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曲折)

晚自习刚结束,时浅直奔二楼,叩开理科火箭班的窗户。

“我找唐铭。”

一留着短寸的男生从里面出来,看到时浅,惊讶,“他们说是你找我,我还以为今天愚人节,怎么了?”

俩人高一时是同桌,关系比普通同学稍微亲近点,算是时浅在学校为数不多肯搭话的男同学之一,不过分班后甚少遇到,那点稀薄的同桌情也只有在时浅需要找人帮忙时才会想起他了。

时浅也没废话,直奔主题:“许学长的QQ号你有吗?”

“有啊,他当助教第一天,老班就把他拉进了群,不过他很少冒泡,除了留作业基本不发言。”

时浅拿出手机:“你把学长的QQ发我。”

唐铭睁着一双傻白甜的眼:“你要学长的QQ干嘛?奇怪,最近好多外班的女生都来我们要学长的联系方式,学长说了,他不加人,平时有事儿在群里@他就行。”

时浅脸沉了沉,在心里把觊觎她未来男友的情敌踢出竞争圈,凉飕飕地开口:“他同不同意是他的事儿,你给不给是你的事儿,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唐铭哪儿敢得罪这个连老师都不放进眼里的刺儿头姐,“我要敢拒绝你,全校男生不得集合起来把我杀了。”

时浅盯着唐铭遮遮掩掩地从袜子里拿出手机,点进班级群,找到许成蹊的名片发给她,这才满意:“谢了,你要哪天手机被没收,我的借你玩。”

唐铭:“......”

这种感谢方式他一点都不想要。

晚上回到家,时浅钻进卧室,迫不及待地添加好友,却被需要回答问题才能通过的界面阻碍了脚步——「第一个推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人是谁?」[注]

她一头雾水地看完,心说这不是送分题吗?肯定是爱因斯坦呀,她如果有了一个伟大的设计,总不可能用她家狗的名字命名吧。

七仙女在她脚边摇尾卖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吐舌头,仿佛在说好呀好呀。

时浅输入答案,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想通过后如何给许成蹊一个印象深刻的开场白,“嗡——”白日梦被提醒着回答错误的界面倏然打破。

时浅:“???”

难道太激动手抖打错字了?

她重新输入,以防手抖还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却依然没通过。

接下来的十分钟,时浅一边百度,一边尝试各种可能,从爱因斯坦的汉字全名,到英文全名,再到她能搜到的所有著名物理学家,全都尝试了一遍。

末了,时浅崩溃地倒在床,面对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问题干脆破罐子破摔,试了许成蹊的名字,还臭不要脸地试了自己的名——啧,结果可想而知。

直到睡觉,时浅也没试出正确答案,这种距离喜欢的人只有一步之遥的不甘一直延续到了她的梦,当男生降落在由她掌握一切法则的世界,她二话不说上去先和许成蹊干了一架。

“你不想通过就直说啊,干嘛设计一个无解的答案,这不是欺负人吗?”

男生依旧绷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面对她张牙舞爪的进攻,只是按住她手,淡淡道:“你笨。”

时浅顺势与他十指交握:“我不笨怎么能衬得你聪明,呆子。”

她笑嘻嘻地看着在她梦里可以由她为所欲为的男生,摘下他眼镜,去摸他泪痣:“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样做了,泪痣的手感和普通皮肤一样吗?”

摸不出来,但真实手感想必一定很好。

时浅爱不释手地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指尖往下,触上他喉结:“你知不知道你穿衬衫极其诱惑?让人很想撕掉,看看你里面的风景。”

说完,踮脚靠近,想要咬一口。

脸上却忽然有些湿。

像下了雨。

时浅抬手一摸,随心所欲的世界顷刻崩塌,近在咫尺的美色变成在她眼前缓缓放大的狗头,猝不及防。

艹!!!

“七仙女!我要再放你进来睡觉我就是狗!!啊啊啊你个小王八蛋!!!”

七仙女从时浅床上跳下来,委屈巴巴地汪汪,不明白小主人今天哪儿来这么大的起床气。

“又怎么啦?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脏话?”周汀岚从外面进来,抱起围着她脚边打转的七仙女,有些不赞同地看眼爆粗口的女儿。

时浅一边凶巴巴地瞪就知道找靠山的狗腿子,一边嫌弃地擦去满脸口水:“它影响我做梦!”

周汀岚笑起来:“不是你特意把它放进屋喊你起床的吗?说它比闹钟好使,专治你这起床困难户。”

时浅:“......”

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来的确是为了追上许成蹊才想早起学习的,可要是知道她在梦中就能见到他,她就是早上睡过头也不要起床。

“好啦,快洗脸吃饭。”周汀岚温柔地揉揉女儿,招呼阿姨给时浅盛饭,下楼之前,柔声问她,“马上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时浅无精打采地进洗手间,还在回想刚才的梦:“什么都行。”

“那给你买一摞五三?我看你最近学习劲头很足,妈妈得奖励你点什么。”

时浅条件反射喊了句“不要!”,回身看到周汀岚笑眯眯的眼,这才知道她妈又在和她开玩笑。

“......您买,买多少我做多少,您女儿已经知耻而后勇,向着倒五的目标前进。”

时浅扬着小脸,甭提多自信,周汀岚惊讶又好笑,欣慰之余,没太把经常三分钟热度的女儿宣的誓当回事:“好好好,那我等着我女儿摘掉倒一的帽子,来,七仙女,给姐姐加油。”

七仙女伸出小爪子,汪汪汪地卖萌,时浅蹲下来拍拍它:“记住,以后早上不准舔姐姐的脸,不然姐姐少进步一名就是你的责任。”

七仙女懵懵懂懂地点头,有点儿委屈。

所以,小主人从它两年前到这个家后就没再考到过倒数第二,都是因为它的责任吗?

它咋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还没结束,时浅偷偷溜出教室,踩着下课铃声出现在许成蹊的办公室门口。

座位上却没人。

来这么早都不配拥有私人小灶吗?

时浅叹声气,看到许成蹊贴在电脑上的课表,抄下来,准备去理科班门口等他下课。

刚出门,迎面碰上数学老师何放。

对时浅最近的学习势头非常满意的何放叫住她:“时浅啊,你这也不能光学物理,会考只是决定了你的高中毕业证,高考却几乎决定了你的一生,有没有什么不会的数学题问我?”

时浅脑子转得飞快:“有有有,不过我忘了拿,您先去吃饭,我找到卷子就来问您。”

何放笑呵呵地一挥手,放她回教室。

时浅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办公楼跑回教学楼,胡乱卷起一本数学模拟卷,下楼梯去二楼的理科火箭班,冲到走廊拐角的一瞬,与刚下课的许成蹊迎面相撞。

暮色的风掠过他长身,他手里还拿着尚未合上的笔,眼镜遮着一双多情却清淡的眼,身后是反向走远的学生。

时浅即将刹住的脚松开了刹车,直冲冲地就要跌进许成蹊怀抱——

“砰!”

接住她的却只有永远不会退后的墙壁。

时浅单手撑墙,稳住身形,手里的试卷跌落一地,抬眸看眼侧身躲开她的许成蹊,生无可恋:“学长,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一直单身了。”

许成蹊波澜不惊地蹲下身,帮她捡起试卷,等她擦去手上的墙灰,递给她。

时浅方才那点不开心瞬间消散,跟上许成蹊:“学长,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提出了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物理定律,你会怎么命名?”

“没想过。”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呐,那我换个容易实现的,如果你发现了一颗别人都没发现的小行星,你拥有命名权,你会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日期加编号。”

时浅:“......”

这天快聊死了。

时浅抓狂地揪头:“学长,你知道有的粉丝会给自己喜欢的偶像买星星,署上偶像的名字吗?她们花钱都要给偶像一个独一无二的星星名字,换成你,你都拥有命名权了,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

许成蹊看她一眼,似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花钱买这个,但终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点头:“嗯。”

时浅循序渐进:“所以那些伟大的科学家发现定律时,也都会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吧?比如牛顿三大定律,欧姆定律,阿基米德定律。”

许成蹊静静看她。

“既然如此,第一个推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人为什么不是爱因斯坦?如果是别人,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时浅绕了一大圈的逻辑终于完美闭环,扬起脸骄傲地看着许成蹊,眼神里写着“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故意的。”

许成蹊眸光微动。

没回答,只是反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是谁提出的?”

“不是法拉第吗?”时浅刚想说许成蹊怎么又问送分题,听到他淡声开口,“是纽曼和韦伯。”

时浅:“......”

这些科学家大佬要不要这么任性啊,能流传芳古的留名机会就这么随便送人了吗?!

艹!她果然和大佬不在一个思想高度。

时浅蔫蔫地揉头,已经彻底丧失了揣摩这些大佬的心,正要软磨硬泡地直接问许成蹊答案,他伸出手,拿过她手里的数学卷子。

长风从俩人离远的教学楼穿过,带起他静静站定的衣角,他低头扫过她惨不忍睹的卷面,改得很快。

时浅心不在焉地等在一边,比起听许成蹊给她讲题,她此刻更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如果他从这里离开,她又将如何联系上他。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许成蹊已经把她没做多少的数学卷批改完,递给她,周身被晚霞笼罩着难得鲜丽的颜色。

“我标出来的这部分,是你目前最薄弱的环节,基础打不好,想要提升会进步很慢。”他转身朝办公楼走去,“把你现在对物理的精力放在数学上,是你更应该做的事。”

时浅敷衍地“嗯嗯”,抱着卷子疾步追上许成蹊:“我知道,我已经很认真地学数学了,可我对它实在没兴趣,还没物理有趣呢。”

许成蹊平静地看她一眼:“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关,先尝试接受它,不要抵触。”

他话语微顿,从时浅身上移开视线,“可以了解一些数学家的典故,培养你对数学的兴趣。”

时浅心说我了解一群老头子的故事干嘛呀,没你帅没你有意思还没你生动。

但她这会儿心思都在如何能让许成蹊告诉她答案上,无心反驳,装得乖巧地点头应下。

“学长,那如果我对数学有了兴趣,你就会把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吗?”

天边卷起火焰般的云。

俩人已经走到临近办公楼的小路。

被辟出一片空地的路边种着不起眼的青提,细细的篱笆圈着,荡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碧绿,葡萄架上的枝叶从里面探出头,垂在少女身后,她瓷白的肌肤被衬得愈发莹润,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眼黑亮。

青涩的果香混着少女气息飘入他鼻尖。

许成蹊移开视线。

他没说话,转身离开。

时浅对着他背影喊:“学长,说好了,我把错题订正完,你就把答案告诉我。”

回应她的是一阵走远的风。

晚自习。

时浅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才把许成蹊给她列的第一个知识模块整理好,头昏脑胀,听到下课铃,立马瘫在椅子上:“我要吐了,数学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学科,没有之一。”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的是物理?”丁檬笑嘻嘻地转过身,递给她一瓶酸奶。

时浅猛灌了两口,有气无力道:“爱屋及乌,我现在看物理顺眼多了,我甚至怀疑我现在转理都比学文考得分高。”

“啧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爱情的力量大,还是学长的课讲得好。”丁檬看到她扔在一旁的手机,瞥了两眼,诧异,“你没事儿干搜数学家干嘛?”

时浅把许成蹊说的话如实转述:“我觉得他高估了精神力量对我的感化,我能对物理有兴趣纯粹是因为他是物理专业,这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大数学家就是再有成就,我也对数学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丁檬深以为然:“太痛苦了,真不知道我们文科生干嘛要学数学。”

她同情地拍拍时浅,给她打气:“你就当数学也是许学长教的,他不是说了嘛,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通,不少厉害的物理学家本身就是大数学家。”

时浅不置可否,蔫巴巴地趴桌上,咬着笔帽继续和一道数学题较劲儿。

收起手机时,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丁檬刚说的后半句话,她心思一动。

对啊,所以如果排除了物理学家,许成蹊今天又提醒她要好好学数学,那是不是意味着答案真的有可能是一个数学家?

时浅飞快登录QQ,一个个地验证历史上知名的数学家,当输入数学界的无冕之王「希尔伯特」的名字时,已经不抱希望的时浅眼睛顿时一亮。

【许成蹊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