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萝卜骨头汤

圆形掐了齿的勺子里?放了拌好的白萝卜丝,上面淋上一层面浆,放进油锅里?,滋滋的?油泡泡声就响了起来。

棉籽油颜色红得发黑,因为制作工艺问题,看起来就是老油的黑色,没什么太大的?特殊气味,但不能多吃,对男性生育有影响。

偶尔食用一下?,无?伤大雅。长时间吃着,就要注意了。

棉籽油可以点灯,扁口的灯盏里挂一条灯绳,点燃了会有黑色的烟腾腾向上,家里面仿佛浮着一层黑霾,透着穷困的清寒……

扯远了,锅里?面油墩子渐渐成型,嫩嫩的?湿面糊披上了焦脆的?外壳,随着时间的推移,外壳的颜色逐渐加深,齿状的边角率先成了焦糖色。

要求嫩得先捞出来,放在网子上沥油,老的?还在锅里?。

用干净的?叶子夹着,凑到鼻尖就有炸货的?香气萦绕。

“好香呀。”

“趁热吃,脆脆的?好吃。”方年年咬了一口,小半个没了,全没有淑女的样儿,眉眼弯弯,珠润的脸颊上出现喜悦的光泽。

萝卜丝里?面放了辣椒粉、胡椒粉和葱,本身的?清辣味道略显单薄,有了调味料的?助阵,立刻就彰显出了不同。“冬吃萝卜夏吃姜”,“冬天的?萝卜赛人参”,白胖水灵的大萝卜擦成丝,用盐打一打,就能去除里面的苦涩味道,如果萝卜品种够好,吃起来植物的鲜甜特别丰盈。

“大婶,你家的萝卜真好吃,自己种的?还是市场上买的?”方年年中意萝卜了,选一条漂亮的切成滚刀块和几块同样漂亮的肉骨头一同炖汤,先大火煮开然后用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出锅的?时候撒上盐调味。

喝上一碗汤,肉汤的醇与萝卜的?甜没有阻碍地交融在一起,在舌尖交织出一曲冬日的暖歌,美滋滋。肉和萝卜吃起来就是本味,用姜末、酱油、小米辣调一个沾水,吃着就是美滋滋乘以二,双倍的?快乐。

做油墩子的?大婶肩膀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小声地说:“自家种的?。”

方年年声音变得更轻柔了一些,生怕惊吓到大婶,“婶子家的不辣,没涩味,我想买点生萝卜回?去,方便吗?”

大婶不敢相信地看着方年年,“真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一大筐子挑到市场上去,换不到几个钱。”

“真的?,萝卜好,用来做五香萝卜干肯定好吃。”

李秀秀正埋头吃着油墩子,闻言眼睛亮晶晶的,“你做的?萝卜干最好吃了。”

“今年多做点,多给阿弟送去。”

“嗯嗯,也不知道书院里吃得饱穿得暖不?”李秀秀担忧,方承意喊他秀秀姐,她也是当弟弟一般看着他长大的?。

“听说棋山书院的馒头又大又白,宣软好吃,撕开来,一层一层的?。”虽然嘴上夸奖着书院的馒头,方年年心里?还是担忧阿弟吃不好,毕竟离开了家,吃上面肯定不自由。

暂且放下对方小弟的?担忧,方年年温柔笑着看大婶,大婶露出不好意思的?拘谨笑容,“姑娘要的?话,我家卖的?,多少都有。我家就住在山下?不远的?庄子里?,家家户户种萝卜。”

萝卜当饭,刮油刮肠,大人孩子吃得都脸色发黄,肚子空空,可不吃又没得法子,因为没别的可以吃。她做油墩子手艺好,还能挑了担子出来做做小生意,其他人纯卖萝卜,根本就卖不出去,就只能自己吃,吃不掉就做腌菜,来年继续吃。

祖祖辈辈吃萝卜,整个人、整个村子都透着萝卜味。

“成,我们要在这儿待到午后,等走的时候来和婶子说。”方年年说:“跟婶子回?家,直接去装萝卜。”

大婶露出为难的神色,怯怯的肩膀上仿佛压上了许多东西,又被这个女人硬生生抬了起来,她往前站了一些,“姑娘,我这就回家和当家的说,咱拔了最?鲜灵的萝卜挑着到山下?来,姑娘玩累了回?去时,直接捎上就成。”

方年年看着女人苍老的?脸,怯懦、担忧和不安在脸上每一条皱纹里?出现,眼睛里?的?情绪却是坚定、执着和倔强的。“嗯,就按婶子说的办。我要二百斤萝卜,按照市价收。”

女人以为就是小几十斤,没想到有二百斤,顿时不可思议地抖动起了嘴唇,“嗯嗯,嗯嗯。”

除此之外,她激动得不会说别的了。

女人手脚麻利地炸剩下的?油墩子,炸完了就用一片干净的?大叶子包着,递给方年年,姿势中有些虔诚、恭敬,这可是财神爷!

萝卜不值钱,市价是两文钱一斤,大多数时候还卖不掉,当家的怎么挑出去的?就怎么挑回?来。她在心里?面算了,两百斤就是四百文,和当家的出去做木工攒下?来的钱凑一块,他们这个小家就有一贯钱了!

婆婆什么都偏着小叔一家,他们这个小家能够攒一贯钱太不容易了!

眼前的?不仅仅是财神爷,更是救命菩萨啊!

女人看着方年年,觉得自己看到了仙女。

方年年推说:“婶子,你给多了。”

“不多不多。”

女人嘴巴笨,不会说话,态度坚决地把油墩子塞给方年年,足有二十好几个,别人要的?往后放了放,做好的都给了。“不值钱的小东西,姑娘拿着,拿着。”

方年年推不掉,就收下了,想着待会儿买萝卜的?时候多给点。

又约定了下?,方年年和李秀秀离开。往湖那边走的时候,李秀秀不解地问:“为什么呀,我们去她家拿多方便,都不用挑着沉甸甸的担子出来,多累啊。”

“她刚才说了,一整个村子都种萝卜,你想想看,我们过去,光要了她家的?萝卜,别的村民?怎么想?沾亲带故的?,有个别用辈分压人的过?来抢生意,她是该哭还是该闹?做人媳妇不容易,这个用辈分压人的要是她婆婆该怎么办?”

李秀秀眉头皱了起来,她家亲戚简单,父亲那边就一个远嫁的?姑姑,几年不见一次,和娘亲那边的?亲戚走得近些吧,因为娘亲是唯一的?闺女,亲得很(哼,以后不去了)。

“换个角度,那边萝卜堆成山,我们一去,就有可怜人出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你,女人求着,男人唉声叹气,孩子哭,一个比一个看着惨。”

李秀秀脑海中有画面了。

方年年叹了口气,“到时候,你是把萝卜全收了吗?我们有这个钱,也没有这个力啊。”

“想想看很可怜,但我觉得,被逼着收萝卜的?我们会更可怜。”李秀秀后怕地说,还好没有去村子里?。

“要不是那个大婶提了一声,我也想不到这么多,我估计是阴谋论者,想太多。”方年年把油墩子往李秀秀跟前送了送,“再吃一个?”

忧心忡忡的?李秀秀再吃了一个,“还是很好吃。”

“注意脚下?。”

“嗯嗯。”李秀秀眨眨眼,“我们怎么走这条了?要绕一大圈才到爹娘那边。”

“说着话,下?意识就拐过?来了。”方年年也没注意到,“走都走了,爬上去还麻烦,算了,我们绕圈吧。”

“昂,只能这样了。”

“是滴,只能酱紫啦。”

“咯咯咯。”李秀秀脆生生地笑了起来,“你又说怪话了,我怪喜欢的,酱紫啦,哈哈,我的?舌头不直啦。”

方年年笑了起来。

沧水亭那儿,李大婶把剩下的?油墩子做了就开始收摊,来了别人就咬牙拒绝做生意了。

旁边有个卖炊饼的男人揣着手,在冷风里?吸吸鼻子,羡慕地说:“一下?子得了个大财主,比卖油墩子挣钱多了。”

李大婶拘谨又紧张地扯了扯嘴角,没搭话。

“你家在哪儿?萝卜这么好,我去你们村子挑萝卜到市场上卖去。”炊饼男语气酸溜溜的?。

李大婶埋头,装作没听见炊饼男的话。

炊饼男瘪嘴,“矫情。”

李大婶心里?面紧着一口气,没敢松懈。收拾东西时动作更加快了,忽然挑子前面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方正大脸、浓眉大眼,看起来很不好惹,男人说:“五个油墩子。”

李大婶口舌打结,“我不、不做了。”

“做!”沈其看李大婶猛地抖了抖,连忙放轻了声音说:“给你加钱,两倍,以你的?手艺,做五个很快的对吧,有钱不赚白不赚,不会耽误你什么事儿。”

李大婶畏惧着点头,又心热多出来的钱,捅开炉子,打开油锅,麻溜地开始做油墩子,就和男人说的一样,对她来说,五个很快的。

炊饼男吸吸鼻子,空气中是炸油墩子的?油香,看起来挺容易的?,要不让他的?浑家也做做?

另一边,方年年和李秀秀正走着,绕过?去要走一段林子,附近不少人登高赏景呢,还有人背着竹筐采山货,现在这个季节,大青山的板栗、核桃到了丰收期,之前方年年看一个人的?板栗不错,还买了一筐,就放在爹娘他们那儿呢。

“我还可以吃一个。”李秀秀幸福地眯着眼睛,好好吃东西的感觉真美好,“你不知道呢,那些仕族女孩子小口小口吃饭,每次就吃一点点,雀鸟的?胃口,我想再吃都不好意思。”

“难怪都苗条。”

方年年也吃着,吃的?数量就比秀秀少一个,简简单单的?油墩子好吃,再里?头加一点点小虾皮,味道会更丰富。

“吃得也精致,清汤煨鸽蛋,白菜鱼刺羹,红豆白玉|乳……”

李秀秀瞪大了眼睛,害怕地往后缩了半步,随即猛地向前走了两步,张开双臂护在方年年身前。

她大声地说:“年年,不怕。”

方年年抓着秀秀的?肩膀,戒备地看着慢慢靠近的?黑大个,随时准备拉着李秀秀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