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妒生花

于昨日并无分别,容彦仙尊看上去还是那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萧羽然悻然垂头,骤然失了勇气似的,不再敢直视他。

样子显得有点畏缩。

容彦不满意地蹙起了眉头,但到底对这个新来的小弟子存了几分宽宥,体谅他的初来惊惶,便软和了平时的冷硬语气,“为师不久就要闭关,你这段时间先跟随云卿学习。”

萧羽然心中不免怅然,但也由衷感激师尊,“弟子知道了。”

裴云卿一直端正站在一边,眉眼温顺地低垂着,一副克己守礼的模样。

萧羽然的眼神不住乱瞟,看到师兄的站姿乖巧得不得了,自己也不敢再乱动了。

他悄然扼住了自己的腕骨,师兄好听话啊。

师尊比较喜欢听话的弟子吗?

容彦仙尊还叮嘱了萧羽然一些入门注意事项,继而吩咐道,“你先下去,为师有话与你师兄说。”

萧羽然出殿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师尊与师兄俱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神仙人物,站在一起的画面十分赏心悦目。

萧羽然眼睛一眨不眨,心里偷偷将两人比较了一番。

其实师兄裴云卿清冷出尘的气质有几分肖似容彦仙尊,只不过师尊身上的气息更过泠冽而已,像是天上的皎皎冷月,可望不可及。

而裴云卿的清冷缺少了岁月的沉淀就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仿若水里的月,好似能让人生出可以触碰到他的错觉。

殿里终于只剩裴云卿和容彦两个人。

容彦看着将自己的清冷脾性学了个七八成的大弟子,裴云卿只是站在那便敛了无双风华,不由满意道,“云卿,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替为师好好照顾小然,他还是个孩子,多费心些。”

裴云卿隐在袖子里的手悄然蜷了起来,后槽牙也隐秘地咬合在了一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与往日一样并无异常,“弟子谨遵师命。”

容彦定定看着向自己拱手行礼的青年,突然发现了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似乎每次两人说话时,青年都会站在离自己三尺之远的地方,不多不少的距离,仿佛被谁刻意丈量过。

这样本该再合礼不过,却又少了几分天然的亲近。

可容彦又想起了昨日他将萧羽然带回来的场景,那个半大孩子刚刚遭遇了丧父丧母的惨痛,将他视作救命稻草,偎在他怀里一派依赖之态,像只孤苦无依的幼兽敞开自己柔软的肚皮,毫不掩饰自己的信任亲近之意。

是个会撒娇的孩子。

而云卿似乎从未向他展露过这般姿态。

饶是传言性情清冷,生性不喜与人亲近的容颜仙尊此刻也不免有些在意,毕竟裴云卿从小就跟在他身边,明明那时是比萧羽然还要小的年纪。

细细究来,幼时的裴云卿其实与现在并无什么分别,好似一下子就长成了如今这个清风霁月的模样。容彦神思难得恍惚了一瞬,视线一直落在裴云卿的身上,带了点不明所以的探究。

青年因着长时间垂首的缘故,束着的墨发掉落在一侧,间或露出一块白皙的脖颈,像是一团清润的雪。

许是性情使然,容彦冷清地想。

他不甚在意地移开了视线,刚好错过青年耳朵尖那突然窜上的一点粉色的红。

修仙之人五感通明,裴云卿自然早就感知到了容彦的目光,淡淡的,却足以让他双颊发热。

幸好他是低垂着头的,师尊看不到他的窘态与困惑。

师尊......为何盯他这么久?

只是心里刚泛出一点见不得人的蜜意,就猛然被他掐熄,飘出一缕藏于灰烬下的危险气息来,裴云卿悚然一惊,可是他刚刚表现得有何不妥?

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事情,他不悦地狭起眼睛,小然—这个称呼,当真是厌恶极了!

裴云卿的呼吸仅仅只是短暂地乱了一息,便被臻至化神境的容彦轻易给捕捉到了!

容彦不知这丝异常为何原因,便以为裴云卿修炼出了岔子才出现异状。

做出猜测后,容彦微微拂手,轻而易举地窥视到了裴云卿如今的修炼境界,金丹期已趋近圆满,气盈丹田,并无异象。

那刚刚的气息紊乱是怎么回事?可是生了心魔?

青年还安安静静地垂着头,无辜得很,他什么都不跟他这个师尊说。

不免生出些恼意,容彦却不好意思责怪。

青年在他面前一贯寡言少语,他亦不会主动关怀,或许就是因为他这个师尊处世冷淡,所以才将乖巧的大弟子养成了这副强忍不说的隐忍性格?

容彦难得反思自己,对这个过分独立的大弟子也连带生出几分怜意,“云卿,最近修炼可遇到什么瓶颈?”

裴云卿缓缓直起身,他的修道之途一向顺畅,并无什么问题,但他贪恋师尊这一时的温柔,索性将错就错了下去,拧眉做出一副囿于困境的苦恼模样,“师尊,徒儿最近一直无法突破金丹进阶元婴,苦苦不得要领。”

长身玉立的青年生了张分外清姣秀美的面庞,蹙起眉头时眼里像是氲了水色,瞧着好不委屈。

像是另一种隐晦的撒娇方式。

容彦眉间不知何时拢起的褶皱一瞬间抚平,身上冰雪一样的清寒消融了些许,下一刻便像个良师般对着裴云卿谆谆教导。

直到出殿时,裴云卿身上还围绕着一圈如春风般和煦的气息,只是他的视线刚一触到一脸兴奋的萧羽然,好心情便全数消散了。

萧羽然一直在殿外等着他的师兄,他太想知道师兄接下来要他怎么做了。“师兄——”语气十分之雀跃。

裴云卿心里不耐烦极了,但他一向不会违抗师命,便草草从乾坤戒中掏出几本剑谱丢给萧羽然,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照着学。”说完就施施然走了。

简直不想与小师弟多呆一刻。

萧羽然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用力捏紧了书角,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师尊师兄的期望,当即勤勤恳恳地啃起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