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这是哄小孩的

第8章这是哄小孩的

太后心疼道:“她不知在凤仪宫吃坏了什么东西,流血晕倒了,才醒来不久。人还没恢复,哀家让她在偏殿歇息。”

皇后连忙表示与她无关:“只是恰巧在凤仪宫晕倒,还好本宫在,立马为她请了太医,不然还不知道会怎样。”

唐晓慕毕竟没病到起不来身,尤其是季修睿病成这样都入宫了,她更不能躲着,只能换了身衣裳出来面圣。

见过礼,太后笑盈盈地给她赐座,与她玩笑:“睿儿特地来接你回家呢。”

唐晓慕微微惊讶地望向他。

皇后正要说“陛下还没答应”,季修睿先一步低低咳嗽,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

“正好张太医在,让他给你诊个脉。”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吩咐身边的太监总管,“李福,你去库房挑些上好的药材,给宣王回府的时候带上。”

季修睿起身谢恩,刚要行礼就被皇帝拦下,“你就坐着吧。”

现在季修睿好,唐晓慕才能好。而且太后清楚这些年季修睿闭门不出,现在居然愿意为了唐晓慕特地进宫,着实叫她这个做长辈的满意,朗声道:“孙嬷嬷,你去哀家库房瞧瞧,把哀家那儿上好的人参、鹿茸、灵芝等药材都给睿儿包起来。”

在场三位主子,两位都给了赏赐,皇后不得不做做样子,也吩咐心腹去给季修睿准备药材。

唐晓慕想起青竹说季修睿现在需要千年人参,这玩意儿难得,太后给她的一支用不了多久,要是断了药,季修睿的病情说不定会恶化。

但宫里还有一支人参,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骗过来就好了。

趁着张太医给季修睿诊脉的功夫,唐晓慕想了个主意。

张太医说:“陛下,王爷脉象虚浮,虽今日比之前略好一些,但还要好好将养。”

他在太医院多年,早就学会了怎么避重就轻。即使诊出季修睿命悬一线,考虑着这位的身份,也不敢明白说出来。

唐晓慕要的就是他这个推诿的态度,用糯糯地语气问:“王爷今天脉象有所好转,是不是因为千年人参的效用?”

张太医略想了想,微微颔首:“应该是。”

太后知晓唐晓慕这次流鼻血和人参有关,一听就知道自己这宝贝儿侄女想干什么,笑道:“这人参真是好用,可惜难得。前年长白山那儿就送来三支,陛下和哀家的都给了睿儿,皇后那儿还剩下一支千年人参吧?”

皇后真后悔自己没早点把人参用掉,忍着心痛强挤出三分笑意:“您说的是,既然对睿儿有用,儿媳那支便一起给他吧。”

“谢娘娘。”唐晓慕异常感激。

皇后紧紧握着拳,才能忍住扇她的冲动。

季修睿垂着头,掩嘴轻咳,唇角却弯了弯。

皇帝思索片刻,对唐晓慕道:“既然睿儿亲自来接你,你回府好好照顾他。他若是有个好歹,朕唯你是问。”

皇后应声:“是啊,绝无仅有的三支千年人参都给了睿儿,他要是好不起来,肯定是你们照顾不周。”

唐晓慕觉得这夫妻俩就是想弄死自己。

她正琢磨该怎么应对,季修睿面色苍白地站起身:“儿臣惶恐……这条命怕是无福为父皇尽孝……人参也只是吊着儿臣一口气……不若还是别浪费了……”

“给你就拿着。”皇帝强硬命令,瞥了眼皇后。

皇后心神一颤,惶惶道:“妾身是担心奴才们欺睿儿身子弱,不尽心照顾,不是舍不得人参……”

“府里的下人要敢不尽心,现在有慕慕这个宣王妃整治,皇后安心吧。”太后道。

皇后咬碎一口银牙,点了点头:“您说的是。”

季修睿身子弱,皇帝没多留他,很快便让他和唐晓慕退下。

离开时,唐晓慕见季修睿脚步虚浮,怕他一不小心摔下去,扶住他的手臂。

季修睿的脚步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往前走去。

帝后三人就在他们身后看着,若是他推开唐晓慕,又会搅出一番波澜。

没这必要,他累了。

季修睿得了特许,回府的马车就等候在鸾凤台外。

宫道上走来一名长相儒雅年轻人,面容与皇后有几分相似,穿着杏黄色的四爪蟒袍,关切地走到季修睿身边:“七弟,身子可好些了?”

这是太子季云初,排行第五。

“好多了,劳五哥挂记。”季修睿淡淡道。

季云初又看向唐晓慕:“这就是弟妹吧?”

唐晓慕与他见礼。

季云初笑道:“都是从小一起在宫中长起来的,以后还是一家人,不必这般客套。”

“礼不可废。”唐晓慕现在如履薄冰,半步都踏错不得。

太子一如传闻中平易近人:“说起来喊弟妹还是本宫占了便宜,若弟妹不是宣王妃,论起辈分,本宫还得喊一声姑姑。是吧,七弟?”

季修睿没出声,脸色微微黑了三分。

这话太子能说,唐晓慕可不敢认:“太子殿下玩笑了,出嫁从夫,自然得跟着王爷的辈分排。”

太子露出爽朗的笑,像是故意逗她:“小姑姑以前在宫中时可不是这样的,你还揍过本宫呢。”

唐晓慕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忍着想把他再揍一次的冲动请罪:“幼年糊涂,请殿下恕罪。”

太子轻笑。

季修睿凉凉道:“太子就别逗她了。父皇母后都在里面,还是快去请安吧。”

太子笑盈盈地与他告辞。

唐晓慕望着他的背影,死活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揍太子。

“好看么?”季修睿的声音幽幽响起,将唐晓慕的思绪拉回。

她一脸迷茫:“啊?”

季修睿瞟了眼太子的背影,声音更低:“太子好看么?”

唐晓慕莫名觉得他这语气有点哀怨,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最好哄哄季修睿,笑盈盈地挽住季修睿的手:“我觉得还是宣王殿下最好看。”

季修睿想抽出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压住了嘴角的弧度,淡淡道:“上车吧。”

“我扶你。”

季修睿原本想让唐晓慕先上车,但她扶住了自己的手,季修睿便也没推辞,踏着矮凳上了车。

马车内铺着柔软的地毯与靠枕,季修睿精神不济,恹恹地靠在软枕上,昏昏欲睡,很快进入沉眠。

唐晓慕没打搅他,与季修睿隔着一张矮桌,靠在另一侧想事情。

天色渐黑,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

蓦然,季修睿从梦中惊醒。

唐晓慕被他突然坐起的身子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飘动的车帘落入车内,照亮了唐晓慕姣好的面容。

季修睿听着她的声音,翻滚的心绪慢慢平静。他深吸一口气,重新靠在软枕上。

“做噩梦啦?”唐晓慕打量着他的脸色问。

季修睿蹙着眉没有出声。

谁让你做那么多亏心事,活该。

唐晓慕在心里哼了他一下,转念想到季修睿今天特地进宫接自己,又有点矛盾。

季修睿要是个好人就了。

思来想去,唐晓慕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马车内空间有限,唐晓慕膝行到季修睿面前。

在季修睿迷茫地眼神中,她伸出双手,在季修睿面前合掌三次。

她身上独有的幽香随着掌风钻入季修睿的鼻腔,竟然不让他觉得讨厌。

随着最后一道掌声落下,季修睿听见她一本正经地说:“噩梦退散!”

季修睿:“……”

“好啦,噩梦已经被我驱散,不用害怕了。”唐晓慕语气轻快地回到矮桌另一侧自己的座位上,表情还挺骄傲,像是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季修睿一言难尽地望着她:“你确定这个有用?”

“我小时候做噩梦,太后都是这么哄我的。现在我都不记得自己梦见过什么,只记得这个噩梦驱散了,应该是有用的吧。”唐晓慕认真地说。

季修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太后只照顾你到六岁,这是哄小孩的。”

唐晓慕:“那你就不能让我哄哄吗?”

季修睿:“……”

行叭。

马车缓缓朝王府驶去,金色的落日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唐晓慕脸上撒下一片明灭。

唐晓慕仍旧在想太子那番话。

她那时真的大胆到能去揍一个皇子吗?

季修睿比她大三岁,或许对这有印象?

唐晓慕试探性地问:“王爷,太子刚刚说的事,你知道吗?我真的揍过他吗?”

季修睿眸光微动,抬眼望她:“不记得了?”

“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是不是吓唬我呢?”

季修睿顿了片刻,垂眸道:“揍过。”

唐晓慕惊了:“我怎么这么大胆!”

季修睿觉得她这模样怪好玩的,勾了勾唇道:“你还把他推进烂泥塘,毁了他才做的新衣裳。”

唐晓慕倒吸一口凉气:“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季修睿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抿唇不语。

唐晓慕相当佩服年幼的自己,绞尽脑汁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跟他过不去?”

季修睿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眸色微暗。

他以为自己早就走出了这段阴影,可梦里的场景竟比他记忆中的还清晰。

梦里,太液池冰凉的池水再一次拼命灌入他的口鼻,撑得他不能呼吸。四周只有握不住的水,他的身子不断下沉,岸边人欢声笑语,却没一个人来救他。

幸好只是个梦。

真正的他,那年被人救了。

可救他的人,如今已经不记得这些,更不记得当时气势汹汹去为他报仇的事。

他独自守着这些,像个笑话。

苟延残喘地又活了十一年,到头来还是要死。

不如当时就死了。

季修睿垂了眼,哑声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