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红豆

沈宥豫真的很好,哪怕遭逢困囿,也从未唉声叹气、暴跳如雷过。好涵养是好样貌的加成,好样貌是一眼难忘的初始,不知道未来他会找个什么样的人儿共度一生,肯定是门当户对、衡宇相望的人吧,也肯定要知书达礼、性情端慧。

“啦啦啦,新鲜出炉的点心哟,尝尝看。”方年年突然加快的步子,轻快地扑到了柜台前,把盘子往沈宥豫那儿一推,笑盈盈地说着。

沈宥豫早就注意到了方年年,就是没有抬头去看她,把自己赶了出来守店,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好吧。他不着痕迹地按按嘴角,把翘起来的弧度按下去,才没有因为方年年看自己看到发呆而暗暗窃喜。

“什么啊?”沈宥豫懒懒地抬头,漫不经心地问。

“喜饼呀,第一锅出来的,红豆馅儿,我们自家先尝尝。”方年年笑容加深,心说你就装吧,我看出你非常喜欢了。

“哦。”沈宥豫食指大动,可就是没有去拿。

方年年稀奇,这人竟然忍得住。估计是赶他出来生气了,收回刚才的话,沈宥豫也是会使小性子的,真是的,和小姑娘差不多,在家里肯定很受宠。

她拿了一个喜饼塞进沈宥豫的手里,“吃吧吃吧,最好吃的就是刚出锅的时候,里面的馅儿会流动的,你吃的时候小心了,别烫着。”

沈宥豫心情大悦,果然,臭丫头还是向着自己的多。他看向喜饼,发现真是精致,和宫中御厨做的不相上下,甚至更出众一些。彩色的鸳鸯不知道怎么做的,栩栩如生,精致到让人想要看看饼子里面究竟藏了何等美味。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丝毫没有把美好事物破坏掉的负罪感,反而因为入口的甜美飞扬起了眉毛,“好……”夸奖到了嘴边绕了一圈吞了回去,他重新说,“还行。”

不能显得自己急不可耐地吃了喜饼,多没见识一样。

“只是还行啊。”方年年气馁,还以为自己做得很好,能让见多识广的沈宥豫也大为赞叹呢。看来富贵之家的厨子比自己想的还要好,正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她不能因为从现代来的,以为带着丰富的知识储备就觉得高人一等,古代人也是很厉害的。

沈宥豫想打自己,夸奖一下怎么了,让臭丫头都伤心了。

“很好吃,我觉得不够甜。”

这是安慰自己呢。

方年年把沮丧的情绪扔掉,大方笑着说,“还要改进,不过太甜了不好,你应该少吃甜食。今天你吃甜食的量超标了,不准再吃了。”

沈宥豫黑了脸,“……”

不再大口大口地吃,变成了小口小口地品尝,毕竟这两个小饼是自己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慰藉了。

马儿哒哒哒飞快地过去,方年年和沈宥豫都没有在意。飞驰而过的马蹄声重新回来了,这回声音缓和了许多,两个人这才看过去,有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在门口的拴马石那儿系上马,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说,“店家,凉茶。”

男人应该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看穿衣打扮都不错,而且能骑马的就不会太差。只是不知道怎么成了这般邋遢的模样,脸上出汗,把灰尘弄成了一条一条泥印子,和泥里面滚过似的。

“给马喂上好的草料,给水。有没有煮熟的豆饼,也要。”男人坐下后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吩咐着,

方年年说,“你去招呼客人,我到后面让大牛叔给马料。”

“行。”沈宥豫没有起初的那种抗拒做事儿的心态了,只要心情好,让干活还挺积极主动。

方年年回到了后院和大牛叔说了一声,方大牛就去拿草料和豆饼。随后方年年进了厨房,看有些婶娘把分给她们的饼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没有吃,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女人真是不容易。

婶娘大嫂她们不是觉得喜饼不好吃,而是舍不得,要带回去给家中的孩子吃。现如今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但普通人家想要每天都吃好喝好还有零嘴,那是奢侈的。

出来帮工的女人们都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就和去吃酒,会自己带一个大碗过去一样,席上的菜她们是不吃的。用碗带着回家,做一顿烩菜,全家都能吃个开心。

…………

忙忙兜兜的做了三天,终于将所有的喜饼做好。做好的第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方大牛赶着牛车把装好的喜饼送去了乌衣镇县丞家,回来时给方年年带了一张请帖。

打开请帖,娟秀小字明显出自于女子之手,是县丞女儿写的,邀请方年年去参加添妆礼,添妆第二日,她便正式出嫁了。

“好生奇怪,不请你爹娘,怎么就单单请你了?”沈宥豫就在方年年旁边,看到她打开的请柬了。

“因为县丞和我爹娘没什么来往,我和他女儿有私交呀。”方年年说。

乌衣镇中比较出名的闺阁千金她都认识,有些嫁人了,有些定亲了,有些待字闺中。大家差不多年纪,家世也差不多,性情各有不同,但红豆社把大家拉到了一块儿。

时下各种社团还挺兴盛,就像江湖,是个大型社团,不过好坏参半,总被上面惦记着搓上几回。普通民间小社团,比如文人的诗社,商号的商社,纹身爱好者的锦衣社,就是各种同好同行业的聚集。

“何谓红豆社?”沈宥豫百思不得其解。

方年年笑了一下,粉嫩的红唇微动,“不告诉你。”

沈宥豫差点儿就晃了眼,连忙摆正心态,“小气,这都不说。”

“女儿家的事情,你要知道什么嘛。”

“我猜猜,不会是‘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沈宥豫拖长了音调。

“沈宥豫,你皮痒痒了是吧,让大牛叔给你下药!”竟然敢说她动春心,奶奶滴。

“我错了错了。”沈宥豫见方年年面有薄红,知道自己玩笑开过了,立刻道歉。

方年年别过头,“哼。”

“对不起嘛。”沈宥豫绕到那边道歉。

方年年再扭头,“哼。”

沈宥豫再挪过去。

一而再三的,他们竟然不觉得无聊。走动间,沈宥豫的手不小心擦过方年年的唇,软软的触感当下就让他愣住,红晕自胸膛里汹涌而出,整个人面红耳赤就和大红豆一样。

方年年看着脸红的沈宥豫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看到沈宥豫修长的手指上沾了一点点口脂。

她面皮厚的想要嘲笑沈宥豫的纯情,但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涨成了一颗红豆。

空气变得稀薄,温度有些上升,两个人交错着眼神,竟然不敢看向对方。

沈宥豫匆忙说,“我去后院,去厨房,去厨房做晚饭。”

“我去外面转转,刚才听到有卖醪浆的小贩。”方年年跟着站起来。

两个异口同声地说完,忽然感觉不对劲。

这不对啊……

面面相觑,尴尬从脚底而起,沈宥豫窘迫地说,“我去外面买醪浆。”

方年年指着厨房,“我去做饭。”

两个人交错着走开,随即又回过头来低着头交换了方向,走错了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