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号称中国最北的村庄,自然气候和其它地方是大大的不同。现在正好是短暂夏日的尾声,是一年里最温暖的时候,可气温也不过二十多三十都不到,可以说是极为的舒适。
郝东他们刚从地底钻上来,身上衣服能套的都套上了,倒也一点儿不热。跟在安巴身后走着,就觉得这地方静谧的,那是真正有种远离尘嚣的感觉了。
其实他们之前去过的地方,不少也都没什么人烟。不过那时候怎么都是大队人马行动,还带着大量辎重,即便周遭的环境没人,他们自己就够闹腾。
这会儿走在这里,安巴也不是很会说话的人,就闷头在前头带路,戚绝又是比较沉默的,郝东就觉得除了脚底下踩着草木枝叶的沙沙声之外,天地宁静的不可思议。
再加上头顶上高远的天空,还有天边斜斜挂着的一点不怎么热络的太阳,好像一下子就直接跳脱出了人类社会似的。
注意到郝东走路的速度都放慢了,安巴家里终究是做农家乐的,也比较习惯这种情况,乐呵呵的主动给郝东解释:
“我们这里就是那个极昼现象,夏天的话太阳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样子,到晚上会暗一点,但也暗不到哪里去。如果运气好,还有可能看到极光,那个比较漂亮。”
极光这种东西郝东这辈子还真是只听说过没见识过,而漠河这里就是以极光闻名,他突然就觉得,如果不等看一眼就走,那就太亏了!
戚绝仿佛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咱们大不了多住几天,看到了再走。”
安巴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这个可真不好说了,极光出现我们都说那讲缘分,不见得等着就一定会有,小老弟还是看开点比较好。”
戚绝生平第一次被人称作小老弟,而且还被人反驳了意见,顿时有种不知道如何继续的窘迫。
好在安巴的本意也不是要打击他,继续道:“不过这几天天很好,你们看,很晴朗。晴朗的日子容易出现极光,说不定你们运气好就见到了。”
郝东好奇:“大哥你见过极光没?”
这会儿他们已经回到了院子里,安巴一边开门一边招呼他们进去坐,听到郝东的问题,居然还认真的回忆了一下:
“我小时候读书住在学校里,后来也在城里打工,回到这里其实也才三年的功夫。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了,这几年里倒是看到过几回。次数没有你们想象里的多,不过确实很漂亮。”
安巴也是跟着家里做惯了给客人介绍的事儿,看郝东有兴趣,进屋之后还特意翻了一本相册出来:“这是我爷爷还在的时候每年拍的照片,你们可以看看。”
等把相册给了郝东,他才好像突然之间想起来了一样:“那个,刚才地下室里是不是还有一头特别大的牛?”
郝东一愣,刚想编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安巴却转移了话题重点:“它吃什么?吃肉的话这么大一头,我这里可能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来……”
这戚绝和郝东一起愣了,郝东倒是反应快:“呃,牛不吃肉。”这话怎么就感觉怪怪的……
安巴笑的爽朗:“那就好,我以为那是跟我爷爷留下的本子里说的那种呢,那我去给它准备干草去。它不会攻击人吧?我一会儿就去把它牵上来?”
郝东之前确实听他说起过他爷爷是给茹舜华做过事的,但现在来看,似乎关系还不错?不然安巴从哪儿确信他们从那快二十年前的电梯里出来,身边跟着的动物也肯定不同寻常?
郝东的注意力终于从极光上转移开:“不急,那牛杂食的,上来前才吃饱了。你说你爷爷给你留了个本子?能给我看看吗?”
郝东有些忐忑,这个要求其实还是挺突兀的。
不过安巴显然没想这么多过,乐呵呵的就跑去屋里拿出来了一本棕色封面的学生作业本:“就是这个,你们尽管看。爷爷说了,如果真的有人从那下头上来的话,就要给你们看的。”
看来,茹舜华是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戚绝掏出之前在汽车方向盘上发现的纸条:“我们要去这个地方加油,你认识路吗?”
安巴拿上了干草叉,显然是打算去给大牛准备食物。听戚绝问就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接着乐:
“这是我小舅家的加油站,都开好多年了,咱北极村独一份的。你们别着急,先休息下吃点东西洗个澡,我回头都带你们去。”
吃点东西洗个澡,这建议实在是太让郝东感激了。
在地底下一个月,开始还不习惯,后头简直都麻木了。这会儿乍然回到地面上,就好像突然从原始社会抵达了文明社会,灰头土脸的那真是各种不舒爽。
说来也就是漠河这里的日头和南边不大一样,现在才略微过晌午就不是很耀眼了,不然郝东估计他一出那个地下车库就得睁不开眼。
那个本子上所记载的内容不多,而且也和郝东的猜测有偏差:那不是茹舜华让留下的,而是安巴爷爷在当时所做的一点记录。
郝东翻了一会儿就看完了,抬头发现戚绝已经端了热好的馒头和汤进来。俩人吃完又去洗了个澡,虽然水不是很热,但是能搓掉身上那攒了一个月的泥皮还是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
安巴在他们休息的时间里已经打开了车库的大门,把大牛给弄了出来。不过郝东他们的车子没油也开不出来,就只能还是先锁在地底下。
等他回到屋里,郝东他们也正好收拾完,看着日头似乎还早,正在考虑是不是就去镇上。
安巴这里这个小屋子也就是平时三不五时会过来照料下,烧个水随便弄点吃的还行,要招待人住下条件也确实比较局促。
既然郝东他们提出去镇上,他就干脆提议:“镇上住着也一般,不如直接跟我回家去住。我家开农家乐的,条件多少好些。你们都是朋友,不收钱。”
安巴做事就看得出来性格豪爽,这话说出来也是一脸的坦然,显然确实就是想像招待朋友一样招待他们。
郝东还有些犹豫,戚绝却觉得这样性格的人肯定不错,于是也很干脆的答应下来:“行,麻烦你了。”
安巴摆手:“不麻烦,爷爷交代的事儿,你们都是重要的客人。”
说着他就跑出屋子去给家里打电话,让准备房间和食物。
郝东有些过意不去,拉拉戚绝的袖子:“这不好吧?不然钱咱们还是偷偷的给?”
戚绝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觉得可爱,忍不住捞到怀里又狠狠揉了一把脑袋,直到郝东伸手来掰他的手才放开:
“没事儿,咱们走的时候可以多带一点纪念品。驳了人家好意总不好的。”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郝东一下子就意识到戚绝比自己大了六七岁,果然考虑的也更周到。
这里是北方,居民大多性格爽朗没那么多弯弯绕也没那么多面子工程。别人一番好意不接受,那就是不给面子。
所以如果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可以在其它地方弥补,但不要辜负了主人家的好心。
安巴没多久就跟家里交代好,看看时间其实也不早了,就进屋来招呼郝东他们:
“咱这里离漠河县还有二十来公里,从漠河再到北极村又有八十多公里,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了,咱们抓紧点,正好可以赶回去吃晚饭。”
郝东被安巴报出来的时间吓了一跳,抬头看看太阳,终于想起来去看手表上的时间。
这一看才大吃一惊,明明半空里的太阳看上去就跟阴天早上十来点钟似的,原来其实已经是黄昏了!
安巴显然见多了郝东这样的,也不多做解释,让他自己去完成从吃惊到习惯的过程,先跑去把车开了过来。
那是辆半旧的卸了车斗的解放大卡,车厢宽大,后头车斗的位置则是拖车一样的大平台。
安巴从驾驶室里跳下来,问他们:“你们的牛要带着走吗?要的话我去把后头围一下,它可以站。”
郝东这才想起来已经被他丢到了脑后的大牛和白星,连忙往后头跑:“我去看看。”
白星早就不见踪影,不过郝东已经习惯了。反正那家伙在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不会被搞丢的。
大牛倒是表达出了一种“我想留在这里”的意思,郝东有点担心,不过对此安巴倒是觉得没关系:
“这里这段时间食物充足,它体型又大,一般人也没办法偷。而且这里不远处就是边防站的打靶训练场,安全系数还是挺高的。不过要是你们特别不放心,那我就去铺板子让它上车。”
大牛耍赖一样一屁墩就坐到了地上,郝东被吓了一跳,戚绝皱眉,安巴哈哈大笑:“看来这位朋友也不想折腾了,就让它留在这里吧。我保证这附近肯定没有危险的野生动物。”
眼下这架势,就算郝东不想那也由不得他了。想想反正白星肯定也在附近,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郝东只能放弃。
结果这一路安巴都在笑,还不停的追问:
“你们到底是怎么训练的?那牛太通人性了。说来之前我去给它喂草,它还冲我哞哞的叫,好像在说谢谢。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看来搞不好不是。”
郝东心说那牛有人的智商,可不是通人性么。不过从安巴爷爷的笔记本上来看,他家对有改造人这事儿应该还是不知情的,也就只是笑笑就过了,不再多说什么。
一百多公里的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夏末秋初的时候,这里的路况是一年里最好的,路面不结冰,车子可以开的飞快。而这个时候,车窗外的风景也是最好的。
漠河靠近大小兴安岭,除了白色的石头地就是绿色的松树,大大小小连绵成片,一眼望不到头。
就算没办法和真正的兴安岭比,但在这空旷的地方,这样大面积的一块块绿色也足够渲染出来十足的自然风味。
郝dōng • tū然有种错觉,他们就像是疲累的旅人,车子在半路抛锚,于是搭上了当地热心老乡的车,正一路飞奔向世外桃源。
他被晃的迷迷糊糊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念头:这其实是一趟充满了波折的自驾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