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是你的 乳母

这时,红杏端着一碗秋梨羹走了进来,瞧见她笑眯眯的模样,垂下眼,上前,轻声道,“殿下,早起时听您咳了一声,这是奴婢刚去小厨房熬的,清热去火,您尝尝?”

夏晚安扫了她一眼,眼底笑意微散,唇畔却勾得更高,“嗯,你有心了。”

红杏的神情顿时松了不少,伸手要给夏晚安盛秋梨羹,就听公主殿下说道,“你觉得,柔妃娘娘今日,是为何过来啊?”

“哐。”

红杏手一抖,那浮雕海棠的银勺一下就落到了汤碗里,吓得她立刻又跪在了地上,“奴婢毛手毛脚的,惊着殿下了。殿下恕罪。”

夏晚安扫了她一眼,旁边的青梨拿着戒指走过来,刚要开口,夏晚安却朝她抬起手。

她只好低下头,将戒指套在了夏晚安的食指上。

夏晚安张开手指看了看,这才转脸看红杏,“你最近也太小心了些,我不过问你一句话,你便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心虚事呢。”

红杏立时摇头,哭了起来,“奴婢没有!殿下!奴婢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奴婢从小跟您一块儿长大,对您……”

夏晚安却不耐烦听,冷了脸看她,“我只问你,你觉得柔妃今日为何过来?”

红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含着眼泪看向夏晚安,只觉得这样的公主殿下陌生极了。

冷艳高傲,气势逼人。哪里还有从前的娇憨平和,温柔纵容?

她抓了抓袖子,再次摇头,“奴婢不知……”

夏晚安默默地闭了下眼,又问旁边的青梨,“你觉得呢?”

青梨迟疑了下,看了眼跪在夏晚安脚边的红杏,说道,“

约莫是听说了朝期是在听雨阁附近被害的,怕被牵连,故意来找公主辩白的?”

红杏眼眶瞪了瞪。

青梨是她们四人中性子最平和心思也最浅淡的一个,若不是夏晚安一直护着,扔在末等的宫女里头都是最不出彩的那个。

懦弱,无能,平庸,性子软,是红杏一直对她的看法。

却没成想,有一天,她居然能越过了自己去。

她抓着袖子的手紧了紧,跟着道,“柔妃娘娘,约莫是想让您去跟皇上说情的?”

夏晚安瞥了她一眼,又笑了笑,“方才怎么不说?”

红杏一颤,抬起一双可怜的眼睛看向夏晚安,“殿下,奴婢当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殿下言明,奴婢一定会改的!求殿下不要与奴婢生分了!”

这话已是极越矩了。

青梨的一颗心不由吊了起来,却看最近一直喜怒无色的夏晚安忽而笑了起来,“我何时与你生分了?”

红杏不敢多说,只凄楚切切地望着夏晚安。

夏晚安摆弄了下手上的戒指,转过脸,就瞧见,前两日才被打了十棍子的马刘氏,越过庑廊,去了那边紫丹的房间里头去了。

再度眯了眯眼,站了起来。

青梨忙过来扶她,红杏不知所措。

就听夏晚安道,“我虽怜着你们几个是同我一块儿长大的,却容不得人随意踩在我的头顶上放肆。红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说实话。”

红杏顿时如坠冰窟。

夏晚安却已走了出去,青梨跟在她后面,回头看了

眼瘫坐在软榻边的红杏,皱了皱眉,跟着出去了。

正殿旁的耳房有两间,分别住着紫丹和白芷,青梨和红杏,内里虽并不十分开阔,却布置得比一般官员家的千金闺房还精致。

这是夏晚安给自己贴身宫女的体面。

紫丹正在房间里绣着夏晚安睡觉时穿的寝衣,虚掩的房门突然就被人从外头推开。

惊得她一跳,针就扎在了手指上。

忙捏住手指,扭头就见马刘氏蹿了进来,紧接着又回身关上了门。

外头的雨声哗啦一阵响,便小了下去。

紫丹放下针线,笑着站了起来,“妈妈的伤可大好了?怎么有时间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啊!”

小浪蹄子!你要是敢吱一声,惊动了殿下,我就揭了你的皮!”

马刘氏大步过来,一把掐住紫丹的胳膊里侧的肉,狠狠地一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问你,公主殿下及笄那日,到底是谁在殿下跟前嚼了舌根?!是不是你!”

紫丹痛得脸都变了,不住地抽气,往旁边躲又躲不开,只好颤声道,“不是我,没有人在殿下跟前说什么,是妈妈自己做错了事,公主才责罚的……唔!”

马刘氏又死死地拧了一下,另一手还朝她身上用力地打去,“我呸!我不过是喝一碗蜜水罢了,她就告去了皇上那里,还让皇上责罚了我!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没有脸,她就有脸了?我可是她的ru母,戳破了天去,也没有苛待自己ru母的道理!传出去,不叫人笑话死!”

紫丹不敢跟她动手,只能强忍着往旁边躲。

又听她骂道,“还有你们这些狐媚子妖精,一天到晚地只会去哄公主殿下厌弃我!从前公主殿下什么好的贵的不先紧着我用?如今不过是一碗水了,倒跟我计较起来了!不是你们撺掇的,还能是谁?我打死你个烂舌根的下贱东西!”

你敢打死她试试?”

忽而,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突然被推开的屋门口传进来。

马刘氏举起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紫丹一抬眼,就瞧见,雨帘盖住的天地逆光中,夏晚安站在那里。

瞧不清神色,却气势慑人。

殿下……”紫丹轻唤了声。

马刘氏又是一抖,眼珠子一转,猛地收回了手捂住腰开始哀嚎,“哎哟我的腰啊!痛死我了!紫丹,还不快给我找药来!坏了我的身子不要紧,叫殿下担心,可要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紫丹看了她一眼,又朝门边的夏晚安看了眼,只不过这一会子的功夫,马刘氏又在她胳膊上掐了下。

她只得低头,正准备转身给她去找伤药时。

却听门口的夏晚安笑了起来,“妈妈好大的架势,对着本宫的婢女又打又骂的,不知道的,以为您才是她们的主子呢!”

马刘氏一哆嗦,转过身就跪了下去,哭嚷起来,“公主殿下,天地可鉴,奴婢对公主的心,比那诗词里唱的山无棱天地合都……”

“紫丹,先打她十个嘴巴子。”

夏晚安冷冷的一声命,叫马刘氏的哭诉戛然而止,屋内的紫丹和站在门口的青梨全都惊了下。

“我让你打,没听见么?”

紫丹一颤,走到马刘氏跟前。

马刘氏瞪了她一眼,紫丹缩了缩手,看向裴秋阳,“殿下,到底是您的ru母,若是打了她,只怕外头……”

外头如何?她是ru母,可不是我亲娘。”

夏晚安冷笑,朝里走了两步,叫人看清了她的神情。

冷冰冰的,不见一丝平日的宽和。

紫丹心里暗惊了下,刚要抬手。

马刘氏却转了个方向,朝夏晚安哭了起来,“殿下,公主殿下,奴婢自然不是您的亲娘,也不敢拿那样的贵人身份自持啊!可当年奴婢也是一口血一口奶地用尽了心思地奶大了您……”

这话,夏晚安不知听了多少遍。

她嗤笑一声,打断马刘氏,“你尽心伺候本宫,那是你该做的事,是你的本分!母妃当年给了你多少报酬?本宫这些年又给了你多少抬举?怎么?你如今倒学会仗着这一口奶,拿捏起本宫来了?”

马刘氏顿时面色惨白!

哭嚎放肆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惶恐,她张了张嘴,“不,不是的,奴婢,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

夏晚安走到马刘氏近前,低头看着她,“只是觉得本宫好欺负,便敢拿了亲娘的架势来压本宫了?”

前世里对马刘氏所有的恨意,陡然间便压耐不住,“本宫给你脸了是不是?王万全!”

门外的王万全立时走到门口,“殿下。”

夏晚安盯着马刘氏问:“打!”

是!”

王万全当即便撸了袖子走进来,揪住马刘氏的领子,手掌一扬!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上去。

“啊!”

马刘氏立时便惨叫起来。

因着她被打了十棍子,这腰上的伤还未完全好,今日全凭着心头的一股子恨意才来寻紫丹的,没想到被夏晚安逮了个正着,还偏要下狠心来发落她,全没了素日里的纵容好性儿。

顿时哭得更加凄厉起来,“殿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儿啊?要叫您这样狠心地责罚?我是您的ru母啊,就是平常百姓家里头,也没有这样苛待ru母的啊,您……”

“啪啪!”

这回,王万全不等夏晚安吩咐,自己甩手两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一脸戾气地尖声道,“猪鼻子插大葱,还真当自己像回事了?!ru母?什么东西,一个奴才而已!还敢要公主殿下供着你不成?你不瞅瞅自己那猪脸,你也配?!我呸!”

从前王万全可从没在自己眼前这样厉害过,夏晚安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王万全还撸着袖子,一副要吃了马刘氏的样子呢。

心头原本的恨意忽而就消散了不少。

她瞥了眼旁边捂着胳膊的紫丹,道,“王万全。”

“是,殿下。”

将马刘氏捆了,先扔去小厨房后头的炭房里头。”

马刘氏顿时挣扎起来,“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唔唔唔!”

就被王万全堵住了嘴,偏他一人还拖不动马刘氏,只得又招呼好几个小内侍才按住了她,赶紧地把人给拖走了。

紫丹瞧着马刘氏一路跟野猪一样的挣扎,脸色有些发白,到了夏晚安跟前先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叫殿下如此惊怒,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瞧着她被马刘氏打乱的头发,摇摇头,伸手,替她将头发顺了些上去。

说道,“我说过了,我会替你做主的。”

紫丹眼眶一红,忙按住那缕头发,看了眼夏晚安,又磕下头去,“奴婢万死,不敢叫殿下费心。”

夏晚安叹气,心知紫丹这性子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