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衿悠曾在族谱的最后读到的故事,也是木之呼吸真正的起源。
月见里家的先祖,月见里还生,原本只是鬼杀队中平平无奇的一位队员。
那时的她跟着师父学了风之呼吸,随后加入了鬼杀队。中规中矩地通过选拔,中规中矩地跟着队伍杀鬼,再中规中矩地逐步晋升。
如果不是某次执行任务遇到了些不一样的事,她大概会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晋升为甲级队员,然后在若干年后成为他人口中的前辈吧。
鬼舞辻无惨,传说中的鬼王,出现在了一个小任务中,但她们要剿灭的恶鬼,甚至连下弦也不是。
无论使出怎样的招式,无论手中的刀砍断了多少藤蔓,那些由鬼舞辻无惨背后延伸出的,源源不断的藤蔓,仍然刺穿了每一个人的身体。
队员们却没被立刻杀死。鬼舞辻无惨饶有兴致地将自己的血液注入到每个人的体内,而后站在一边,观赏着她们的反应。
“让我看看,融合了呼吸法的剑士们如果变成鬼,会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吧。”在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的时候,月见里还生听见了鬼舞辻无惨漫不经心的话语。她强撑着向那边望去,却只看到一双血红色的,高高在上的眼睛,仿佛她们的生命只是地上最微不足道的一只蚂蚁,随随便便就能碾死。
她们也确实没有反抗的能力。
日轮刀被随意地折断,像垃圾一样扔在一边;手腕被折断,下颌也被粉碎,她们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喊声自月见里还生的身侧传来,那些半个时辰前还在与她嬉笑打闹的队员,她们的身体正在剧烈的膨胀,变得粗大的血管呈现出紫黑色,几乎要将皮肤撑破。
我自己......也是这副丑态吗?在极度的绝望中,求生的意志在不断削弱,最终,一切归于虚无。
面前的空地上已经被血液覆盖了,因为承受不住血液的力量,那些队员的血管基本都以爆炸作为结束。
“啧,还是不行吗?”嫌弃地抹去脸上溅到的几滴血液,鬼舞辻无惨摇了摇头,“果然是低等生物,这点血液都承受不住。”
说完,他不再去看地上的惨剧,转而向着其他地方搜寻。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月见里还生在濒死边缘徘徊,自然也听到了鬼舞辻无惨的那番话。她微微抖了下自己被血水覆满的眼睛,满腔的恨意转化为了求生的欲望。
地上残留的温热的血液忽然变得冰凉,风吹起一阵绿叶,而待到它们落地之时,已经只剩一地枯叶。
体内外来的血液逐渐变得平静下来,它溶进每一寸骨骼,撕扯着体内原来的血液,想要将这片地盘占领。
只剩微弱气息的肺部忽然重新活动起来,呼吸间带着奇妙的韵律,压制了外来的血液。然而外来血液已经侵占骨骼,呼吸法也只能压制,不能驱逐。
月见里还生睁开眼,在一片血海中,金色的眼眸里清明依旧。
直到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月见里还生才从地上爬起来,缓慢地挪动着步子,向着最近的藤之家走去。
后来的她回到了鬼杀队,以见过鬼王为名义求见了主公。在整个总部的期盼下,两人商讨了一夜,最后主公出面,宣布月见里还生拥有自由进出总部的权利,并且可以破例参加柱合会议。
后来,月见里还生自创了木之呼吸,但她却没有将这般招式传给自己的后人,只留下一句自行领悟后,便消失在了鬼杀队。而她的丈夫在几日后挎着日轮刀归来,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于是大家明白了她的结局。
后来,鬼的血液在血脉相连中被保留下来,直到月见里衿悠这一代。
“你有着和还生一样的眼睛呢,”珠世凑近了月见里衿悠,细细端详着那双眼睛,“但你似乎看起来,并没有太多对鬼的恨意?”
衿悠退后几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排斥:“别靠近我。”
就算珠世曾经见过先祖又怎么样?就算是主公信任的鬼又怎么样?她厌恶鬼,发自内心的厌恶。
鬼舞辻无惨的血液是不会停止侵蚀的,因此月见里衿悠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就处于被啃噬的疼痛中。她长年累月地练习呼吸法,努力领悟招式,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
活下来。
她厌恶这种被既定命运钳制的感觉,正如厌恶前世那个被家庭束缚的自己。
珠世熟练地退后几步,脸上露出了“我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的表情。
除了最初一代的月见里还生,每一代来到她这里的月见里家的成员都会露出这种厌恶与排斥的表情。她们并非不想根除体内鬼舞辻无惨的血液,可没有谁会放心让一个恶鬼来治疗自己。
尤其是,她还是曾经的一个上弦,是一个不知道吃过多少人的存在。
珠世抬起头,对上月见里衿悠的眼睛:“月见里小姐,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伤人,但你们的情况确实在目前是仅此一例,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杀死鬼舞辻无惨的机会。”
在她还跟在鬼舞辻无惨身边时,对方就开始研究如何制造出一个同时拥有血鬼术和呼吸法的鬼了。但直到鬼舞辻无惨被继国缘一砍成碎片,她也趁机逃离之时,对方还没有成功过。
也许之后的鬼舞辻无惨成功过,但他一定也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成功,无论成功案例是变成鬼了还是被囚禁了,她们都无从得知。
而体内有着鬼的血液,却还能保持人类身份的,目前只有月见里衿悠一个了。
所以她不想放弃,即使只有微弱的希望,她也想试一试。
月见里衿悠垂眸,不去看珠世那双蕴含着急切的眼睛,摩挲着自己的刀镡。
自从通过最终选拔,拿到自己的刀的时候,父亲留下的日轮刀就被她搁置在自己的屋里,与那身青色的羽织一起。她唯一取下带在身边的,是那片枫叶形状的刀镡。
枫树是她父亲最喜欢的树,听母亲说,他们当年选择定居在那里,就是因为后山那片枫林。
每到深秋时节,父亲就会拎着酒和果汁,带着她爬上院子里那棵最高的枫树。漫山遍野的红映入眼帘,在她面前铺成一副壮丽的画卷。
“父亲,为什么你那么喜欢枫叶啊?”月见里衿悠将清甜的果汁一饮而尽,“我听说,枫叶是离别的象征啊。”
父亲有些醉了,他斜倚在树干上:“那不过是人们强加于它的寓意。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难道没了枫叶,这世上就能少点分别的事了?”
“我喜欢枫,只是因为它不同于其他树,在深秋变红罢了。”
“但你要明白,衿悠,无论某种树木怎样不合于群,那也都是树,会给予叶自由的树。”
从回忆里抽离出来,衿悠抬眸:“对不起,珠世小姐。”
“我、拒、绝。”
她还是没办法相信面前的鬼。
自她出生以来,就饱受这份血液的迫害,她的父亲因为鬼而离世,她也见过那样多的家庭因为鬼而变得支离破碎。
鬼杀队的成员都是抱着仇恨杀鬼,她也不例外。只是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将这份特殊的血液送到敌我不明的鬼手里,她不放心。
“我是一个人类,一个鬼杀队队员,珠世小姐。”衿悠站起身来,俯视着那双眼睛,“很抱歉,我很感激您帮助先祖压制了鬼的血脉,但这不代表我也会因此与您合作。”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月见里家的人会屡次拒绝珠世了。
刚出生的婴儿过于脆弱,也无法运转呼吸法。月见里还生想给后辈留下一份活下去的机会,所以不得不将唯一的希望押在珠世那里。
但之后的人们不断使用呼吸法压制这份如影随形的无妄之灾,对鬼的恨意已经刻进骨髓,又怎么可能与鬼合作。
珠世叹了口气,对衿悠的拒绝倒也算是毫不意外:“不必道歉,这样的拒绝,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她只是......等得有些着急了而已。
“不过,我还是要送你一句忠告,月见里小姐,”珠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慢慢地站起身来,“以您现在的状态,是没办法在木之呼吸的招式上有任何精进的,哪怕呼吸法愈发纯熟也一样。”
“木之呼吸是当年月见里还生在林中悟出来的,我也曾问过她是如何做到的,可她只是笑了笑,问了我一句话。”
“您仔细观察过,叶子被风吹落的姿态吗?”
“其实不止木之呼吸,许多原创的呼吸法都是结合了自然规律创作而出,可在您的眼睛里,我看不到那些。”
“是什么,遮住了您的眼睛呢?”
在衿悠被珠世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的时候,鬼杀队总部也没好到哪去。
在一阵鸡飞狗跳后,一头白色长发的女人干脆利落地扔下手里最后一个隐,一脚踹碎了屋门,闯进了这向来静谧的地方。
“产屋敷耀哉!你让我徒弟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