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这一切后后,杜沁然便勾唇笑了,温顺应下:“夫君说的是。”
谢景澄也温和地回视着她,但笑不语。
不过谢景澄的反应倒是出乎了杜沁然的意料。
她本以为谢景澄是个没脾气的神明,无悲无喜永远温润如玉,如今一看,倒也不尽然。
“砰”得一声,包厢门被踢开了。
阿里乌神情傲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道:“这个包厢我要了,你们都给我滚。”
杜沁然见状,瑟瑟发抖地握住了谢景澄的手,语气惊慌:“天呐夫君,他好可怕,他的眼神看起来像是想杀了我们。”
谢景澄正想开口,却面色苍白地咳嗽了起来,杜沁然连忙帮他顺着气,嘴里还道:“夫君,你向来身子骨不好,万一被吓出了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在她的顺气下,谢景澄好不容易止了咳,拿出手帕沾了沾唇角,缓缓开口道:“夫人不可胡说。柔然使者是整个柔然国的代表,自然不会做出此等有辱国门之事。”
差点背上辱没国门的阿里乌:???
他在草原呆久了,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眼见这小两口一个柔弱地哭唧唧、一个病入膏肓好似时日无多,他也怕惹上事。
本想说包厢他不要了,可目光扫过掌柜的时又觉得下不来台面,正纠结间就听杜沁然开了口。
“夫君教训的是......”杜沁然委委屈屈地低下了头,随即不知看到了什么,惊讶地捂住了嘴。
她眼圈一红,泪珠子便一颗颗砸了下来,我见犹怜。
她方才沾了胭脂的指尖迅速地在帕子上一抹,雪白的帕子立刻沾上了星星点点的殷红,甚是吓人。
杜沁然举起帕子,确保阿里乌能看到,哽噎道:“夫君你怎得又咳血了?大夫说了你不可动怒,不然恐危及生命啊!”
谢景澄阖眸靠在轮椅上歇息片刻,好一会儿才气若游丝道:“夫人,你又说胡话了不是?我等草民怎敢与高高在上的使者大人怄气呢?”
他拉过杜沁然的手,轻轻拍了拍:“为夫不争气,攒了半年的银钱方才能请夫人来这满春楼吃顿饭。只是不想夫人还没动筷,便被打断了,心中颇感愧疚。”
杜沁然眼泪汪汪地回视着他,心中为他们二人间的默契疯狂点赞。
酒楼如今状况惨烈,谢阿姊又没给启动金,那她自然要想办法从别处捞上一笔。
她本来还毫无头绪,没成想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在旁围观了半天的阿里乌听到此刻也松了口气。
不就是钱么,那就好解决了。
看着眼前这对贫穷的夫妇,他面上不由又露出了一丝轻蔑,施舍道:“早说啊,我赔给你们便是。十两银子够吗?”
杜沁然有些无语。
先前听他在外面的那句“老子有的是钱”,还以为他出手有多阔绰呢,没成想还是个抠门鬼。
她没说话,只是转向了方才头上撞了个乌青的掌柜的。
掌柜的也是个机灵的,眼神一碰便明白她的意思了,此时也很上道,哭丧着一张脸接话道:“客官有所不知,本店包厢十分抢手,需要提前预订不提,这银钱自然也是不菲的,都是五十两起步......”
说罢,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阿里乌,虽一字未言,却写满了“就这?”。
精准踩雷。
阿里乌再次跳脚,暴怒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不就是五十两吗,我平日里都用来打水飘的!”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几锭银子,往桌上一拍,气势汹汹道:“够了吧?”
杜沁然瞟了眼他仍旧鼓囊囊的腰间:够?怎么可能够?今天不让他大出血,她就不姓杜!
她轻飘飘道:“可惜了这百年人参熬的鸡汤了,夫君都还没喝上几口呢。”
杜沁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也罢,拿个包厢钱便算了,就当是我们为远来之客尽的地主之谊了。”
话虽如此,她却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样子。
阿里乌烦躁地“啧”了声,又加了两张百两银票:“现下够了吗?”
他却仿佛空气一般,被夫妇二人忽略了。
谢景澄轻咳了声,也叹了口气:“还有这条千金难求的忘不了。夫人早就想尝了,近日也尚未品鉴。”
杜沁然看着桌上那条随处可见的鲈鱼,呼吸一窒,目光里满是敬佩。
要论起信口胡诌,她这夫君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她擦了擦眼角,随意指了下桌上的几道菜:“还有这干捞鱼翅,”
她指向炒河粉。
“清炖象拔蚌,”
清汤年糕。
“阿拉斯加蟹肉蛋羹,”
普通蛋羹。
“上汤焗......”
“够了!”阿里乌面色铁青,“你们当我傻吗?寻常人谁会花那么多钱在一顿饭上?”
谢景澄幽幽叹了口气,接话道:“寻常人自然不会,但钱财在在下这等将死之人眼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自是要在离去前好好享受一番。”
阿里乌:...... 这沉迷奢靡享乐的病秧子!
他肉疼地又掏出了所剩不多的银票,数了一半放在桌上:“这次总够了吧?”
杜沁然用眼神询问谢景澄:酒楼的启动金凑够了吗?
谢景澄估摸了下,剩下的钱估计正好够阿里乌待会儿结个账,遂颔首。
银钱到手,杜沁然也不再多作纠缠,收了钱便推着谢景澄往外走。
走之前还不忘继续演,把“贫穷夫妇”的标签刻进了DNA。
这一切本该是个完美的计划。
但杜沁然今日出门前恐怕没看黄历。
不远处,林若寒上了楼后瞧见刚从包厢出来的两人,照惯例开口嘲讽道:“哟,来自家酒楼蹭吃蹭喝啊?”
这话一出可就大事不妙了。
刚在包厢旁坐下的阿里乌眉头一皱:自家酒楼?
杜沁然懊恼扶额。
有了神队友,却逃不过猪队友。
她狠狠瞪了林若寒一眼,也来不及多加解释,推起谢景澄撒腿就跑。
等阿里乌终于反应过来要去算账时,两人已经溜得没踪影了,只剩林若寒一个人在原地。
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杜沁然他们跑什么啊?”
一转头,她险些撞到了阿里乌身上,吓了一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阿里乌眯了眯眼,神色莫测地一字一顿道:“杜、沁、然?敢耍我,你们给我等着。”
***
回到太尉府已是傍晚时分,千里夕阳暮,潋滟彩霞染红了早月。
杜沁然仍沉浸在凭借自己的本事(坑蒙拐骗也算)赚到了第一桶金的喜悦里,美滋滋地数着钱:“夫君,世界上有三种辣。小辣、中辣,和你太厉害辣!”
这演技、这脸、这身材,放在娱乐圈都得是个王炸般的存在。
谢景澄温和笑笑,深藏功与名:“是夫人教得好。”
不过......
“夫君,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受欺负了也默默忍受的软和性子,没想到你也有这么腹黑的一面啊。”
杜沁然揶揄他,笑得像个偷了腥的猫。
她隐约窥见了谢景澄深藏的另一面,就像是勘破了他的小秘密似的。
谢景澄却道:“嗯,若换做平日,我自是不会与柔然使者争这一口气。”
他一般会直接挑好日子,送他上路。
“嗯?”杜沁然疑惑挑眉,“那今日是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这么会,”谢景澄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莞尔道:“我今晚还要与夫人共赏这片月色,向往如斯,谈何心情不好。”
他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杜沁然心里却打起了鼓。
赏月?
糟糕了,她太得意忘形,居然忘了这茬!
她的心“咚咚”跳着,抿唇看向谢景澄淡然的神情,深吸了口气。
万一到时候撞上了谢韫礼,那纸条的事情就要穿帮了啊!
万幸的是,谢韫礼并未在纸条上写明见面地点。
太尉府那么大,她到时候随便拉着谢景澄去个犄角旮旯,他们俩应当...... 碰不上吧?
想到此处,杜沁然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她平复了下情绪,随口回应道:“那就是看那个使者不顺眼咯?说实话,我看他那面相就不像个好人,你看他......”
“夫人。”
谢景澄首次打断了她。
杜沁然仍有些心虚,被打断了也完全不生气,乖巧应道:“嗯嗯你说。”
“没有心情不好,并非看他不顺眼。”谢景澄嗓音很轻,每个字却都不偏不倚地敲在了她心尖。
他眸中似藏着一汪清泉,平静又温柔,缓缓道:“我今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夫人不高兴了。”
但凡这番话换个人来说,杜沁然都会不走心地笑笑,或者会夸张地大叫道“你好油腻啊”。
可偏偏,说这句话的人是谢景澄。
她便觉得他这番话好似发自肺腑,每个字都那么真诚,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相信他。
应该...... 是出于对妻子的责任吧?
杜沁然如是想,但心跳在那一刻还是无法自控地漏了一拍。
她真的从没见过像谢景澄这样温柔的人。
是轻拂湖面的晚风,是凛冬初融的白雪,是高山汩汩的流水。
纤尘不染,温柔到了骨子里。
窗外夕阳已在不知不觉间羞涩地隐入云层,唯留皎洁的明月,悬挂于布满碎钻的夜幕。
明月高高挂起,又似就在眼前。
依旧是谢景澄先打破了这片寂静。
他轻声道:“夫人,不如我们去赏月吧?”
杜沁然胡乱点了点头,宛如灵魂出窍般走到门口时,才惊觉自己把谢景澄落在了身后。
她赶紧折返,推着谢景澄走到庭院,嘴里嘟囔道:“夫君,你怎么也不喊住我。”
她在谢景澄身后,看不见谢景澄的表情,只知道他此时的嗓音里是含着笑意的。
“想看看夫人何时能想起我。”
杜沁然脸上又是一热,腾出一只手扇了扇风,走到谢景澄身侧左顾右盼道:“这大晚上的还挺闷的,哈哈。”
然而她的目光很快定格在某个地方。
!!!
谢韫礼!!!
杜沁然简直想仰天长啸:她怎么这么衰啊!还真碰到谢韫礼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赶紧给谢韫礼使眼色:杵在那儿干嘛呢???还不快走?!
谢韫礼却懒懒一挑眉,靠在树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偷/情”的自觉性。
杜沁然急得都冒汗了但又拿他没办法,只好从谢景澄身上下手。
“夫君,”杜沁然看向谢景澄,面色凝重道:“我们换个地方吧。”
谢景澄目露疑惑,而杜沁然扫到蚊子兄的墓碑时灵感乍现,张口就道:“这里是我们埋葬蚊子兄的地方,我怕触景生情。”
说罢,她熟练地掏出小手帕,觑着谢景澄的面色,“嘤”了一声。
“.......也好。”
谢景澄应下,操纵着轮椅往谢韫礼的方向掉头。
而他略一偏头,便能看到本不该在这个院子中出现的不速之客。
杜沁然此时也顾不得装淑女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捧住了谢景澄的脸。
她只想着千万不能让谢景澄转头,等撞上谢景澄惊讶的视线时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密了。
谢景澄的脸庞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杜沁然平日里便知道她嫁的夫君是个帅哥,可离近了一看,才发觉女娲造人是多么的偏心。
谢景澄目光从她的眼睛滑到鼻尖,喉结微滚,轻声问道:“夫人这是......”
杜沁然也知道自己这么突兀地捧住人家的脸不太礼貌,如今被架在了篝火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吞吞吐吐了半晌,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夫君,你看起来很好亲,我可以轻薄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