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带灰巾,嘶哑声音阴森冷怖,“赵庭雨近日收了诚亲侯一幅‘观山听雨’画,乃前朝吴大家真迹。”
无机抬眸,眼底寒色一掠,“这二人从前并无私交,因何接近?”
苏木阴冷低笑,“私交不明,不过,赵庭雨有房小妾,七年前入府,是诚亲侯一个养在南山的外室所出。”
韩经年眼神微凝,随后,似是想到什么,道,“去查查文敬之最近的动向。”
苏木沉眸,“这样的狗官,杀了不正好祭一祭你的佛么,还留着做什么?”
韩经年却没说话,只是面无波澜地朝他看着。
苏木恨恨转身,才要走,忽而又笑了下,阴森森地回头,“对了,你那小公主跟前的一个小太监,在御花园里头打人,被人给捆起来带走了。方才我瞧见那小公主,”
他瞄了眼无机,“朝内务府去了……”
说完,一闪无影。
韩经年静冷无波的俊容上忽而浮起一丝暗色。
他转过脸,朝外唤,“元四。”
……
内务府,在大玥朝是个举足轻重的部门。
若说六部、内阁是外朝,掌管国事,那内务府就属于“内廷”,专门处理皇帝的家事。
内务府的日常事务中,上到管理皇家财物、饮食,下到设计其他日常生活琐事、各项礼仪。
其内又分为各司各局各管事处,不一相同。
而内务府总管,便是总管这些事务的头一号人物。
黄启福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可不单单靠的是宫中的老资历和自己的能耐,更多的,是多方势力的角逐和平衡,最重要的,是皇帝对他的信任。
他的权力,有时候比朝中三品的大员还叫人忌惮。
这不。
堂堂一品内侍,长乐宫总管,叫黄启福直接给带走,竟无一人敢阻拦。
王万全被带进内务府,就直接让人绑在了内务府专门用来刑讯的暗房十字柱上。
“唰!”
一盆冷水先泼在了他的身上。
王万全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就见黄启福甩着一根鞭子,朝他笑得古怪。
“王公公,也别怪咱家太狠心。这宫里啊,有宫里的规矩,奴才犯错,都是要挨罚的。”
说着,又用鞭子在他胸前戳了戳,“若是杂家不罚你,轮到上头,那你可就只有去慎刑司的地步了。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若送到那里,九公主必然也是不舍得……”
“噗!”
王万全朝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
黄启福一个没提防,被唾了一口,当即一顿。
王万全尖着嗓子骂起来,“你这满嘴喷粪的狗东西!敢羞辱公主殿下!烂了舌头下地狱的贱种……啊!”
“啪!”
一鞭子甩了下来!
王万全浑身一抖,却见那鞭子只是甩在了地上。
他瞪了瞪眼。
旁边的黄启福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却笑了起来,“还当王公公多硬气呢!这就招不住了?来啊!”
有两个内侍上前,将一个洛铁火盆放在一旁。
黄启福丢了鞭子,笑着拿起那洛铁,举起来看了看。
随后朝王万全斜了一眼,低笑,“王公公,你可知,从前都是什么东西才能被烙印啊?”
也不等王万全回答,自己就先啧了啧嘴,“啧啧,都是畜生啊!”
将那烙铁朝王万全举起来,“你看,这东西,若印在王公公的白净的小脸上,王公公就只能沦为牲畜了……”
王万全顿时大叫起来,“黄启福,你要打就打!休要碰我的脸!畜生!沟槽东西!王八蛋……啊啊啊!”
那烙铁被举到了王万全的脸边上。
他尖叫起来,想躲开又不敢动。
只觉得那贴上的热度几乎都要将他脸上的汗毛烧得蜷缩起来!
他瞪大眼,看着那洛铁。
黄启福又笑了起来,将那洛铁拿的远了些。
朝王万全笑道,“王公公,要我放了你也简单。”
王万全瞪他。
黄启福靠近了他一些,低声道,“你老实跟我说,是谁叫你去查我的院子的?”
王万全眼眶一瞪,片刻后,突而朝他再次唾了一口。
“我呸!你杀了我吧!”
黄启福没想到他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即面色一沉,举了烙铁就要朝王万全身上按去!
王万全咬牙切齿地抬起头!
就在这时!
“哐!”
暗房的门,被人狠狠地从外头踹开!
黄启福的手一顿。
王万全一惊,转脸,便瞧见。
暗房外,烂漫秋光铺洒满院,一身风华如宝似珠的少女,自门外,迈步踏进。
他眼瞳猛缩,一刹那,泪流满面。
“黄启福,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人了?”
夏晚安轻慢一声喝问,却震得黄启福手里的烙铁,“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
养心殿。
景元帝笑着看向对面的文景,“怎么?又来看晚安?”
文景俊朗的面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含笑道,“晚安在闭门思过,臣也不好打扰。今日前来,是有另一桩事。”
景元帝端了茶,笑着低头,“何事啊?”
文景默了下,上前,将手里的一份卷宗放在了御案前。
景元帝放下茶盏,翻开。
文景道,“此乃内务府所呈交,本不该到臣手里,只是内务府总管黄启福与臣有些私交,便先问了臣。”
他看了眼景元帝黑下来的脸,眼底笑意一闪,再次认真道,“臣自作主张,想着便接了这卷宗,送于陛下。臣想着,既然涉及到晚安宫里的人,也不好声张。若是内务府提交,必然要闹得人尽皆知。请皇上恕罪。”
说着,跪了下来。
景元帝却没说话,半晌,将手里的卷宗按下,看向跪地的文敬之,“这里头的事,有几分可证?”
文景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景元帝会这样问。
于是道,“是臣疏忽,黄启福说证据确凿,臣尚未查明……”顿了下,又道,“只念及那奴才是秋阳宫中的,只怕他这虐打宫人的劣行传出去后,会糟了秋阳的名声,故而便急急来寻陛下,只望陛下能护住晚安,免得被这等品德败坏的奴才拖累了秋阳。”
他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景元帝的神情略微松了几分。
刚要开口。
忽而,李全德急急走了进来,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文敬之,在景元帝耳边低声道,“陛下,九公主闯进内务府去了。”
“怎么回事?”景元帝眉头一皱。
……
内务府的院子里。
夏晚安站在台阶上,看被人从暗房里扶出来的王万全,浑身水湿,面色苍白不住发抖,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冷意。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黄启福,皮笑肉不笑地问:“黄总管?这是什么意思啊?”
黄启福赔着笑,扫了眼夏晚安身后的王万全,眼底狠意一闪。
随即笑道,“九公主恕罪,奴婢乃是奉命查办,还请九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这话一出,旁边的白芷几人神色都是微微变化。
黄启福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九公主这样说话?
而被水泼了一身的王万全更是脸色阴沉,朝黄启福看了眼,满目阴翳。
偏裴秋阳却不急,“哦?奉命查办?奉的谁的命?又为何要查办本宫宫里的人啊?”
依旧一副慢慢懒懒的样子,朝黄完全睨了一眼,有些儿埋怨的意思笑道,“黄总管也知晓,本宫呢,现在奉了皇祖母之命,要闭门思过呢!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擅自把本宫的人抓来,这不逼着我违背皇祖母的意思么?这皇祖母若是怪依旧一副慢慢懒懒的样子,朝黄完全睨了一眼,有些儿埋怨的意思笑道,“黄总管也知晓,本宫呢,现在奉了皇祖母之命,要闭门思过呢!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擅自把本宫的人抓来,这不逼着我违背皇祖母的意思么?这皇祖母若是怪罪下来,黄总管可得替本宫担着点儿啊!”
从前的夏晚安哪里会说这样拐弯抹角威逼压人的话来?
还提到太后……
黄启福的神色变了又变,笑道,“奴婢惶恐,怎敢违背太后娘娘懿旨。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呵!”
夏晚安哼笑了一声,“黄总管说这话可真是谦虚了。”
黄启福多了几分小心。也不敢轻易得罪夏晚安,只赔笑着,朝后示意了一眼。
一个小内侍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份卷宗。
白芷伸手接过,送到裴秋阳跟前。
夏晚安朝黄启福扫了一眼,才伸手,慢慢打开。
看了一圈儿后,眉梢慢慢挑起,随后,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对面,黄启福再次笑道,“殿下,这是有人检举了王总管的检举信。说他贪墨银钱,虐打宫人,事关重大,内务府也不敢疏忽,所以本来奴婢是打算请王总管来内务府仔细说明的……”
王万全一听,脑子顿时‘嗡’地一声。
前面站着的夏晚安却将纸一甩,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内务府现在办事,是连查都不查,先就抓人的么?”
黄启福顿了顿,又笑,“九公主言重了,实在是……”
他朝王万全看了一眼,“这不,刚巧碰上了王公公虐打宫人,奴婢不好容他如此在宫中放肆,连规矩都没了,便直接带回了内务府……”
“你!”
王万全没忍住,破口想骂,却被夏晚安瞥了一眼,立时噤声,僵了僵,缩回去。
旁边白芷悄悄地给他递了块帕子。
夏晚安笑:“是么?这么巧么?黄总管正要去捉拿小全子,就正好碰到小全子打人?不知那被打的宫人在哪儿?本宫正好问问,小全子为何要打他们呢?”
黄启福微僵。
那两人本是他安排的,都是软骨头,人当然是能教出来的,可谁知这素来狠辣的九公主能做出什么手段来?
到时那两人扛不住,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笑了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内务府办事呢,也是自有一套规矩的。有人检举,必是要先捉拿事主,再徐徐查问人证物证……”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这怎么跟预料的不一样?
先前的那个红杏是什么人?那可是贴身照顾夏晚安十几年的第一等人!
还不是为了几件贪墨偷盗小事,就随意地发落去了慎刑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