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农舍就是我和夕颜的家,他就在里面!”
一鹊指着前面的茅草屋说道。
婉君甚为惊讶,夕颜曾经也算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怎么就在这种地方住下了呢?
“我就送你到这里吧!”
一鹊平静得看着他们住过的小屋,尤其是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他和他一起度过了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你不进去吗?”
婉君转头看着他问道。
“我,就不进去了,他不希望再看到我了。你千万不要和他提及我,以免他伤心难过!”
他说完,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小屋,眼睛失落地从小屋上离开。
“我走了,我希望你能把夕颜带到宫里,带到你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他真的转身离开了,伴着森林中的风一起离开了。婉君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再留他。他不想见他,自有他地道理,他又何必去强求呢?
他定睛看了眼小屋,仿佛看到了一鹊和夕颜在这里嬉笑打闹的过去,也仿佛看到了他们生离死别的那刻。他们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他们又成了最恨他的人。
“夕颜,这么久没见了,我还真不知道我们见了面说些什么!”
他索性不想了,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沿着一条杂草被踩平的小路走了过去。
他还没走几步,天空霎时乌云密布,看样子一场大雨即将来临。空气中的土腥味儿也不是很难闻,有那么一会儿他还深深地吸了一下,想感受一下这新奇的问道。
小屋马上就出现在他眼前,看上去和普通农户并无两样。院子用栅栏围了起来,栅栏的门也是用木杆钉起来的。
他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院子里很干净,什么也没有。
“这,就是夕颜的家?”
当他看到这个荒芜的院子时,他的心猛的抽了一下。或许是他真的不忍他在这种地方生活,抑或是他害怕见到他吧。总之,他的心慌乱成一团,就像天空的乌云一样,挤满了小雨滴,却迟迟落不下来。
小屋的门是关着的,这倒让他有了一个准备的时间。他怕就怕自己无颜以对门里的人。
风忽然吹起了屋顶的茅草,茅草被刮到半檐摇摆着。孤零零的茅草不认识婉君是谁,越摆越强烈,最后被一股劲风吹得不见踪影。
“夕颜,你会原谅我的,你会原谅我的......”
婉君伸出手,犹豫了半天,还是叩响了房门。
可是过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开门。就在他准备再次叩门的时候,一滴雨落在地上激起了一阵灰尘。
“要下雨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头刚抬起,雨滴就立马以排山倒海之势俯冲下来。
“说下还真下啊!”
他什么也没想就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一张不大的木桌子,桌子下面放了两个方凳子。方凳子和桌子一看就是一套,只不过这个一套是自己用木头做的。
桌子上滴茶杯静静地躺着,不言不语地诉说着主人的故事。
“无论走到哪里,你还是这么喜欢喝茶!”
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走过去拿起茶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龙井,是西湖龙井!”
他激动的倒了一杯,端起来刚准备喝,却听到屋外有人喊道。
“谁,谁在里面?”
声音虽然被雨打的支离破碎,他还是能听得出这声音是夕颜的。
他高兴地笑了,可他不敢转身,他害怕一转身,夕颜就会消失不见。
他说完那句话,好一阵子就是雨拍打房顶和树叶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他走了吗?怎么会没有声音呢?”
婉君还是不敢动弹一下,手中的茶杯在颤抖着,茶杯中的水就像是暴风雨中的大海一样,翻滚着。
夕颜全身都湿透了,他出门的时候没有想到天会突然下雨。他背上的药篓在被雨淋湿,一直在不停地往下拉着。
他站在雨中不肯进来,哪怕是大雨把他的身体穿透,他也不愿意进来。
屋里的人他很熟悉,虽然隔着雨帘,虽然他只露了一个背影,可他一看便知道他是谁了。
婉君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雨不但拍打着房顶和树叶,还在积水里噼里啪啦地击打着。这声音真的令人讨厌,拍打的他心烦意乱。
他还是没能崩住,慢慢地转身向屋外看去。
大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空中还是清澈无比,可一落到地上就溅起了无数黄泥。他并没关心是黄的好,还是清的好,而是在雨中站着都那个人,让他不知所措。
夕颜就站在倾盆大雨中,清雨淋个透了他的衣服,黄泥沾湿了他对靴子。他好像在哭泣,可眼泪被雨水冲刷不下去,连点儿痕迹也没留。而那抽泣声就更听不到了,被这憾山震地的雨声压的什么也不剩。
他们两个隔着清清的雨帘互相凝视着,可他们却又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透过雨帘来猜测彼此的表情。
他们谁也没敢说话,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一个在雨中哭泣,一个在屋里哭泣。一个被雨淋透,一个却身体干干净净。这一刻,世间只有两个世界,一个湿,一个干。而世间也只有两种人,一个婉君,一个夕颜。
婉君还是没能忍住,他不想一个人站在这个世界去孤独的欣赏夕颜的世界了。他哭着跑出去,一把抱住他。
“夕颜,我终于知道找到你了!”
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或许是出于害怕,抑或是出于内疚。总之,他抱着她的时候,心就在颤抖。
“杜婉君,你还有脸来这里?”
婉君一把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
“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来这里,打扰我的生活?你难道害我害的还不够吗?你还想怎么样?”
他发疯似的在雨中咆哮着,背上的药篓也从他身上滑落,好像想参与一下他的愤怒。
可他的愤怒还没维持多久,他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杜婉君,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来?”
婉君见夕颜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跑过去扶起他。
“夕颜,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来,可是我如果不来,那还是人吗?当初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就一直担心内疚着,现在找到你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他的话一次次被雨打断,可雨在大在冷,也阻止不了他把话讲完。
“夕颜,你起来吧,雨太大了,我们回屋说!”
他刚说完,他的胳膊就被夕颜一把打开。
“杜婉君,你叫我说你什么好?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是不会原谅你的,远远不会原谅你的!”
他说完,站起来跑回屋把门关上了。
婉君也跟着跑了过去,可还是比他慢了一步。他站在门外敲打着门,祈求他的原谅。
“夕颜,求你把门打开,求你把门打开,求你了……”
他无力地瘫坐在门口,可门还是被关得紧紧的,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夕颜贴着门坐着,他无力地抽泣着。
“杜婉君,我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生活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为什么?为什么?”
他闭上眼睛,回想起他们在太常寺的一幕幕。他们一起出宫玩,一起挨李大人骂,一起跳舞,一起逃命。太多的一起了,可后来他杜婉君只有他自己了,而他却还是他。
“夕颜,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我也知道就算我解释了你也不会原谅我。可我还是要说。夕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是利用了你,可我并无害你之意。”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无情地打在她身上,没打一下都让他血流不止。
“夕颜,你还记得我们曾发过的誓言吗?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说完,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了,压在他心里这么久的话也总算说出来了。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夕颜站起来大笑道:“杜婉君,你走吧。现在的我什么也不是了,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你如果还有半点怜悯仁慈之心,就让我在这里走完我的余生可以吗?”
他脸色苍白,平静地站在门前。他知道自己的懦弱让他错失了好多选择,也让他在懦弱中负重前行着。他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夕颜,对不起,我不知道对你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我走了,可是我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因为你还有一个人要守护!”
婉君站起来,站在门口看着依旧紧闭的门,失落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想在碰一下这扇门的,可还是没有勇气再去触碰。
“算了吧,既然他不愿意,那又何必为难他呢?”
他忍着悲痛转身离开了。
“守护一个人?若那个人真的需要他守护,那为什么他自己不来呢?”
夕颜本想打开门出去的,可他的懦弱还是让他鼓不起勇气出去。
“算了吧,既然守护一个人如此之累,那又何必让自己如此痛苦呢?”
他泪流满面,不知道自己还能守护他多久,更不知道他还能让他守护多久。或许他的守护根本不值一提,在一鹊看来根本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