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接过花,检查花瓣叶片可有损伤,吩咐道:“盯紧了那个人,若他有不轨之心,不必向我回禀,杀了即可。”
冯策正色:“是。属下和弟兄们观察有一阵了,他是老太太派来的监视柳姑娘的。您放心,咱们的人一直时刻守在这了,保证不会让柳姑娘掉半根汗毛!”
听到“老太太”三个字,宋砚眉目间的笑意渐渐褪了,如结了层冰霜般冷冽。他已经不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了,他早有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的能力。
宋砚抱着花往回走,临近豆腐铺时,听见一片嘈杂之声。人群见他竟然去而复返了,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后退让开一条道。宋砚走到前面,垂视着正一无所觉地和柳筝撒泼的曾婆。
“哎呦呦,你们这是谋杀,谋杀啊!”曾婆一手紧捂着肚子,一手拽着柳筝的手腕推搡,“今天你不赔钱,我就跟你没完!”
“放开我家筝筝,你再不放开,我这棍子可要抽下来了!”王初翠气势汹汹地举着个长棍冲了出来。
“天爷啊,娘啊!柳家要杀人啦!卖的东西不干净,还要把讨说法的老婆子打死啊!街坊们,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她干嚎了半天,却发现刚才还叽叽喳喳的人群此刻一点动静儿都没了,就连举着棍子的王初翠都止住了脚步,脸上的怒意突然变成了气定神闲。
曾婆想继续推搡柳筝,肩膀一痛,她“嘶”一声松了两手去捂,却猝不及防被反剪了两臂。她“嗷”地叫出来,蹬着两腿反抗,回头时看见了少年愠怒的脸色和黑沉沉的眸,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宋砚松了手,睨着她问:“她们谋杀你?《大周律法》,诬告他人者,杖一百,徒三年。老人家,我先找人给你诊治诊治吧,若确有冤情,本官自然会为你伸冤,没有么,就别怪法不容情了。”
说话间,有几个黑衣打扮的劲装男子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朝曾婆步步逼近。曾婆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想离开。
宋砚怀里还抱着那盆粉芙蓉,走向柳筝时,脸上的冰冷神情又融化成了之前带着几分羞意的笑。柳筝揉着手腕,朝他颔首:“多谢官爷解围。”
“官爷啊,青天大老爷啊!你不能冤枉我一个老婆子啊!”曾婆急起来,竟真对宋砚喊起冤了,指着柳筝的鼻子骂道,“她就是个狐狸精!我孙儿被她迷得连亲奶奶都不认了,可不是什么干净货色!官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她真是狐狸变的啊!”
曾婆激动地站起身,开始抢夺王初翠手里的长棍,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王初翠跟她挣了好几个来回,几个黑衣男子欲要上前制服,她立刻嚷着官爷要仗势欺人打杀百姓了,还真有几个人跟着声讨起来。周围都是普通百姓,他们确实不能随便动手,否则难免误伤他人。曾婆夺了长棍就朝柳筝挥舞过来。
柳筝的眼神冷下来,捋起了袖子。她每天磨那一个多时辰的浆不是白磨的,身上有的是力气。小时候她还跟着顾竟顾寻真俩兄妹学过一小段时间的武功,虽说学艺不精,但对付一个老妪还是绰绰有余的。先前看她怎么说也是个跟姥姥差不多年纪的老婆婆了,她才一直忍着没动手,现在都要被骑到头上欺负了,柳筝绝不会忍下这口气。
柳筝上去夺棍子,曾婆一把朝她挥下来,她想抬臂去握,眼前却压来一道人影,紧接着腰间一紧,后脑被一双微凉的手护住了,连刚抬到一半的手臂也被不由分说地抓了回去,护在肚腹之间。花盆脆然落地,耳边传来少年一声极清浅的闷哼,周围突然再次陷入安静。
柳筝头皮微微发着麻,是少年清瘦的长指正安抚般地揉她的后脑与后颈,如玉般的温凉触感顺着发根浸透过来。柳筝屏息想退离,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紧紧握在掌中。
察觉到她要退开的意图,宋砚才慢慢松了两手:“……抱歉。”
柳筝轻轻摇头,宋砚转过身,看着已经被手下人捆缚起来的曾婆,面无表情道:“公然袭击朝廷官员,依律当判流放。你有何仇何冤,都留到顺天府大牢里喊吧。”
曾婆这回也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哆哆嗦嗦地瘫倒在地,被人了拖下去。围观的人都不敢乱看戏了,生怕被牵连,赶紧各回各家。
“官爷,你背上……”柳筝指着宋砚背后那块被血迹洇湿了的衣衫,惊道,“怎么这么严重?”
王初翠也瞧见那片血迹了,“啊呀”惊叫一声,赶紧进屋找药箱。没想到曾婆一棍子下去竟打得这么重!
宋砚摇摇头:“不疼的。”
柳筝见他唇色略有些泛白,又往他身后看了看,那团血迹还在扩大,立刻探身喊隔壁小虎帮忙叫大夫去。
“官爷,先进来看看到底伤哪了吧。”柳筝握了他的手腕,拉他往屋里走。
宋砚没来得及拒绝,脚步已先跟她迈进屋中。柳筝打了盆清水来,宋砚被王初翠按坐在凳子上拆解上衣。拆到一半,王初翠惊得捂住嘴:“官,官爷,您这伤得也太重了!”
柳筝放下水盆要去看,手臂却被宋砚紧紧握住了。少年肤色偏冷白,指腹粉红,用力时手背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更加明显。柳筝没忍住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自己的视线有多冒昧,想赶紧移开,移开时发现宋砚不知何时又红了耳廓。他拉着她的小臂,想让她在自己面前坐下,声音轻轻的:“别看了,有很多血……很恶心。”
他的力道不容抗拒,柳筝见王初翠在紧皱着眉头处理了,就依了他的话坐下。王初翠弄得手足无措:“官爷,你这是被谁拿鞭子抽的还是拿刀砍的吗?伤得太深太多了,还是把衣服脱下来吧,得一点一点清理。”
宋砚的脸更红了,柳筝想说还是一会儿让大夫处理得好,他却已点头答应了王初翠。宋砚抬手褪衣,柳筝起身欲要回避,被他再度握了手臂。少年仰视着她,眼睛晶亮,带着请求:“陪一陪我……我疼。”
柳筝回想起那一瞬间他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举动,坐了回去。其实她是无所谓的,主要是怕他自己会害羞得受不了。
宋砚一点一点脱了上衣,睫毛一阵乱眨。既然是他主动要求自己陪他的,柳筝没什么不敢看的。少年肌肉结实,线条流畅优美,有的地方透出了干净的淡粉色。不过伤疤不少,左臂有块齿状伤疤,左胸上方有枚黄豆大小的圆疤。
柳筝落下的目光如有实质,宋砚感到自己像是变成了一道等待她品评的菜,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王初翠拿剪子把浸透了血的纱布剪开,屏气慢慢地揭下来。有太多皮肉沾在纱布上了,王初翠不得不多使些力气,又不敢太用力。
宋砚抓着柳筝小臂的那只手没忍住上移了些,上身朝她微微倾去,额头与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柳筝忙去扶他的手肘,他脸上的红又浓了一层。宋砚轻哼了声:“……疼。”
柳筝听他哼得可怜,对王初翠道:“姥姥,轻一点。”
王初翠更加小心地给他揭纱布,但创面太大了,光是眼睛看着都觉得疼,弄得她连连摇头叹气,追问到底是怎么伤的。
宋砚已轻轻揽住了柳筝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问她能不能帮自己擦一擦汗。柳筝起身去洗帕子,他的视线还巴巴地黏在她身上。
柳筝先给他擦了脸上的汗,少年灼热的吐息都喷惹在了她的指尖和手背上。柳筝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也问究竟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宋砚垂眸不答。如果她知道是他的父亲和祖母打的,大概会像昨天听到他那些话一样被吓到吧。但他仍不愿对她说谎,只依赖地握了她的手腕道:“别问了。”
柳筝不问了,洗洗帕子给他擦脖子和胸口上的汗。
她动作轻柔,但没什么情意,这里沾一沾,那里擦一擦,只为擦汗而擦汗。宋砚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触碰,喉结来回滚动,看她的眼神也变了。他心底生出了别样的渴望,渴望她更多的触摸,理智告诉他这太无礼冒犯了。
终于把旧纱布弄下来了,王初翠开始给他上药。他们用的药虽然质量不算太差,但和金疮药自然是比不得的,一撒下去活像撒盐,伤口火辣辣的疼。宋砚又哼一声,难忍地将下巴搭上了柳筝的肩膀上,脸朝她轻轻靠着,呼吸紊乱:“好疼啊。”
柳筝正给他擦着汗,猝不及防被他环住了,连带着手里的帕子都按在了他炽热的胸口上。
门外响起敲门声,小虎喊道:“大夫来啦,婆婆快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冯策上药
小砚台:这点小伤,切。
筝筝面前
小砚台:好疼啊啊啊啊啊疼疼疼我要哭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