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阴间天子,你也会怕天君?”生怕他们两个会突然对自己动手,溪辞后退了一步,企图用自己藏于心间的疑问来拖延时间。
“六界也分三六九等,天界神官的数量与寿命堪称六界之最,以至于六界中有四界都热衷于修仙,世间便常传修仙为正道,鬼域不过是用来过度的界域。”秦广王有些无奈的说道。
虽说战乱时期鬼域最为热闹,但都只是来此处喝碗孟婆汤,随后就投胎重回人间,极为少数因上辈子太苦,自愿被困在此处,但这也无济于事,鬼魂根本不可能招架得住仙家的方天戟。
溪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双掌已然聚集全部法力,随后正色地看向殿下,道:“我没问题了,动手吧!”
她后退了两步,比了个防御的姿势,觉得死前还是得挣扎一下,不然太没面子了。
殿下与秦广王看着她,微微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彼此,决定将她无视。
“你还是在魔界先委屈一阵子罢。”深思熟虑后,他还是决定让秦广王继续留在魔界假扮自己。
“殿下,这样不妥吧?”虽说有殿下担着,但他还是顾虑重重。
“待我处理完手头的要事,便将你换回。”他在鬼域布的局还未完成,无法脱身回魔界。
“殿下……”秦广王眉宇间透着不可言喻的委屈。
“不讨价还价。”他淡淡道。
“……”秦广王撇着嘴,斜眼望着他。
“送你两坛好酒,带回魔界。”见秦广王不悦,他决定送点东西哄哄。
“我要六坛。”秦广王有些傲娇的加价道。
“赤那,给他拿三坛。”他对着刚回来的赤那招招手道。
“……”秦广王哀怨地瞅了他一眼,便跟赤那一同去拿酒了,趁殿下还好说话时,点到为止,不然不仅酒没有,还要被训。
殿下瞟了她一眼,准备转身离开,溪辞连忙瞬移到他面前将他拦下,道:“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以为他们会杀自己,然后喂上一碗孟婆汤,让时幻镜之事彻底尘封,没想到却扭头各个离开无视自己的存在,委实捉摸不透。
“不该问的,别问,好好活着便罢。”殿下轻声回答道。
“你是魔尊吗?”迟疑了一会儿,她将自己方才听到的,想要再确认一下。
闻言魔尊十分丑陋,但他长得如此俊美,难道是因为眼拙误以为这面具就是真容?还是以为戴面具就只为遮丑?
遥记堂主说过,原本这世间并没有魔界,所有的魔,前身都是神,是魔是神仅在一念之间,从九重天一跃而下,圈地为界,自立为王,收纳所有自愿入魔之神,这便是魔界的由来。
溪辞突然好奇,成魔后,站在昔日同僚的对立面,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殿下静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的话,绕过她而行,承认自己是魔,就是变相的承认自己曾经是天界的一员,对她,无可奉告。
溪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感觉有些许的落寞,想来在天界那种戒律法度森严的地方受过不少委屈吧?
她讪讪地垂下头,想着自己都有一堆破事未解决,居然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突然发现一个被自己忽视的盲点,方才跟赤那去拿酒的不是秦广王吗?
今日才说到武神猪投胎的事要寻十殿阎王,回到这里就遇见了第一殿的秦广王,真是天助狐也,溪辞一脸兴冲冲地立马往酒窖赶去。
“殿下说了,只给三坛。”
赤那见秦广王准备抱起第四坛,将其缩小藏于袖兜内,忍不住提醒道。
闻言,秦广王放下第四坛酒,拍了拍赤那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诶,睁只眼闭只眼也是种必备技能,本王觉得你还是有提升空间的,不如……”
未等他说完,赤那便将他一把扛起,带出了酒窖,秦广王顿时如一袋米面的趴在赤那肩头。
“赤那,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有力,着实充满魅力,但你可否给本王留一些面子?”秦广王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
赤那将他扛到门口后才放下,道:“秦广王,慢走,不送。”
作为主管鬼域的十个阎王之首,秦广王心里很气,却还得微笑的看着赤那当着自己的面将门关上。
秦广王苦笑的摇摇头,扭头欲回魔界,却在转角处遇到了方才的狐狸妖仙。
她一手抱着猪,一手拎着酒,对着秦广王露出急切的笑。
此笑看得秦广王头皮发麻,趁着溪辞还未走近自己,道:“有事求本王?”
溪辞点点头,觉得应该走近一点说,比较好,可她一靠近,秦广王便莫名地后退。
“就在这说便好,本王听得见。”秦广王见退无可退,便说道。
与殿下用意念交流时得知她是凤阳上神的义女,提起凤阳上神,秦广王顿生头痛。
“小仙想恳请第一殿给此猪转世做人的机会。”说着,溪辞将两只手的东西放下,对秦广王进行跪拜,希望能用自己的诚意打动对方。
“此猪是何来历?”秦广王不解的问道。
溪辞起身后,恭敬道:“它原是天界的武神,在妖兽酸与大战中牺牲,对我有救命之恩,但命格运簿上记载它几世都将坎坷悲苦,小仙觉得如此深明大义的神官不该如此,故恳请秦广王能手下留情。”
“你可知擅自改动原定命格,会有怎样的后果?”秦广王严肃地注视着她。
“小仙不知。”溪辞咬了咬下唇。
“擅改原定命格,也会顺带改动其他人的命运,它该去的地方没去,就需要其他人替它去,你不舍它苦,那替它受苦之魂又谁来可怜?”秦广王一扫先前的和煦,寒声道。
“可是……”溪辞还想再辩。
“不必多说,此事本王无法应承,告辞!”说罢,秦广王一转身便消失得无影。
溪辞看着空荡荡的前方,狐生第一次觉得孤立无援,她缓缓垂下头看着在脚边打转的小猪,蹲了下来。
她摸了摸它的头,有些难过地望着那双天真无邪的猪眸,道:“我以为很简单呢,没想到那么难,对不起,你还得再等一等呢……”
说罢,她抱起小猪,拎起酒落寞地往回走。
他负手站在房顶上俯视方才发生过的一切,那么小的一只狐狸处处碰壁看起来似乎有些可怜,要帮她吗?
沉思了片刻,化作一阵风离开……
魂星萦绕花楼,衬得十分喜庆唯美,歌声阵阵入心扉。
妺喜一如既往的喝闷酒赏月,偶尔会有一些男鬼去搭讪,她没有给对方脸色进行驱赶,而是淡然处之。
而今日的褒姒看起来有些奇怪,她心不在焉的望着邻桌,失落中带着庆幸,欲言又止。
溪辞忙中偷闲的混到她身边,用手肘戳了戳她,低声道:“旧识?”
褒姒迟疑了一下,随后苦笑的点了点头,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百感交集。
许久后,男人起身道:“喝完这最后一杯,我便要去入轮回投胎了,与各位红颜再此相遇,乃大幸也!”
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为了不误时辰,他起身欲走。
此刻的褒姒终于按耐不住,拉住他,男子回头愣愣地望着她。
褒姒尴尬地笑了笑,道:“公子如此洒脱,小女子不由得仰慕,再敬公子一杯,应该不碍事吧?”
“自然不碍事,请!”男子主动斟酒,并递给褒姒一杯。
举杯对饮后,男子对褒姒微微鞠躬后,转身而去。
看着男子消失的背影,褒姒落寞的回到了座位上,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是姬宫湦吗?”溪辞先前听闻褒姒的夫君叫姬宫湦,但据说已然入轮回好几世,褒姒也很少提起他来。
另一位红颜鬼伸头过来沉声道:“是她的儿子姬伯服。”
“儿子?那怎么会于前不识自己的娘亲呢?”溪辞一脸狐疑的问道。
“因为他已轮回几世,喝了几次孟婆汤,母亲早就不是我了。”褒姒笑的有些凄凉。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念念不忘呢?”溪辞不解,他都已经是好几个人的儿子了,还这番念旧情,不是在折磨自己吗?
“我生前对他心有愧疚,死后亦如此,想看看他未来的几世是否安好。”褒姒给溪辞也倒了一杯酒。
褒姒在这里已经见了他好几世,也敬了他好几次的酒。
生在帝王家,本就危机四伏,还做了太子,福祸相生相克,褒姒只盼他往后的每一世都做个普通人,康乐无忧。
溪辞依旧不解,从来都是子女亏欠父母,竟还有母亲亏欠儿子的。
“我夫君姬宫湦是西周的君主,我的儿子原本只是众王子中的一员,姬宫湦废黜原王后申氏和太子姬宜臼后,改立我为王后,我儿为太子,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褒姒无奈叹气,摇着头看向溪辞,眼底尽是难以言喻的苦涩。
她脑海挥之不去的,便是夫君与儿子被砍死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夜夜重映。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惊恐与绝望覆着全身,她再次被敌军当做俘虏带走,一想到要侍奉其他男人,她心生悲愤不堪受辱,便趁其不备,举剑自尽。
原本她就是褒国兵败,因乞降而被献出的礼,好在姬宫湦对她十分宠爱,将她冷如死灰的心复燃。
既然夫君与儿子都已不在人世,她也不想苟延残喘的独活,只是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夫君与儿子都已经入了轮回,心中有憾故徘徊于此,被殿下收留至花楼。
夜夜有酒喝,有话聊,还能再见见故人,也是一桩美事。
“传闻姬宫湦为了博得褒姒一笑,故点燃了烽火台,戏弄了诸侯,让诸侯失信于王,后来犬戎攻破镐京,因无援兵救助,导致姬宫湦与姬伯服被乱刀砍死,我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另一红颜鬼忿忿不平的参与此话题。
“诸侯们又不修仙,哪来的千里眼能看到这烽火?”又有一红颜鬼撇嘴讽刺道。
“而且,诸侯国相距甚远,为了看这一出,苦等个十来天还能笑得出来,莫不是魔障了?”
另一红颜鬼说完便看了看褒姒,褒姒想了想也觉得可笑至极,于是两鬼勾肩搭背的碰杯共饮。
几位红颜鬼都为褒姒的遭遇忿忿不平,也许不少生者都想平步青云,但只有达高处者才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唉……前太子与诸侯交集颇深,无论有没有我都会废太子,这是姬宫湦与诸侯门的一场博弈,朝权之事岂是我一介女子可左右的,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褒姒淡然一笑,给各位红颜鬼及听故事的鬼魂客官一一斟酒。
往事过去已久,现在再回想只会细思极恐,不如就浅谈便罢。
几位鬼客官闻言,点点头道:“诸侯设计引犬戎入侵得逞,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笔在胜者手里,自然会维护自己伟岸的形象,否则不是让后人看笑话吗?”
“那是自然,谁会写自己联合外族一起除掉本国的君主?”
“嘿嘿,王位之争本就什么正反派,输了就要死的,都看开一些吧!”
“反正我们都死了,回头孟婆汤一喝,什么真相不真相的,不存在!”
“就是,来来来,喝酒喝酒!”
…………
溪辞看着愁眉一展褒姒,已然笑靥如花,她也旋之浅笑,提出给各位吹笛助兴。
“小狐狸会吹笛子呀?”
“快快快,让我们都听听!”
溪辞的提议燃起了在座的各位的兴致,鼓掌纷纷。
她抬手间变出了一只长笛,清了清嗓子,微微阖目,忘情地吹出了一曲《安魂赋》。
待溪辞睁眼之时,发现方圆十里的鬼都被她的笛声催眠入睡了。
与此同时楼下也发出了巨大的爆裂声,吓得她狐躯一颤,急忙跑到走马廊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