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岑良也没有料到,自己刚刚说过这家伙,这人就出现了。
但是谁能想到,明明前几天才见过面,又亲眼见到对方离开的,没过几天他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家门口。
而且之前孙女问自己如何称呼对方的时候,自己还说随便她怎么叫,现在可不就直接叫到人家面前了。
这可真是……
哎,以后还是得记得慎言,不能背后说人啊。
岑良一边在心里暗自反省着,一边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脸上硬挤出来几分惊喜之色,“师兄,你怎么来了?”
方玉成见他这副熟悉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这么蒙混过去,不过他看了看那个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正站在岑良身边好奇地看他,他也就将自己原本嘲讽的话咽了下去。
“怎么,不请我进去吗?”
他语气平平地说着,就像这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一样,态度自然得好像这不是他们师兄弟分别十几年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岑良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假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还算不失礼,一挥袖,扬手俯身请人进去。
“怎么会呢,师兄请进。”
方玉成便就这么神态自若地随着眼前人进入了这个宅院。
等进了正厅,岑良叫人上了茶水,取了一些干果点心来之后,方才又提起了之前那个问题。
“师兄先前不是要往许城去的吗?怎么又转道来这儿了?”
方玉成正襟危坐,端起桌上的茶盏,看了一眼瓷杯中清澈的浅红茶水,轻啜了一口,顿了顿,便默默地将茶盏放下了,然后抬头看向岑良。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遇上些变故。”
他并没有要详细说明的意思,只是随口带过一句,岑良也不想深究,他在意的只是……
“我还以为师兄事情没办成,就准备回去了呢?”
是啊,既然你要办的事情办不了了,那怎么不回自己的深山老林,反倒是跑到他家里来了,甚至还有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的意思?
岑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像是见到了狐狸会站起来跟人一样走路那么稀奇,毕竟这家伙以前也和他不太对付,这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方玉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点嫌弃的意思,这么久了,这家伙还是像是以前一样,完全不会遮掩自己脸上的表情,让人一眼就看明白了。
“嗯,因为你之前说自己有个极有天赋的后辈,我原本想直接回去的,但是想到你这句话,就打算绕回来看两眼。”
这句话只能算是一半的实话,毕竟他这次出来,本就打算在外面待上一段时间,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去的。
而他得来的消息断在了许城,没了后续,他本打算留在那儿暂时住一段时间,又探听到那件事似乎和越城这边有关,这么兜兜转转地,他就又回来了。
又想起之前那个蠢师弟说自己就定居在那儿,言语间还总是炫耀自己有个聪明伶俐的孙女,天赋极佳,他便想着去见上一面。
至于说要在岑家住一段时间这种话,那就完全是骗他的了,方玉成知道他这个师弟肯定不乐意自己长住,但是谁让他先前见到自己的时候,既无礼又喜欢在那儿洋洋得意地炫耀呢。
果然,听了他的话,岑良的脸耷拉了下来,心里有些懊悔,早知道这家伙现在脸皮能这么厚,他当初就不说……哎,也不是,小霜这么聪明,他怎么能忍得住不夸呢。
见到他这样的脸色,方玉成的心情似乎都好了几分。
他脸上的神色未变,语调慢悠悠地说,“师弟,难道是不欢迎我吗?我可是付了房费的。”
岑良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对方送给自己的那株六叶葵,好啊,原来这家伙不是转性了,而是早有打算啊。
真是失策。
“二祖父,您是跟祖父开玩笑的对吧,那六叶葵不就是您送给祖父的礼物吗?”
岑霜看着他们俩的交谈,心里也觉得有些稀奇,原来祖父和他师兄是这样说话的,而且,这位方师兄其实也不像是祖父口中那么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嘛。
她看着两人虽然都互相嫌弃,但是明显看得出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而且她很容易就观察出,对方说话半真半假的,因此在听到祖父落到下风的时候,她才开口这么插了一句。
听到她这句话,方玉成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小女孩身上。
她这句话只是单纯的童言,还是她真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哦,是吗,你怎么知道?”
“您不是送了祖父这东西再走的吗,因为原本要做的事情出了问题,才返回来的。”
“在送的时候,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回来的吧,怎么会把这个当成房费呢?”
小孩的声音稚嫩,话语中却很有逻辑,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方玉成这时候才真正对她起了好奇心,先前他确实想看看这个小孩子的天赋究竟如何,但其实心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小孩子的变性太大了,一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而且岑良说不定就是被自己的亲孙女蒙蔽了双眼,三分天赋也被他夸成了十分,不知道话里有几分水分呢。
岑良的脑子这时候倒是被点醒了,原本的他其实不会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但是他以前也常被这人嘲讽戏弄,如今只不过是一些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你之前说要来我这儿住,也是骗我的吧?”
方玉成却没有回他这一句话,而是招手将人唤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岑霜几眼,然后开口,“你祖父说你有天赋,你觉得呢?”
岑霜毫不怯场,“祖父这么说的话,我自然也认同。”
说实话,她本就不是个谦虚的性格,而她也确实在学医这一方面极有天赋,不仅对药材有出色的鉴别能力,在治病方面,也能靠着自己经验,以及一些天生灵敏的感觉,得出最正确的结论,并且根据病因调整药方。
当然,在这个世界,由于她的年纪还小,因此她能看的一些病人,也就只是那些以为是陪着自己玩的下人们了。
“是吗?那你如今学到哪一步了?”方玉成不置可否,并没有对她如此自信的话下定论,而是继续问着。
“祖父给我的医书已经全都记下了。”
方玉成来了兴致,随口说了某一种药材的药性,岑霜便十分自然地接了下面的内容,可以看出确实对于这些东西十分熟悉的样子。
方玉成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下一刻,他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将其打开,然后问着,“那你认得出这是什么吗?”
岑霜凑过去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只甲虫,翅鞘坚硬光滑,还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前端的两根触须细长,整只虫子这时正安分地趴在盒子里没有半分动静。
“这是黄漆甲虫?”岑霜下意识地说,不过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说法,“应该不是,是金漆甲虫。”
“金漆甲虫的颜色要更亮一些,触角也有细微的不同,上面细密得像是锯齿一样才对,黄漆甲虫的触角外形更加圆钝些。”
方玉成听到她第一时间认出黄漆甲虫的时候,心里已经满意了,这样小的年纪,能第一时间认出来便算是不错了。
在听见她很快改了自己的说法,真的认出了这两种甲虫之间细小的差别之后,他就更满意了。
原来老四那个家伙,这次还真是没骗人,他的这个孙女,别的天赋上不说,光是这个灵光的脑子,就可以称得上一句聪明伶俐了。
他扭头看向岑良,神色也不像是先前那样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倒是柔和了一两分,当然,看上去完全不明显。
“师弟,先前那句来这里住确实是骗你的。”
没等岑良反应过来生气,他就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现在这句话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