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告白)

蝉鸣在窗外不知疲倦。

已经结束,报告厅依旧汇聚着三三两两的同学,围着许成蹊,层出不穷的问题排成长队。

时浅等得无聊,下楼去小卖部买了盒冰淇淋,回来后,坐在桌子上翘着两条细长的腿,一边吃一边肆无忌惮地欣赏美色。

真好看。

想吃。

想给他画人体画。

时浅盯着男生被衣领遮挡若隐若现的喉结,舔了舔嘴角。

终于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时浅跳下桌子,拿出放在保温杯里冰着的冰淇淋,大大方方地递给许成蹊:“学长,感谢你之前的英雄救美,请你吃冰淇淋。”

男生径直无视,绕过她出门。

啧,还是这么没礼貌。

时浅厚着脸皮跟上去:“学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呀?别的同学和你说话你都和颜悦色,就对我不理不睬,唔~你这样我很难不想歪。”

男生脚步终于放慢,平静看她:“如果你是有问题,直接讲,没有,别浪费别人时间。”

“当然有了。”她一本正经地发问,“我想知道考多少分才能上你们学校。”

“每年录取分数线不一样。”

“那你告诉我最低分。”时浅忽然踮脚,唇瓣离他咫尺,明目张胆地用眼睛描摹他的五官轮廓,“我要追你。”

许成蹊本能退后。

下巴与少女刻意逼近的呼吸堪堪交错,他这才发现她其实个子很高,之前俩人在教室里藏身,她屈膝蹲地,只露着一张巴掌大的脸,看上去很小。

许成蹊瞬间冷了脸,转身走人。

这是害羞了?

时浅微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男生只留给她一个越走越快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垂,轻笑。

“学长,我认真的,我一定会考上江大的!”

话刚落,一阵风吹来,掀起时浅抓在手里的习题册,露出里面的时尚杂志。

刚刚听完学渣校花宣誓的围观群众:“......”

噗,您老吹牛皮倒是把面子工程做到位啊!!!

时浅浑然不觉尴尬,卷起杂志往习题册里一塞,拆开那支被许成蹊拒绝的冰淇淋,欢快地回教室。

丁檬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瞅她:“你知道大家看见你堵着学长,都说什么吗?”

“说什么,天作之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丁檬:“......说你被色胆蒙了心。”

时浅“啧”了一声:“怎么都这么没眼光,我们俩站一起难道不该是大写的般配吗?”

“......只有颜值般配,大脑天壤之别。”即使俩人是好朋友,对着以一己之力拉低全班平均分的时浅,丁檬也说不出昧良心的话,“大家听见你说考江大都觉得你疯了,以为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时浅沉吟一瞬:“倒也没说错,我男朋友这么优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我也得努力。”

丁檬目瞪口呆:“卧槽?!你拿下学长了?!!”

那可是传言从未交过女朋友的学霸大神呀,光一张脸就足够鲨得无数少女心动,何况还那么牛逼。

时浅志在必得地一扬眉:“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

丁檬笑嘻嘻地点头:“我信我信,咱眼高于顶的小仙女难得动心,哪个男生顶得住。不过你真要考江大?这难度系数好像比你追上学长还要高。”

极度自信的时浅字典里就没有发过的誓做不到这个词:“江大怎么了,我这张脸就不值得加五十分?”

丁檬默了默:“宝贝儿,不是我打击你,你现在的成绩加五个五十分也考不上。”

时浅:“我是说它的艺术学院。”

“我说的也是。”丁檬继续扎心,“江大的艺术学院收分很高,文化课录取分数线没比其他专业低多少,大概,也就能帮你满六百五减一百。”

时浅:“............”

艹!她要有考六百五的实力,还差那一百分吗?!

时浅恨恨地咬下一口冰淇淋:“我的五三在哪儿?”

“在你手里。”丁檬举起她手,“咦”了一声,“怎么这么薄?”

一掀开,才发现只有个五三的封皮,里面装着几张糊弄人的模拟卷和杂志,还能看到时浅随手涂鸦的各种画稿。

丁檬朝时浅竖起大拇指:“一个假期不见,你造假的水平真是愈发炉火纯青。”

时浅幽幽叹气。

那又如何?还不是得给即将到来的真货让路。

时浅把寿终正寝的假五三塞进桌肚,冲丁檬努努嘴:“走,去书店。”

半小时后,书店老板殷勤地送新晋vip的时浅出门,指挥店员麻利地把摞成山的书送到她教室。

“乖乖,这么多题,你有三头六臂也刷不完啊。”时浅桌子脚下不够放,分了一部分放前桌丁檬那,丁檬方才看时浅包圆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很多,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到底是买了多少。

时浅挑出一本基础的,咬着笔帽签名:“没事儿,放这镇宅,说不定考神会多眷顾我。”

丁檬无言以对:“行吧,起码学习的氛围是有了,那你打算怎么追学长?真要等考上江大呀?”

时浅正龙飞凤舞地继续给各科教辅按上自己的戳,闻言一双眼狐狸似的弯起,笑得狡黠:“当然不,出名要趁早,追男朋友也同理。”

*

走廊东侧,老师办公室。

“咚咚”。

有人叩门。

离门口最近的数学老师何放抬头,看到是时浅,惊讶:“是时浅啊,来问问题?”

时浅点头,从未有过的好学生式乖巧,朝里看去。

何放赞许地放下教案,招呼她进门:“我这教了你两年,还是头一次见你主动来办公室,哪道题不会?”

时浅扬扬手里的物理习题:“高三了嘛,总得认真点,您忙,我找许学长。”

“物理?你不是文科吗?”

时浅面不改色地撒谎:“嗯,我会考没过。”

何放不疑有他,给时浅指指许成蹊的临时工位:“小许很受学生欢迎嘛,这两天来找他问问题的比找老李的都多,不错,高三了就该有高三生的样子,你们趁这段时间都跟着小许多学点,他上高中时门门都优秀,语数外文科理科没一样拖后腿,总结的不少学习方法都对你们大有帮助。”

时浅眼眸微眯,只听到了前半句。

竞争对手这么多?艹。

“嗯,我一定跟着许学长好好学。”时浅加重语气,走到许成蹊的位置坐下,细细打量着面前不足半桌大的整洁空间。

因为理科火箭班的物理老师李默最近身体不舒服,学校请了许成蹊当助教,在李老师的工位旁给他临时开辟了一个单独空间,桌上几乎没什么私人物品,除了书就是一个笔筒,一个印有江大logo的水杯。

时浅看到水杯里泡着的茶包,心思微动。

片刻,何放诧异地看着时浅一阵风地出门,喊她:“你这丫头又干什么去?学习就三分钟热度哪儿行,小许去取教材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马上就回来。”夏风吹来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张扬而青春,“何老师,要是学长比我先回来,您让他等我一会儿。”

许成蹊回到办公室时,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本物理题册,干干净净地不带折痕,上面夹着一支小黄鸭的笔帽。

他拿到一边,开电脑写教案,何放上完厕所回来,随口道:“刚有个学生说要找你问问题,来了吗?”

许成蹊摇摇头。

“这孩子,刚还夸她有进步。”

听到何放言语里的失望,许成蹊记起被他遗忘的习题册:“但书还在这里,估计一会儿就会再过来。”

何放走过去,翻开扉页,认出时浅的名儿,脸色稍霁:“行,那人过来了你多点耐心,这孩子底子差,难得知道好好学习,咱们不能放弃一个想上进的好孩子。”

许成蹊点头。

下一秒,表情微滞。

白瘦高的少女一阵风地进来,短裙随着惯性轻轻摇曳,两条腿纤长,额发凌乱地黏着薄汗,贴在脸上,一双深且清亮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微喘。

她俏皮地一歪头,露出小梨涡:“何老师,您真好,就冲您这句话,我一定认真找许学长求教,争取下次月考进步两名。”

许成蹊:“......”

何放对时浅不抛弃不放弃的上进态度非常满意:“时浅啊,你现在是班里的倒数第一,进步两名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这样吧,进步五名。”

时浅面露难色:“何老师,您也知道我底子不好,进步两名就很不容易了,而且倒四倒五也不是吃素的呀,不过,如果许学长可以教我一些其他科的学习方法,进步五名我还是有把握的。”

许成蹊沉着脸就要拒绝,何放拍拍他:“小许啊,虽说你这段时间是兼职,但学生们都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老师看的,这样,你多费点心,也不要局限于只教李老师的学生,我们要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他们找你问问题,你就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尽量解答。”

许成蹊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被兼任年级组长的何放委派了新任务,少女从何放身后露出头,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小脸无辜认真:“学长,我不会耽误你工作。”

事已至此,许成蹊只好接受自己工具人的命运。

“哪道题不会?”

时浅在他旁边坐下,翻开第一页:“都不会。”

许成蹊轻蹙眉:“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文科生,不需要考物理。”

“学长,原来你知道我是文科呀,你是不是偷偷关注了我?”余光瞥见何放走远,时浅身子微倾,刻意压低的嗓音轻轻钻入许成蹊耳畔,软若羽毛。

“呲啦——”

椅子骤然擦地,被猛然起身的许成蹊带出刺耳响声,看到他眼底警告,时浅乖乖地坐直身子,见好就收,“我物理会考没过。”

解释后,这场被迫开始的小灶才算正式步入正轨。

办公室里时不时有老师进出,惊讶于时浅的勤奋后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下班,恰逢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校园喧嚣,饿坏了的学生们你追我赶地奔向食堂,时浅把本该吃饭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听许成蹊给她讲自己永远不会再用到的物理知识。

暮色四合。

黄昏的光从窗外涌进,办公室敞开着门,玫瑰色的风穿廊而过,掀得桌上的纸张微微作响,时浅单手支颐,认真听讲,一眨不眨的眼睛在心底偷偷镌刻着他的五官。

她清楚听到自己心底种子落地的声音,那是贫瘠十七年的感情荒原第一次迸发生机绽开的裂缝,她真的好喜欢许成蹊呀,喜欢到愿意为了他尝试自己最讨厌的学习,喜欢到一向三分钟热度的她所有准则在他这失了效。

可彼时的时浅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场一见钟情却求而不得的爱恋,以后足足折磨了她六年。

这个黄昏隐秘的时刻,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人。

无人打扰。

像是清醒又虚幻的平行世界。

最后一道题结束,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许成蹊打开已经凉透的水杯喝水,放下来时,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小手。

“学长,冰淇淋不治喉咙痛,但糖可以。”少女微微笑着看他,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动人,柔若无骨的掌心上是一盒润喉糖,“而且比你泡的茶包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