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戚绝的询问之前，郝东从来没想过，清明节上个坟还会需要坐飞机。
其实他刚被二狗捡到探险队之后不多久就是清明，那时候小戚爷确实是消失了那么三天左右。二狗说他是去给过世的母亲上坟了，郝东也就没多问。
这次才知道，原来戚绝的妈妈竟然并没有葬在国内。
那是个欧洲小国家小镇上的教堂，从国内坐飞机过来，再转火车，最后俩人还租了两辆自行车骑了一段儿，这才到了地方。
四月的天气，这地方的纬度又比较高，阳光明媚耀眼，却并不会太热。
四周是远离了现代化工业城市建筑的原野，地平线上有高低起伏的山峦剪影，眼前却只有一条碎石子儿码的小路，以及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草丛灌木。
零零星星紫色红色天蓝色的小花开出一片的生机盎然。
对比自己母亲死后被非常规直接下葬，随后又被偷偷刨出尸体研究，落到现在只剩下个新砌的衣冠冢的遭遇，郝东觉得他都有点儿羡慕戚阿姨的安息环境了。
戚绝也算是终于大概理解了他老爸的心态：
“他真的很爱我妈。我妈信教，她毕生的心愿就是在欧洲小镇上有个带后院的小房子，死后就葬在镇上的教堂墓地，每年春天都会有蔷薇花开满整个墓园。”
但是戚家的规矩家族的人都是要进入家族墓地的，尤其是他们家那么多经过了基因改造的成员，葬在别处谁也不放心。
所以慧音过世之后，为了能把她的尸体带出来完成她最后的心愿，戚成钧没少动脑筋。尤其那时候他还没不是戚家家主，各方面的行动都十分受限。
说话间他们到了一座小院落前面，戚绝下了车：
“这就是我爸给我妈置办的屋子。当年为了避开戚家人的耳目，名字都写的是这里小教堂里嬷嬷的名字。”
郝东跟着偏腿下车。
欧洲小镇，民风淳朴，租来的自行车也不用多担心，直接就这么靠在门前的围栏上。围栏上葱郁的爬藤植物立刻就把车子罩住了，平白就多出了一股子闲适感。
郝东觉得内心里都仿佛有什么东西把自己触动了。
屋子不大，进门之后是一个顶多二十来平的客厅，典型的欧洲风格装饰。
靠墙一个小壁炉，炉边有一些硬柴。壁炉前铺着小块的地毯，摆放着摇椅。稍远一点靠近厨房门的地方则是一组小沙发，上面摆着又大又软的靠枕。
壁炉旁边是房门，进去就是卧室和洗手间，以及一个小楼梯。
但这屋子并没有二楼，小楼梯上去就只是一个小阁楼。阁楼面积更小，高度也不高，只能堆放一些杂物。
不过阁楼上有窗户能看到后院，这会儿后院里的植物也是最欣欣向荣的时候，一眼望去十分令人心旷神怡。
“这里依然雇了人每周过来打扫，一切都维持着我妈在世时候的样子。我很小的时候也会被带来这里玩儿，就记得那时候最喜欢在后院挖蚯蚓，然后去不远的河边钓鱼。”
戚绝的语气淡淡的，但却依然能听出来里面的怀念。
郝东却被戚绝描述的那种生活吸引了，春天的时候钓鱼摘浆果，夏天在河里游泳摸贝壳，秋天的时候赶集，冬天则可以围着壁炉一家人一起悠闲的度过……
“我觉得我能明白戚阿姨的愿望。”
戚绝看了郝东一会儿，突然笑了：“这屋子我爸已经给转到了我名下，以后咱们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冬天的时候那条河面上还能溜冰，你一定会喜欢的。”
郝东脸一下子红红的，眼睛却还是诚实的弯了起来。
在屋子里放下行李——其实也就是一人一个旅行包，然后又换了比较正式的黑西服，俩人这才离开屋子。
戚绝先带着郝东来到镇子中心的小广场买花。
这里的花店老板娘都有二十年没见过戚绝了，猛然被戚绝一喊名字，愣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东方小伙子是谁。
直到戚绝说起他妈妈，老板娘才恍然大悟。感情丰富的她甚至还掉了眼泪，连连感叹：“真是太可惜了，音是多么好的人啊。”
这么一阵动静，隔壁小饭馆对面杂货店的叔伯阿姨们也都惊动了，都出来跟戚绝打招呼，顺便打听他家怎么这些年一直没回来过。
其实戚绝和戚成钧虽然没一起行动，但确实每年都会来给慧音上坟。
不过这里并不像国内有清明这样规定的上坟日，他们每次来又都是直接去了墓地，看完就走不会多停留，这才让人有了没回来过的印象。
戚绝这一解释竟然就过去了一个多钟头，顺便还收获了不少赠品，包括新鲜出炉的小面包，当天的报纸，牙刷肥皂这些日用品，以及花店老板娘赠送的一大捧鲜花。
“你们真是太不应该了！”老板娘一直到戚绝要带着郝东离开都还在抱怨，“我们都很喜欢音的，平时我们也会去看她，你们之前来为什么不也来看看我们呢！”
戚绝不得不连连道歉，并且保证以后每年都会来看大家，这才勉强脱身。郝东都觉得，小戚爷这一上午说的话大概都够抵得上他平时半个月能说的量了。
到了小教堂就没有这种问题了。
露西嬷嬷已经快九十岁做不了事儿，她七十多岁的侄子目前代替她管理这这家小教堂。每年戚绝过来也都是他接待的，看到戚绝，只是很规矩的按照宗教礼仪向他们行礼。
戚绝和郝东都不信教，只能微微躬身还礼。手上刚刚被众人塞的东西都留在了门口的小偏室，两人只带着大捧的花去了后面的墓地。
这个小镇规模不大，不过百来户人家，每周能来望弥撒的人数也不过就维持在七八十。后面的墓地也就规模不大，只占了一片山脚。
因为殡葬习俗不同，这里的墓地看起来并没有墓碑林立的那种阴森感。
反而因为是春天，草木葱茏，整个墓地绿意盎然，还真的如同慧音期待的那样开满了粉红色的蔷薇，十分的美丽，就像个小花园一样。
郝东跟在戚绝后面慢慢的往山脚的方向走，一直走过了三四排墓碑，这才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来。
接着戚绝就“哎？”了一声。
郝东原本跟在后头，听他发出疑惑的声音，于是探头去看，立刻就发现墓上有一束新鲜的花，甚至花瓣上还带着尚未消散的晨露。
郝东歪了歪头：“戚叔叔已经来过了？”
戚绝沉吟了一会儿，明白这肯定是自家老爸偷偷的来看过之后又走了，甚至都没跟教堂那边打招呼。
他爸虽然最近终于不再抗拒秦林的接近，但要真的能打开心扉接纳第二个女人，只怕还需要秦林再下功夫。
而会造成这样情况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戚成钧确实是真的很爱慧音。这种爱不用去多考虑，就会以一种仿佛执着一样的形式表达出来。
所以关于母亲的话题，即便是现在，也依然是父子间会下意识回避的话题。
眼看着戚绝不说话却在出神，郝东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最后纠结了一会儿干脆的提议：
“不然明年，你和你爸一起来吧？”
郝东的提议让戚绝回过神来，定定的看了郝东一会儿，他才开口：“我们三个一起来，妈妈一定乐意看到你。”
戚绝没有说更多的话，不过郝东觉得看着他的眼睛，他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他重重的点头：“嗯，一起来！”
戚绝之前还绷着的脸色也放松下来：“我也会陪你去看阿姨。”
郝dōng • tū然笑开来，转头冲向墓碑：“阿姨，请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家大个子的！”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性笑意盈盈，衬着这春日晴光，看上去分外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