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成这么多年来,却也不是真的像岑良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窝在深山老林里。
他只是常年住在西南的一处深林密布,四处是高崖峻岭的偏僻地方,身边也收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半大小子,平常跟着他打打下手,做些杂务。
那些小孩基本都是当地土人的孩子,算不上是他的正经徒弟,而他这么些年来,也没有动过要收徒的打算。
毕竟教小孩实在是件烦人的事,他见不得脑子愚笨的家伙,也没有这个心思耐下心来去教,这些年来由于不常出门的缘故,也没见过什么天资出众的孩子。
因此,在见到师弟家的这个小孩的时候,他确实升起了几分想法。
不过他倒也没有这么轻易决定下来,如今更多的还是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那么聪明,有天赋。
若是合他意的话,他也愿意教点东西给她。
岑良也看出了他的意思,原本还有些气急张口就要拒绝,但下一秒又想到,这家伙别的不说,医术上的天赋是真的很强。
而且这些年来,他将心思移到了铺子经营和小霜身上,已经很久没有作为大夫出诊过了,水平估计也下降了不少。
反倒是这家伙,在医术方面一向认真,这些年来估计除了培植药材,应该也在练习精进自己的医术,估摸着无论怎样也不会比当初差。
这样想来,对方要是愿意留下来,教一教小霜的话,那肯定是要比自己现在这个半吊子强的。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算了算了,就当给小霜请一个先生吧。
方玉成便这么暂时住在了岑家。
晚上,岑霜回到了自己的意识空间,忍不住一边摸着南星的毛,一边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我本来以为祖父一直都是个和蔼的性子呢,没想到祖父年轻时居然时这样的性子。”
“还有,祖父居然还有师父和三个师兄,今天上门来的这个师兄,虽然看上去好严肃,但是好像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南星迷糊地张大猫嘴,打了个哈欠,欠了欠身,才慢慢回复着,“嗯,这不是很正常的嘛,你祖父年轻时当然也会认识很多人的,现在就是认识的人找上门来而已。”
其实说的也是,不过岑霜这么多年来都和祖父一起生活着,祖父之前也没有提起过自己之前的经历,其他下人也不知道主家的事。
因此今天还是她第一次听祖父主动提起以前的事,还见到了祖父曾经的师兄。
她也就是惊奇了这么一会儿,然后看着自己怀里正一脸倦意,哈欠连连的南星,忍不住掐了掐它的脸,“你这两天又去哪了?和朋友打麻将去了?”
这几年来,虽然由于岑霜还是个小孩子,任务没有任何进展,但系统南星也不是很着急。
毕竟之前它可是连一个适合的宿主都没找着,眼见着能量就要耗尽了,但是现在终于来到了任务世界,任务总归是有了个盼头,那还着急什么呢。
而且这个世界还是人类正常寿命的世界,要是像其它系统那样来到个修仙世界的话,那任务完成时间都要以几百年为单位了。
因此它完全不慌,还常常很有闲心地和其它系统联网打麻将去了。
没办法,毕竟岑霜每天要学各种东西,它又不能陪同,也暂时不能跑到现实世界里去,可不就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嘛。
现在它这一副困得要死的样子,可不就是它连续打了四五天的麻将,才被岑霜叫回来的。
岑霜见他这副样子,也无奈地笑了笑,“你一个系统,怎么还能困成这样?”
南星蹭了蹭她,嘟囔着,“都怪956那个家伙,它肯定作弊了,不然怎么可能赢了那么多次!”
这话一听岑霜就明白了,肯定是这两天输上头了,南星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肯定要扳回一局才肯下桌。
“行了行了,那你去休息吧,”岑霜将它放下来,让它回到了自己的猫窝,这个意识空间本就是以岑霜最初的家为蓝本的,这里当然也有南星当初的窝。
南星困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到了自己的小窝里,一趴,就这么呼呼大睡起来了。
岑霜看着它,摇了摇头,然后便按照之前的惯例,去上今天的课了。
来到那个熟悉的亭子之后,岑霜却发现,牧庭光今天居然已经在那儿等着她了,这可是以往都不曾有过的事。
对方今日似乎十分有兴致,就像是他们刚刚见面那一次一样,坐在案几前抚弄着琴弦。
那琴声悠扬婉转,清如溅玉,让人听了不觉沉浸其中,体会这曲中蕴含的深意。
等一曲终了,牧庭光才招手唤她过来。
“你来了,”他将手轻放在琴上,案几上的琴立时消失在了眼前。
“牧先生,”岑霜朝他行了一礼,然后看了看四周,有些好奇,“先生,我们今日的课业是什么?”
这几年来她随着牧庭光学一些卜筮面相之术,等将大部分的理论知识全都学会之后,牧庭光就开始找了一些用于实操的人给她练手。
岑霜可算是见到了算命群体的广泛性,不仅有来找她算算婚嫁喜丧时间的,还有算姻缘功名的,更有些连自己家的猪跑了,都要来找她算一算哪个方向能找到。
她感觉自己以前二十几年见过的人都没有这么短短时间里见的多,而且这些人性格各异,冷不丁还会遇上几个不讲理的。
看来算命也不是件完全安全的事,说不定下一刻就会碰上些什么事呢?
不过如今的岑霜也总算是习惯了,她甚至还挺期待每天课业的内容,毕竟遇见的人不同,每个人的经历说出来都能有一大箩筐,有些人的经历尤其跌宕起伏,改成话本子拿去卖绝对能收获无数听众。
牧庭光浅笑,“已经在你面前了。”
看着他这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岑霜环顾了一圈,确定自己面前真的只有牧庭光一人之后,才试探地问,“是您?”
牧庭光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是我。”
“这些年来我已经将我能教的,全都交予你了,因此今天就是你的最后一课了。”
“来为我相面吧,只要你说准了五点,就能出师了。”
岑霜心里难得生出些不舍之意,虽然这位牧先生有些时候性子恶劣,喜欢看她的笑话,但是对方的实力确实很强,博学多才,通晓许多知识,教起学生来也十分尽心尽力,着实算得上是一个好老师了。
因此乍一听对方将要离开,一时间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牧庭光见她这样子,倒是豁达,“哎,人总有分别之时,不必难过。”
“今日能从我这儿结业,也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这不是证明了你天资聪颖,几年就将我毕生所学全都学了去吗?”
说到这里,他话头一转,“再说了,万一你要是没通过,那可是要跟我继续学的。”
“若真是这样,那你可就难过早了。”
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岑霜原本有些伤感的心绪也被驱散了,“先生说笑了,既然是结业课,学生自然不会辜负先生的期盼。”
她坐在牧庭光对面,开始仔细打量着他的面相,对方也轻松自然地任由她打量着。
像是牧庭光这般本身就在相术上也极有天赋的人,也很擅长遮掩面相,不让人看出自己的来历,因此今日的课程对于岑霜来说,确实是一次极为困难的课业了。
岑霜端详着眼前人,回忆起之前学过的那些东西,以及自己见过的那么多个用来练手的人,仔细分辨其中细微的差别,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牧先生命宫原本该是一生顺遂富贵,但是中途生了极大的变故,年少失亲。”
“嗯,确实如此,”牧庭光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杯酒来,边悠闲自在地品茗,一边接着岑霜的话。
“我家中的确出身富贵,不过年少时国破家亡,人全都没了。”
他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岑霜却被他的话噎住,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怎么不继续说了?还是说你实在舍不得我这位先生,打算再学个十年八年?”
“不必担忧,况且我又不会砸你的摊子。”
见对方确实并不在意的样子,岑霜才继续将自己看出来的东西慢慢说了出来。
“不过论以财帛,却是地库充盈,金甲匱丰,富贵不穷,一辈子不曾为金钱烦扰过。”
这一点可真让人羡慕啊,岑霜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便见对方放下杯子,撑着下巴想了想,“这句也对了,毕竟这世上的冤大……不是,好心人还是多啊,都不忍心见我这样的人受苦呢。”
“再论疾厄的话,”岑霜顿了顿,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气如烟雾,横逆交加,是青年横死之兆。”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着,难道牧先生真的是这个年纪去世,所以看起来才会这么年轻吗?她原本以为……
牧庭光却并不避讳说这些,反倒是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哦,连这个你也看出来了,不错。”
“在正当年华的时候离去,不也是一件好事,省了那些纷纷扰扰,更何况……”他看了看周边构建出来的如梦似幻般的景象,“更何况我不是还有如此奇遇,他人哪能有我这般好运?”
岑霜着实被他这么豁达的话镇住了,不过再一想也是,对方的这些经历和常人比起来,还真的没法比。
她之前就好奇问过系统,既然这些课程的主人都是他们留下来的分灵,那么正主都去哪儿了呢?
南星的回答则是,大部分人愿意随着系统去别的世界做做任务,见识不同的风光,还有一些人则没有答应,只是留下了自己的传承,安心轮回去了。
或许,如今的牧先生就在某一个世界,去看别处的景色了。
不过,很快她就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将注意力转移到现在的事情上来,“再说官禄的话,伏犀贯顶,命遇贵人,事业亨达。”
“而且这贵人应该也极为少见,十分尊贵,因此照得官禄宫莹润光明。”
牧庭光脸上的满意神色更甚,他侧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他嘛,确实也算是煌煌富贵,贵不可言了。”
四句都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岑霜深吸一口气,才讲出了接下来的话,“若看姻缘宫,嗯,应当是年少时有一段佳缘,不过无疾而终,后再无其它。”
她想到了刚才对方所说的年少家破人亡之事,不由顿了一顿,“不过桃花纹倒是多而浅,是桃花运旺盛之相,常有人追求。”
牧庭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这般相貌,自当如此。”
然后下一刻他便直起身子来,用赞许的目光满意地看着岑霜,“好了,今日你的最后一份课业通过了,可以在我这儿结业了。”
“嗯,临别之际,是不是该送你点东西。”他思考了一会儿,继而一抚掌,将先前岑霜曾经见过的那三枚铜钱和一小盒棋子拿了出来,递到她面前。
“虽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也是我曾经用过,一直留着的,现在就给你吧。”
岑霜接过这两样东西,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见得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对方的身形也像烟雾一样飘渺,开始慢慢消散。
“既然课业结束,那就离开吧,不必说些离别伤感的话,去做你要做的事吧。”
于是下一刻,岑霜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意识空间里,南星那只假猫还在那儿安安稳稳地睡着,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一时间,她甚至都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才忍不住低头看向手中的两样东西,心中怅然,自己和牧先生学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到了分别的日子了。
虽然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但她还是衷心希望,此刻的牧先生正在某一个世界欣赏着不同的景色风光,依旧是那样潇洒不羁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