊揉揉脑门,似乎从一堆乱麻中抓住一个头,口干舌燥说:“不对不对。如果是一把备用钥匙,刘信雪犯得着给它买新钥匙扣?而且你们看,红钥匙扣能开刘信雪门,蓝钥匙扣也能开刘信雪门,一个坏掉的门,有必要准备两把钥匙吗?同样的,如果说蓝钥匙扣是刘信民的,那他的大门钥匙呢?如果是备用,刘信民也没必要拿着两把没用的钥匙。”
焦棠感觉自己就像一艘驶在雾海中的船,如今肖长渊一番话如一阵风,将雾吹开了些,她终于窥到前路的航道。
她精神难得一片宁定,说:“如果蓝钥匙扣属于刘信雪赠送的人的,而且既非备用钥匙,也不属于刘信民的,那么它会不会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而蓝钥匙扣能打开刘信民与刘信雪卧室门,说明这个人是刘家人。”
齐铎直视她染上光彩的双眼,心情稍霁,正色道:“你是指,刘家的第五个人?”
三人环顾这间70平米的屋子,除了日常四人,还有一个幽灵般存在的人?这么想,似乎一切乱序的线索在一瞬间归于原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