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江米条

“别说你娘。”方年年戳了?戳勺子,“我听?了?胃疼。”

沈宥豫略沉默。

他娘做事太不地道,在儿子的大好婚姻上落下了?一个大大的绊脚石,这就是潜在的……不,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婆媳矛盾!

沈宥豫说:“以?后住府中,不用与阿娘朝夕相处。”

方年年白了?沈宥豫一眼,气哼哼地说:“说什么呢!”

沈宥豫傻笑,“说以?后啊。”

“谁跟你有以?后。”

“你啊。”

方年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点他倒是从善如流,“闭嘴吧,再说话,就、就、就……”

她?连连说了?好几个“就”,最后眼睛一转,笑着说:“就用汤团糊住你的嘴。”

“你做的好吃。”沈宥豫认真地说。

“这家的味道也不错嘛。”

“没?有你做的好吃。”

方年年脸上浮现出红晕,“知道了?知道了?,你要是再说,我可?就……”

“别生气。”沈宥豫有些慌忙地说。

方年年笑着说:“不生气了?,你一直这样,我就不会生气。”

“什么样子?”沈宥豫不解。

方年年抿着唇笑,送到嘴边的汤团挡住了?唇角,“你自己悟吧。”

沈宥豫看着方年年的眼睛,明明双眸中有狡黠、有灵动、有羞涩,他的嘴角慢慢弯起,点着头说:“好。”

瓦子里没?有风,但心头却在荡漾,两个人笑着看着彼此,边笑着边吃汤团,还说着没?什么营养的话,世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方年年忘记了?和?爹娘走散的忧虑,沈宥豫忘记了?陪姊妹逛街的烦恼。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个犄角摊位的小桌周围,外面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笑语连连,小桌里面岁月静好、青春正美……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方奎和?塔娜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塔娜笑着说:“我们也到处走走逛逛吧,好久没?有出来走走了?,就我们两个。”

塔娜朝着丈夫伸出了?手?,挑眉看着丈夫。方奎看在眼中,好像一下子偷走了?逝去的岁月,两个人回到了?相识的草原,远处是帐篷篝火,身边是清水平缓、马儿低鸣,天上繁星闪烁,地上是执拗、狼狈的红衣女孩儿,是衔草、提剑的青年将军……

女孩儿如草原上的孤狼,警惕、戒备;将军是遨游天空的鹰,轻松、掌握。

牵绊从那个时候开始,会在岁月尽头结束。

方奎握住妻子的手?,笑容中有着释然,也有着无奈,“走走吧。”

夫妻二人隐入人群,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就和?走在街上的其他人一样。

方奎说:“臭小子怎么就遇到了?年年?”

塔娜说:“你确定他没?有跟着我们?”

方奎郁闷地点头,这点儿侦查,他还是有的。年纪大了?,但宝刀未老,多年的经验和?阅历让他可?以?肯定,身后没?有跟着尾巴。

塔娜,“那他们怎么遇上的?”

方奎不想说话,身为一个父亲,他并不想看到一个所图不轨的臭小子接近自己的女儿。

身为女子,在嫁人这事儿上看的就比男人通透,塔娜说:“那小子除了?身世,其它都?好,人品相貌与女儿般配。”

“身世最不好。”

塔娜说:“那你去那边,把女儿带回来。”

方奎不说话了?。

塔娜说:“灯下黑,你不是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方奎说:“高祖说的。”

塔娜,“哦哦,高祖说过最危险的电话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宥豫应该是个不错的归宿。”

抛开成见,沈宥豫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都?是上等?,人品不好不会做出为了?至亲独闯空音寺禁地的事情,长得不好没?法?鹤立鸡群。才学上够用就好,没?有考功名的压力;武艺上,从禁地里全身而退就能说明。

还有担当,有责任,有志气,还执着、不放弃。

种种行为在塔娜心中不断加码,仿佛沈宥豫一下子改头换面,从爬他们家围墙的登徒子成了?骑着白马的盖世英雄!

塔娜点头,越想越满意。

方奎皱眉,心脏老难受了?,沈宥豫在他心里已经从爬墙的不良青年成了?行为不端的登徒浪子!

情感上告诉他,应该立刻把女儿带回来,与沈宥豫划清界限,划下深深银河,把碍事的喜鹊全关进笼子里。

理智上告诉他,沈宥豫是个不错的依靠,他有能力也有魄力为女儿遮风挡雨,端王的行事风格都?印证了?这一点,一旦他们计划失败、身死魂消,女儿不至于颠沛流离。

两厢权衡下来,方奎长叹一声?。

老父亲的叹气。

老父亲不容易啊。

“我的女儿,不能为妾。”最终,方奎说。

塔娜郑重点头,“那是当然,我们的女儿必须拥有风光大嫁、十里红妆,是正门迎娶,有锣鼓齐鸣,有亲朋道贺。”

夫妻二人对视,有些东西在无声?中达成了?共识。

……

吃完了?汤团当然是逛街,方年年提议两个人随便走走,说不定在路上就遇见了?她?的爹娘。

“要不要吃点儿别的?”走了?一会儿,沈宥豫忽然问。

方年年,“啊?”

她?的注意力正被一家皮货店前的灯吸引,那盏灯有一人高,体态很?宽大,但视觉感受上很?轻盈,应该是材质的缘故。

吸引她?的不是花灯的朦胧轻盈之感,而是上面的彩绘,好多花和?蝴蝶,仔细看还是立体的。

用了?剪纸工艺?

方年年心中正揣测着,就听?到沈宥豫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她?摸了?摸肚子,刚才吃下去的汤团还没?有消化呢。她?的胃口小,吃了?两个甜的两个咸的就吃饱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沈宥豫解决。怎么着?就一会会儿的功夫,胃里面腾出地方了??

“在你眼里,我就想着吃了??”

沈宥豫:“没?有啊。”

看着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应对、还有点患得患失的沈宥豫,方年年噗嗤笑了?,“怎么着,你变胆小了?呢,之前还和?我互怼的,现在不敢了??”

“没?有。”沈宥豫心虚地否认。

方年年笑着说:“什么吃的?”

“江米条。”沈宥豫低下头看着方年年,柔声?问:“想吃吗?”

“好呀。”方年年问着:“在哪个方向?个子高就是好,很?容易就看到了?远处的东西,我的视线都?被挡住了?。”

她?忽然转头警惕地看着沈宥豫,“够了?哦,不要举起我。”

沈宥豫尴尬地举着手?,竟然被识破了?。

“我带你去。”

方年年,“好呀。”

方年年向前走,身侧的手?被抓住,她?侧头抬起视线看向沈宥豫,看到一张帅气的侧脸,凌厉的棱角变得温柔,一旦喜欢上一个人,他一下子就变得高深莫测,神秘地让人想要一再探索。

她?笑着看向前面,前面的道路变得开朗,有人靠过来了?,都?有身边的人提前挡了?出去,为她?清出一条坦途。

沈宥豫视线没?有移动,但他能够感觉到方年年刚才看着自己,心中泛出来的喜悦和?满足,嘴角自然而然就弯了?起来。

过去的路很?长,又?短得可?怕,竟然一会儿就到了?,沈宥豫有些遗憾,如果这条路再长、再长一点就好了?。

扁箩筐内堆满了?裹着糖粒的江米条,看着就能够闻到甜甜的香气。

卖江米条的是祖孙三代,爷爷站在石臼边不断舂着糯米团,父亲守着油锅,孙子和?奶奶一起卖着江米条。糯米混合着豆粉蒸熟,糅合成团放在石臼里不断捶打,出来的米团揉成长条、切成小段,顺势就放进了?油锅里,油泡泡瞬间裹住,给米条染上金黄。炸得恰到好处的米条捞出来控油,糖粒在旁边做好准备,随时准备着与米条汇合拥抱。

“姑娘尝尝看,我们江家做江米条几代人了?,我公公婆婆就开始做,现在轮到我儿子掌着锅,以?后就是我孙子。”老婆婆脸上有着辛劳的皱纹,手?上很?干净,笑容很?真诚,“几代人的老手?艺,今年搬进瓦子里来卖的,以?前在老柳街,去哪儿打听?打听?□□江米条,街坊领居都?知道的。”

送到面前的托盘里放着江米条,方年年看了?眼沈宥豫,笑着拿起一根咬了?一口,江米条脆脆的,甜香又?油香,外面的糖粒咯吱咯吱,“嗯,真的很?好吃。”

她?看了?眼沈宥豫,笑着说:“尝尝。”

沈宥豫点头,“嗯嗯。”

“六哥!”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过来。

方年年和?沈宥豫同?时看过去,看到三个姑娘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子,他们四个与沈宥豫在眉眼间都?有微妙的相似,是血缘的力量。

“我三哥,六妹、七妹、八妹。”沈宥豫收起了?脸上笑容的温度,变得淡淡的,充满了?距离感,就像是方年年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方年年心中有些明白了?,他和?这些妹妹兄弟关系一般。

有了?这个断定,方年年看向那四个人时,笑容也淡了?不少。

三王爷看到沈宥豫,视线没?有停留多久就落在了?方年年身上,他眼中闪过惊艳,随即是惊讶。他的视线不断在沈宥豫和?方年年身上移动,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六弟找的姑娘和?他竟然有几分相似,不是相貌,是感觉。

“六哥!”八公主?笑着跑过来,依偎在沈宥豫的身边,看向方年年问着:“她?是谁呀?”

“方姑娘。”沈宥豫说。

八公主?疑惑地眨眼睛,“方姑娘?列阵侯方家的姑娘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六姐姐你认识吗?你和?方家的姑娘比较熟。”

六公主?走了?过来,脸上笑意柔柔,看着方年年的目光暗藏着打量,“应该是方侯爷藏在深闺的姑娘吧,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