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这案子太复杂

直到上了特警装甲车,警察们才发现嫌疑人的外套上有一个弹孔,掀开衣服一看,胸前已经一片鲜红,特警小队长着了慌,赶紧命令车辆掉转方向,向医院驶去,同时电话联系指挥部,让他们通知医院做好准备。

警车鸣着尖锐的警笛驶进了市立医院的大门,医院保安迅速清场,戴着口罩的急救人员推着小车从里面冲出来,警车后部的两扇门打开,一身是血的刘子光被架了出来,直接抬上小推车,医护人员迅速将氧气面罩给他套上,然后推着小车疾步奔往手术室,四个持枪警察在后面紧随着,防止发生意外情况。

片刻之后,几辆派出去执行任务的救护车陆续回来,银行劫案中,死人比伤员还多,四具尸体装了一辆车,然后是手臂轻伤的巾帼女警胡蓉和受到惊吓的妞妞,以及其他一些人质,分别乘着救护车来到医院。

方霏从救护车上跳下来,摘下口罩长出一口气,忽然她注意到医院负责清扫工作的大妈正在用拖把清洗着地面,大理石的地面上星星点点全是血,一路滴向手术室。

好奇的方霏顺着血迹的指引走到了手术室门口,“手术中”的灯正亮着,两个特警手持微型***,如同两尊门神一般分立左右,手术室门口的地上,扔着一件似曾相识的衣服。

方霏慢慢地蹲下,伸出两只手指将这件衣服提起来,很熟悉的苏格兰花呢纹路,右胸翻领处一个明显的弹孔,边缘被烧得焦黑,整件衣服几乎被血浸透,那血,还是热的。

泪水夺眶而出,方霏不由自主地将这件衣服抱在怀里,无声地痛哭起来,两个高大的特警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个小护士莫名其妙的举动,不为所动。

市立医院的新病房楼第十八层VIP病区,这里已经成为鲜花的海洋,花篮多到病房里摆不下,已经摆到了走廊里,但更多的花篮还在潮水一般的涌上来。各个媒体的记者蜂拥而至,还有前来慰问的各单位代表,将走廊挤得满满当当。

胡蓉已经换下了警服,穿上了蓝白条的病号服,胳膊上虽然只是擦伤,但依然按照领导的指示缠上了厚重的绷带,还搞了一根布带子悬在脖子上,显得伤势比较重,胡蓉很无奈地任凭他们摆布着,几个市局宣传科的女同事忙前跑后,联络着媒体记者们,进行采访工作。

十几个话筒伸到面前,闪光灯啪啪地亮个不停,电视台的专业摄像机也已经就位,忽然外面一阵哗然,大家让出一条通道,市委江书记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现场顿时沸腾了。

江书记亲切慰问了英勇负伤的女警官胡蓉,并且送上了花篮。领导高度赞扬了胡警官英勇无畏、敢于牺牲的精神,夸奖她是人民的忠诚卫士、犯罪分子的克星,并且勉励在场公安干警和各单位干部职工,一定要发扬这种精神,敢打敢拼,为江北市的平安百日行动添砖加瓦。

领导以一记饱含力量的挥手姿势结束了讲话,群众热烈鼓掌,现场气氛达到了**……

市局大会议室,公安局的主要领导正在接受着记者们的集中采访。

“……这次银行持枪抢劫案,警方快速反应,迅猛出击,将损失降到了最低位,保护了国家财产和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公安干警果断开枪,击毙了穷凶极恶的歹徒,避免了更大的危害发生。这充分体现了江北市公安机关雷厉风行、能征善战的良好工作作风……”

公安局局长兼政委马伯仁虽然案发的时候并不在现场,但是通过听取汇报,他已经简单地了解了案情经过,此刻正侃侃而谈,听得记者们频频点头,笔走龙蛇。

宋副局长和分局老谢在台下对视一眼:这一仗打得确实漂亮,劫匪有两把shǒu • qiāng一把******,简直武装到了牙齿,罪犯极其狡猾凶残,毫无人性,还有大批人质在手,局面如果掌控不住,很可能会造成极大伤亡和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到时候不光是他们几个人摘帽子的问题了,整个江北政法系统都要地震。

幸运的是,案子几乎是圆满结束,唯一遗憾的是死了一个银行保安,除此之外,公安干警们的反应速度、应对策略,以及英勇无畏的精神,都是可圈可点的,尤其是胡蓉的大无畏行为,更是感动了现场无数群众,为江北民警的脸上大大增添了光彩。

兴奋过后便是沉思,这件案子非常复杂,市局三产金盾公司的中层职员李有权居然参与在内,如果是押运公司的内部人员和银行劫匪勾搭牵扯,这可是极大的丑闻,金盾老总梁胖子已经免职,并且被控制起来,等待进一步的审查。

通过技侦人员对现场的勘验,整个案件一共开了十九枪,先是劫匪进入银行,杀死保安员,三枪打碎摄像头,一枪打破柜台玻璃,然后是轮番使用***和五四shǒu • qiāng朝警方射击了五枪,其间警方回击了两枪,系实习警员胡蓉用转轮shǒu • qiāng进行的射击。

然后是警员胡蓉进入银行之后的驳火,这个笔录暂时还没有录,只能凭着现场情况进行分析,两个劫匪都是头部中弹死亡,高个子劫匪前胸两处弹孔都是贯穿伤,但并不致命,击中眼睛的那颗子弹才是要他命的,矮个劫匪被从脑后射入的两颗子弹击中,当场爆头死亡。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个人都是被两颗子弹以极其短暂的间隔击中的,这种射击技术在国外称作DoubleTap,也就是双发速射,难度相当之高。

李有权的死亡,是胡蓉用八四式微型shǒu • qiāng击中额头而死,这一点没有悬念,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射死两个劫匪的shǒu • qiāng是李有权的佩枪,但是却出现在现场另一个人手中,这个人名叫刘子光,是某物业公司的保安人员,由于还在抢救之中,所以暂时也没有口供。

两名劫匪和李有权都死了,无法对证,李有权到底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银行里,门口相撞的两辆汽车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谜团绕在大家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线索很快被找到,和胡蓉一起执勤的老民警王德友的报告称,在银行劫案事发之前,他曾经看到李有权驾车狂奔至银行门口,拖着一个小女孩进入银行。

和帕萨特撞击的那辆沃尔沃的车主姓名也被很快调取出来,是至诚集团的董事长李纨,李董是本市商界的头面人物,贸然传唤不太礼貌,于是宋副局长下令,派两个警察去她公司录口供。

还有那个小女孩妞妞,是本市一位从事娱乐业的企业家方国豪的女儿,李有权强行带走妞妞的动机,还是要问一下方国豪才知道,分局谢副局长主动请缨,带着几个人去找方国豪了。

胡蓉的笔录,则由宋副局长亲自去做。

贝小帅都快急死了,他们是亲眼看见刘子光冲进银行的,警方拉起警戒线之后,他们远远地观望着。银行里每一声枪响,都好像重锤敲在他们心窝上。

刘子光被特警押走的镜头,别人都没注意到,贝小帅等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当场贝小帅就坐到了地上,脸色煞白:“完了,老大这回捅大娄子了。”

几个兄弟紧皱眉头,掏出烟来猛抽,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好办法,最后只能先回至诚花园的办公室,毕竟现在还是上班时间。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白队长夹着他的小皮包从里面出来,脸色一如往常般灰暗颓唐,看见众人也不打招呼,头一扭就要过去,忽然远处一声大喊:“小白!”

白队长闻声望去,只见一辆陌生的警车驶过来,正好停在他面前,从里面钻出来的却是老熟人,派出所民警老王。

“小白,正好找你有点事,市局要调你们单位刘子光的档案。”

白队长一撇嘴:“他就一临时工,有什么档案。”忽然又醒悟过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王警官,是不是这小子又犯事了?”

老王点点头:“嗯,牵扯到一件大案子,你就帮帮忙吧,提供一下他平时的工作表现什么的就行。”

白队长这个兴奋啊,恨不得把老王抱起来亲一口。老天开眼啊!刘子光这个祸害终于遭殃了,而且还是牵扯到大案子里,这回可跑不了他了!

“王警官,我马上去办!”白队长说完,撒丫子就往经理办公室方向跑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让高经理分享一下这个天大的喜讯。

白队长一溜小跑,气喘吁吁地跑到高经理办公室门口,心急之下连门也不敲了,直接推门闯了进去。

高经理的大班台上铺了一张宣纸,他手里正提了狼毫准备挥毫泼墨练习书法呢,这也是被刘子光闹的,整天心烦意乱,不得已只好学书法来平静心绪。

白队长的闯入让高经理有些不愉快,他微微皱眉道:“小白,什么事?”

“高总,好消息,刘子光又进去了!”白队长激动得连声音都发颤了。

“什么?”高经理把狼毫一丢,两眼放光。

“刚才派出所老王说的,牵扯到一桩大案子哩,现在市局都来调他档案了。”

此时的高经理神清气爽,昂头挺胸,哪还有半点不愉快的神情,他将两只手搭在白队长的肩膀上,用力地摇晃着,激动地说道:“天网恢恢啊,天网恢恢啊!”

白队长眼中也泛起了泪花,用力地点着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房门被敲响,两人一起回头,正看见派出所老王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穿警服的男子,大概就是市局的人了。

“高经理,警方需要了解一下贵公司员工刘子光的平常表现、社会关系等情况,还请你们配合一下。”老王很客气地说道。

高经理快步上前,热情洋溢地握住老王的手摇晃着,亲切地说:“没问题,警民一家亲嘛,咱们可是共建单位,那什么,小白,赶紧开电脑,调资料。”

这边高经理陪着公安同志在沙发上说话,那边白队长打开电脑敲键盘,把刘子光的劣迹全都记录下来,什么打架斗殴、拉帮结派、恐吓领导、以权谋私……在高经理的口中,刘子光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的人渣。但让老王纳闷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渣,居然能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内,就从临时工性质的保安员一跃成为有“三金”保障的保安部长——说起来也算是公司基层领导了。

高经理这边倒着苦水,白队长那边敲着键盘,足足打了两张A4纸才把刘子光的“罪行”记录完,用激光打印机打出来之后,高经理浏览了一遍,从抽屉里拿出公章盖了,交给老王同志。

“王警官,这回刘子光犯的是什么案子?”高经理似乎是不经意地问起。

“哦,银行劫案,动了枪,死了四个人。”老王淡淡地说道,看了看物业公司提供的资料,折起来放进了皮包里,起身告辞。

高经理和白队长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尽是欣喜,这回刘子光可跑不掉了,非挨枪子不可。

高经理亲自将两位警察送出办公室,走廊里,几个保安沉默地站着,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对话,白队长抖擞精神,威严地低喝一声:“干什么!都给我上班去!”

果不其然,老大又牵扯到银行劫案里面去了。确认了消息之后的贝小帅急得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偏巧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正是刘子光家里的号码。

“小帅啊,你光哥呢,怎么手机也关了?”这是刘妈妈的声音。

无奈之下,贝小帅只好扯谎:“阿姨,光哥有点事要出差,可能手机没电了吧,回头我联系他,让他给您回电话吧。”

挂了电话,贝小帅的脸比苦瓜还苦:“没辙,刘大爷伤还没好,又高血压,要是知道真相非出事不可,先哄着老人家吧。”

至诚集团位于本市中心地带的富豪广场写字楼,占了整整两层,装修简洁明快,但却透着一股知性色彩,两名便衣警察在前台小姐的引领下,穿过庞大的办公区,来到李董的办公室前。

李董的秘书是个二十多岁的苗条女孩子,两只眼睛透着精明干练,她已经接到警方上门录口供的通知,此时正等在办公室门口,见警官来了,便轻轻叩响了房门,推门请两位警察进去。

李董的办公室很宽敞,足有上百平米,一圈弧形的落地长窗外,是江北市中心地带繁华热闹的街景,高楼大厦林立,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脚下是厚实的浅灰色地毯,墙上挂着欧式风格的油画,李董正坐在宽大的弧形办公桌后面打电话,看见人进来,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秘书小姐安排客人坐下。

两位警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商界女强人,她比想象中还要年轻和美丽,皮肤很好,气质很好,乌黑的秀发在脑后随意挽了一个簪,秀气的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更显得知性十足。

听她的口气,好像在和电视台的朋友通电话,三言两语之后,电话打完了,李董展颜一笑:“不好意思,久等了,两位警官来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两位警官赶紧客气道:“不用麻烦了,我们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您的汽车怎么会出现在银行门口?”

李纨笑笑:“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我已经爆料给电视台的朋友,他们打算做个专题,名字就叫《平民英雄》,相信不久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既然你们已经来了,我就提前透露一下情况吧。”

警察拿出记录纸,拧开了钢笔,同时也打开了录音笔。

“事情还要从二十天前说起,那天我在送儿子去幼儿园的路上……”

和平饭店是一座五层的建筑,包含了餐饮、住宿、洗浴、桑拿按摩等服务项目,生意一直红红火火,饭店老板的身份比较特殊,这位爷在江北声名显赫,人称疤爷。

此时疤子正和分局谢副局长面对面地坐着,以往老谢来和平饭店,不是扫场子就是逮人,但这次却有所不同。

“我和老三虽然有点儿梁子,但也谈不上深仇大恨,这狗日的居然绑架我老婆孩子!亏得他是死了,不死我也要收拾他!”疤子余怒未消,脸上那道伤疤因为愤怒呈现出赤红色,显得格外狰狞。

“那老三在事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谢安然追问道。

疤子挠了挠头,想了想道:“对了,事发之前老三约我喝茶,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到现在我都没弄清楚他什么意思。”

谢局长打开了笔记本:“他说了什么?”

市立医院住院部十八层VIP病区,宋副局长正在给胡蓉做笔录,躺在病床上的胡蓉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我走进银行之后,看见两个蒙面的劫匪和一个中年人站在一起,其余人质或者面朝外站着,或者蹲在地上,都在劫匪的枪口威胁之下。很快,劫匪就喝令我停下脚步,转身向着侧面,然后上前拽出了防弹背心上的摄像头,并且将我打倒在地。”

“记得当时我是仰面朝天倒下,劫匪在狂怒之下推弹上膛,打算开枪,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我只好拔枪,但毕竟慢了一拍,如果不是有人从后面开枪打死劫匪的话,现在我就不是躺在医院里,而是躺在冰冷的太平间了。”

宋副局长紧皱眉头,思索了一下问道:“是谁开的枪?”

“是刘子光,就是人质之一。”

“当时他的枪是从何而来,你看见没有?”

胡蓉摇摇头:“劫匪正好挡住我的视线,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枪声了。”

“然后呢?”

“然后他又开枪打伤了另一名劫匪,但那个家伙没有立刻死亡,临死前还向我开枪,多亏他又扑上来替我挡了一枪,同时开枪打死了劫匪,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和妞妞生死难料。”

说到这里,胡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转开话题问道:“刘子光伤势怎么样了?”

宋副局长简单地答道:“还在抢救之中,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现在说说李有权的事情吧。”

“李有权?”胡蓉眼露迷惑之色,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就是那个绑架小孩,又和绑匪勾结在一起的家伙吧,当时他手里提着一把***瞄准我们,我就朝他开枪了……”

到底是第一次shā • rén,尽管这个人是持枪歹徒,胡蓉的心里还是不好受,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宋副局长赶紧宽慰她:“没什么,这个人是害群之马,他的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把枪是李有权的佩枪,为什么跑到刘子光的手里去了?”

胡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确实没有看见。”

宋副局长合上了记录本:“就这样吧,小胡你好好休息,争取早日返回工作岗位。”

市局技术侦察科,技术人员这两天正在反复分析着一段录像,正是胡蓉走进银行的那几秒钟片段。

视频里,两个劫匪互成犄角站立,手里都拿着枪,李有权和矮个劫匪站在同一条平行线上,嘴里叼着烟,脸上的表情比较奇怪,另一名嫌疑人刘子光蹲在李有权的侧后方,老老实实,表情木讷。

画面没有停顿,劫匪立刻走上来揪住胡蓉,拽出了隐藏的摄像头,画面在此时变成了雪花。

“倒回去。”宋副局长命令道。

画面倒回五秒钟前,再次播放起来。

“慢镜头,放大。”宋剑锋双目炯炯,盯着屏幕,手中的烟蒂都快烧尽了。

画面中,老三的嘴唇似乎动了几下,眼神也明显地闪烁了一下,随后劫匪便开始了行动。

“就是这个,定格!”宋剑锋一声大喝。

“请专家来读唇语,看他说了什么。”

忽然房门推开,一名警察走进来,对宋剑锋道:“宋局,刘子光醒了。”

刘子光的伤不重,一颗子弹命中右胸,很幸运的是没有伤到肺叶,也没有伤到大血管,只是一条贯通伤,看起来可怕,其实并无大碍。

这也多亏了劫匪手里拿的是五四shǒu • qiāng,发射的七点六二毫米子弹穿透力极强而停止作用较差,如果是新款的九二式,他就没这么幸运了,九毫米子弹在身体里翻滚肆虐,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手术也没什么可做的,无非是止血、清创、包扎伤口,刘子光第二天就能动了,但是消息却严密封锁起来,不许记者采访、不许探视,刘子光躺在单人病房里,由两名特警严加看管。

第一拨看守对他还是横眉冷目,第二拨就完全改变了态度。银行大劫案的一些细节,公安内部已经传开了,大家都知道刘子光双发快射击毙劫匪的英勇行为,虽然案子还未水落石出,但前景已经可以料到,刘子光绝对是万众瞩目的大英雄。

医院病房内,刘子光赤着上身躺在病床上,右胸绑着绷带。

两个特警守护在刘子光身边,不时给他倒一杯水。

忽然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特警按住枪柄过去开门,打开一条门缝,就看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女警官。

是自己人。特警拉开了门,两个女警各自举起一束鲜花,低声道:“胡书记的女儿委托我们送来的。”说着将花往特警手里一塞,转身走了。

特警瞠目结舌,愣了几秒钟才关上门,将这两束鲜花捧进来,啧啧赞叹道:“这哥们真行,咱们江北市警界第一美女都托人送花过来了。”

两束花往床头一放,病房里立刻就多了几分生机,气氛也活跃了许多,政法委书记的女儿送花给刘子光,其意义不言而喻,两个警察彻底放松下来,坐在床沿上,就像多年的哥们儿那样和刘子光聊着天,三个人不亦乐乎。

忽然房门又被敲响,几个高大健硕的便装男子走了进来,俩特警刚站起来想喝问,话到嘴边又咽下,改成了举手敬礼。

来的几个人面无表情,为首的简单点头致意,出示了一张什么文书,然后便给刘子光戴上手铐,又给他披上件衣服,提起来就走,来去一阵风,两个特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病房就空了。

几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刘子光押上警车,一溜烟地走了。两分钟之后,又是一辆警车驶来,几个干练的男子走进病房,一看空空如也的病床,便质问道:“刘子光呢?”

“报告,被刑警大队的人提走了,他们有马局长的签字。”一个特警敬礼答道,来人他认识,是市局的副局长宋剑锋。

“乱弹琴。”宋剑锋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在说刑警大队的人,还是批评这两个特警。

刘子光戴着手铐,坐在桑塔纳的后座上,两个健硕的刑警一左一右夹着他,都是面无表情,警车鸣响了警笛,在车流中穿梭着,不大工夫就来到了市局,两个刑警押着他,一路来到审讯室。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屋子里很暗,只有桌子上的台灯发着光,刘子光被推到一张铁质的椅子上,三个警察先点上香烟,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其中一个警察掐灭烟头,走过来拧亮了台灯,将一百瓦灯泡的亮度调到最大,直对着刘子光的眼睛,照得他两眼发花。

“姓名。”

“刘子光”

“住址。”

“高土坡亲爱巷一〇八号。”

“说,银行劫案那天,你都干了些什么?”

“那天下午,我正好路过金贝幼儿园门口,看到一个人开着辆帕萨特……”刘子光慢条斯理地回忆起来。

“捡重点说,你的枪是哪来的?”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从劫匪身上抢的。”刘子光将身子向后一靠,不紧不慢地说道。

“胡扯!明明你就是劫匪!死到临头shā • rén灭口,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么?告诉你,你的情况我们早就掌握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伴随着吼声的是巴掌猛拍桌子的声音。

“你们要是真掌握了情况,就应该马上把我放了,哪还用在这里诈我?”刘子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把几个公安气得火冒三丈,但是他们又不能动粗,这件案子影响很大,而且现在对刘子光仅仅是怀疑,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

更重要的是,之所以这么急着突审刘子光,是因为马局长有交代:“现在社会上各种传言都有,你们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案情查清楚,绝不能放过一个坏人,更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几个刑警都是马局长栽培起来的人,因此对马局长的指示心领神会。

这两天马局长的日子不太好过,毕竟是公安系统内部的人出了问题。如果通过突审,确认这个刘子光才是真正的劫匪同伙,那么李有权就不是内外勾结、监守自盗,这样一来,马局长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否则的话,如果李有权涉案,恐怕马局长难脱领导责任。

立功心切之下,警察拿出了杀手锏。一个警察扯下刘子光披着的外套,指着他胸前的文身图案问道:“你这个文身,是什么来历啊?”

“这个啊?随便弄上去的。”其实,刘子光身上的图案说是文身并不确切,因为这个造型古朴、内衬五角星、外面架着镰刀斧头的图案分明是用烙铁印上的。但是刘子光懒得费口舌解释了,况且就是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你也当我们是傻子啊!”这个警察拿出一张图片,上面的图案和刘子光胸前的图案基本差不多,“根据我们调查,这是俄罗斯梁赞伞兵学校的徽记。”

刘子光啼笑皆非,天知道他们怎么将这枚铁厂标志认作成什么梁赞伞兵学校的徽记。不过这也无所谓,就让他们误会好了。

“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刘子光嘲讽道。

“说,在你失踪的这八年时间里,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我……我记不起来了。”刘子光干脆装起了糊涂。

“少跟我们耍花招!老实交代!”

“我真想不起来了。我大概是得了那种……对,失忆症。你们要是知道我这八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千万要告诉我,我谢谢你们。”

“你……”

几个警察哭笑不得。

显然,眼前这个家伙不是等闲之辈。刘子光在失踪的八年时间里,记录完全是空白,而他的射击技术是如此的精湛,心理素质又是如此的出色,如果他胸前的那个徽记的确是梁赞伞兵学校的徽章,刘子光八成是当了数年的国际雇佣兵,而且很有可能受过专门的反审讯训练。对付这么一号人物,几个警察还真有点儿没底。

正在僵持时刻,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一股阳光照了进来,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宋剑锋大踏步地走进来,看到室内的情景,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宋剑锋指示警察给刘子光打开手铐,又见刘子光仍光着上身,便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刘子光的身上。随后他拿过几个刑警的讯问笔录瞄了一眼,说:

“这个人的笔录我亲自作,他伤口还没有愈合,先回病房。”语气中带着威严,几个刑警都不敢吭声。

宋锋锋说完带着刘子光出了审讯室,只留下几个刑警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