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她雕个花把自己头雕没了。
李珩走后,秦玉柔一下子跪在地上,真儿想留下来陪她,但是高鸿催促所有人到外院去接受审问。
等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远,秦玉柔从地上站起来,趁着还没有被软禁,她需要留下封信。
这幕后主使怕是还在玉楼阁放了其他东西,或许是扎满针的娃娃,也有可能写着诅咒的八字,她平时怎么就忘了要时时排查一下这些隐患,真是白看了那么多宫斗小说。
这些东西一旦找出来,怕是她百口莫辩。
就算那木头不像人,皇帝说像那就是像,就算那巫蛊不是她做的,皇帝说搜出来了那就是搜出来了。皇帝和其他人想对付秦家很久了,怎么会放过这次的机会。
秦玉柔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不过是用一死自证清白。
人人都说秦家权势滔天,但也不过是钢丝上谋利。
如此想着,下笔前犹觉得这辈子太短,还没上辈子长。算了算了,这辈子起码身体是健康的,不像上辈子被病痛折磨了十多年,她该知足了。
一封书信洋洋洒洒地写好,结果她的一滴泪啪嗒落纸上,墨渍晕开,一封信全毁了。
啊,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她只能擦干眼泪,重新拿出纸来写。
外院里,李珩让周寻把玉楼阁所有服侍的太监和宫女叫来,拿着木雕挨个问这木雕刻的是什么。
真儿和严萍等人咬定是梅花,他们是见过秦玉柔如何画上去,有几个人东看西看也看不出来,干脆摇头不说。
结果到一个宫女的时候,她像模像样地说:“这是个人吧,这里应该是头?”
隔了好几个人,另一名婢女也说是像人。
真儿跳出来说她们一派胡言,其中一个小宫女信誓旦旦地说一开始是她教秦玉柔刻的,秦玉柔当时就说她要刻人。
真儿冲出去抓住那婢女的衣领:“我想起来,就是你挑唆娘娘让她刻东西玩,你居心叵测!”
“奴婢居心叵测?皇上明鉴,安嫔心思阴暗,常苛责宫中诸人,我们谁不是听娘娘摆布!”
严萍听不下去了,跪在李珩脚边使劲磕头:“陛下切莫听她一人之言,娘娘单纯善良,从未有此种行径和心思。”
玉楼阁的众人见严萍跪地磕头,也一起跪下求皇帝明鉴。
李珩没有说话。他也有安插在这院子里的人,怎会不知秦玉柔基本上什么也不管,如何会有苛责一说,这小婢女必是有问题。
那旁婢女还要出口,却被真儿用巧劲撂在地上,婢女不服,还要起来扭打,被真儿一脚揣翻。
李珩这才注意到,原来秦玉柔这婢女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众人既是知道这东西出现在玉楼阁里,又有人来查,大抵明白是这东西牵扯甚广,护主子的自然不会往巫蛊上说,仍往这上面猜的大抵就是藏在这宫里的探子。
能把那般四不像的东西强说成是人,可真是难为她们。李珩吩咐人将那两名指认刻的是人的婢女带下去盘问。
做完这一切,李珩平静地对周寻道:“搜宫吧。”
他说完便转身,严萍企图拽住李珩的腿,却连衣襟都没有够到。
怎么会这样,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瞬之间变成这样了。
外面安静了一会后逐渐吵闹起来,秦玉柔哭完接着写,中间再哭湿了也不管,不然这信怕是写不完了。
李珩就在这时走了进来,太监们也紧随其后翻找东西,秦玉柔从书案后抬起头来,以为李珩是来把她抓进牢里的,赶忙说道:“陛下稍等会,能否让臣妾写完这封家书,算是最后的念想。”
李珩一边走近一边问道:“你既说不是你做的,为何还要说‘最后的念想’?”
秦玉柔觉得既然破罐子破摔了,也不装面子上的恭敬,头也不抬专心写字,不然待会想写的话送不出去了:“在臣妾宫中查出来的,臣妾如何自清?”
没瞧见史书上但凡是出现巫蛊,都难以善终吗,就是因为这东西难以自证清白,只要放蛊人抓不出来供不出来,便只能吃哑巴亏。
李珩瞧着她心灰意冷的样子,从她笔下将那信拽了出来,拉出一道长长的墨来。
“您!”秦玉柔又气又怒,攥着毛笔发抖,这人竟连绝笔书都不让她好好写。她赌气般重新拿来张纸,从头开始写。
李珩看着如同蜈蚣般的字,本来字就丑,这似乎急切写出来的字就更丑了,勉强能看出字形来,但读起来十分费劲,读完之后他问道:“这写得都是真话?”
秦玉柔焦头烂额继续写着,眼角隐约还有泪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懂吗?”
她写了什么,写了让秦丘不要为了她跟朝廷对着干,最多早点隐退,让李珩自己累着;写了让她娘亲不要伤心,是自己辜负期待,她一个糟心姑娘没有尽孝实在有亏;写了让她大哥不要意气用事,他要是轻举妄动就中了别人圈套,好好过日子升个官比什么都重要。
顺便在最后叨叨絮絮这辈子命苦,上天都不想让她困在宫里,这是怜惜她。她写得情真意切啊,句句肺腑!
“你这字还是需多练练的。”李珩头痛地把信放回桌上。
秦玉柔的泪不要钱一样滴下来将信打湿:“没机会了。”
李珩把她手中的毛笔夺过来放在笔架上:“就这么觉得朕会有把刀就往秦家身上捅吗,那是昏君所为。”
秦玉柔抬起头,心想你本就想对付秦家,早就超越了明君昏君范畴,在这里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呢。
不过听这话,李珩会公正查办?
“你大哥刚打了胜仗,朕不想让功臣寒心,还有,这次肃州洪灾,没有爆发瘟疫,想来也有你说的那些法子的功劳。”李珩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皇帝这意思莫不是不想追究?秦玉柔眼里喊着泪,脱力一般瘫在了凳子上。
玉楼阁经历了搜宫,在两处房中寻着了符纸,但这事只有李珩和高鸿等近身的人知道,对外只说查无所获。
那两个婢女倒是忠心,到死也没招,但是调查出些底细不算是难事,周寻花了几天时间顺藤摸瓜到了林太后和禧嫔头上。
“林太后对秦家可真是恨得深啊。”李珩在亭中自弈,棋盘上黑白棋厮杀成一片,分不出胜负。
周寻掂量着回话:“陛下,查到这里就算到头了,该如何处置?”
现在满后宫都知道玉楼阁被搜了宫,但是后来不了了之,是处罚还是旁的都没有定论。他也知道秦玉柔最后还是往宫外递了信,让他爹先不要轻举妄动,她一切都好。
李珩把手里的棋子一扔,整理了下衣服上的褶子:“太后那里朕亲自去说,旁得便散布出去是朕的东西被偷了,如今小偷已经找到,务必确保无人谈及到巫蛊之事上去。”
禧嫔在听说玉楼阁被搜宫的时候心情极好,就差去门口看热闹了,结果这番折腾后只是带走了人,而那被带走的婢女是偷了皇帝的东西。安嫔最后只被罚了管教不严,被命令禁足五日,以儆效尤。
自那日之后她就一直有些忐忑,她安插的婢女死在狱中,她怕此事连累到自己,于是在请安时候频繁看向高座上的林太后。
这件事情她与林太后虽然没有商量过,但都插手了,谁都逃不开。她留到了最后,说想和林太后到御花园走走,林太后没有拒绝。
苏绮忍不住问道:“臣妾当时是听闻安嫔在房中做木刻,随口说了一嘴,表哥才去的玉楼阁,怎么最后变成了有婢女偷窃?”
林太后能在从前斗得过其他人并登上太后宝座,气性和才智自是禧嫔比不过的,虽然不清楚皇帝为何秘而不宣,但也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上将自己推到台面上。
“哀家也不比你知道得多,她竟是在房中做木刻吗?皇帝没有追究,那大概是她只是刻着玩玩。”
就算那木刻不管用,她还让婢女在玉楼阁放了符纸,结果她表哥还是选择了放过秦玉柔。
苏绮一听就知道林太后这是要装傻装到底,在这么问下去也没用,她只好告退。
林太后送走禧嫔后回到明德宫,关上门坐在桌前,檀香慢慢燃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看不透李珩。
这孩子刚登基的时候唯唯诺诺的,从前也没有学过政事,被四大辅臣压着,常常开口就是“秦相说得对”、“按太后说的办”,后来虽然亲政,也没有冒失的地方。
秦玉柔刚进宫的时候李珩更是表现出十足厌烦的态度来,她便以为这是要对抗秦家的信号。
说到底这皇帝对安嫔,宠没有多宠,厌没有多厌,在对待秦家的事情上也没有行动,这才让她再也沉不住性子。
李珩去见了林太后。
卢嬷嬷带着李珩走进梵音殿,顾名思义就是礼佛的地方,林太后时不时会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
这后宫的腌臜事太多了,这梵音殿明明是圣洁的地方,却沾满人的欲望。
他先是给林太后问安,然后接过线香来,点燃后插在香炉中,退回到林太后身边后说道:“儿臣应当先斋戒三日再来的。”
卢嬷嬷使了眼神,僧侣结伴从侧门而出。
林太后闭着眼,悠悠地回答:“那何必不再等三日?”
李珩也不多与她揪着哑谜不放,跪在旁边的蒲团上,他舍了脸上的假笑:“现在还不是时机,对外秦钟远保家卫国,对内安嫔未有出格举动,捏造的证据总归是捏造,您不是不清楚秦家的手段,到时候恐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砸脚?秦家还想翻了天不成!秦家罪孽滔天,恶贯满盈,这就是个由头,皇帝当真不明白?”林太后的腰一直很直,就是被打压的那几年,她也没有朝谁弯下过腰:“从前秦家从未留有善心,陛下竟与哀家谈妇人之仁。”
李珩登基时候虽然年纪不算大,但知道秦家对付林家是因为林家起了外戚不该有的心,太后夺权失利,竟把这些事情说得冠冕堂皇,真是可笑。
林太后双手合十,头发上没有一点珠光宝气。
“皇帝,你该不会对安嫔起了恻隐之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珩:安嫔禁足不是禁,是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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