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见过

宋先生颤抖着手,去探他鼻息,眼?泪一时没忍住就流了下来。

大家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一时啜泣声四起,哭着哭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一众悲伤难以自抑的中老年人,年轻粉嫩的顾奚,鹤立鸡群般打眼?。

要说难过,那是有一点的,毕竟这位是守护摘星院多年的,可敬长者。但要说伤心,那倒没有。她跟褚先生没有打过交道,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了。这样的她,在一室悲声中,就挺尴尬的,还有一点点心虚惶恐。

害怕这些人会将褚先生的故去迁怒于她。

从她进来,到褚先生溘然而逝,前后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她都没反应过来呢。

褚先生喊出?的那三句话,第一句是什么意思她不?太懂,第二句是听懂了的,第三句就更?是稀里糊涂了。

怎么又跟萧定瑜扯上关系了呢?

可是她也不?敢问,更?不?敢动,安静地杵在那里,甚至还悄悄地往角落里挪了挪。让自己不?要那么惹眼?,好让大家遗忘掉她。

但怎么可能呢?

先生们无声饮泣了一会,将情绪发?泄了出?来。就先后抬起头来,露出?略微发?红的眼?睛。更?让顾奚忐忑的是,大家都在无声地看她。

她不?安地动了动。

宋先生最先平复过来。他哑着声音:“顾奚,你先下去吧,等我们替褚先生收拾好,你再进来给?他磕个头。”

顾奚求之?不?得呢。向在场的诸位先生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先生们就彼此交换了个眼?色。

刚才没听错吧?褚先生说全力助她突破大宗师?

然后又彼此给?了个确定的眼?神,没错,就是这样说的。

大家沉默地给?褚先生换上早就准备好的寿衣。伤心难过是难免的,但是对于褚先生过世这件事情,他们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就开始有条不?紊地着手处理后事。

在悉悉索索的换衣声音中,终于有人艰难地开口道:“她突破宗师了?”

“应该是吧?”有人略带着鼻音,压低了声音,似喜还悲地道:“不?然怎么会特意点出?是助她突破大宗师?”

“宋知,这是你学?生,你来说说。”

宋先生在给?褚先生擦身。这时侯讲究事死?如生,褚先生的死?讯暂时还是需要瞒着的,也不?知道能瞒多久。

他淡淡地道:“我不?清楚。”

一年未见,刚才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后面心神就全在褚先生身上,连话都顾不?上跟顾奚说上几句呢,他上哪知道去?

顿了一顿,他补了一句:“不?过我看她气息沉稳,似乎看不?太透。褚先生都那般说了,应该是了。”

他虽未突破宗师,但也只差一线,连他都看不?透顾奚的修为,可见一斑。

大家心情略好了些。

摘星院日渐衰落,褚先生这一去,失了支柱与震慑,颓势更?甚,如果这个当口,出?一个新?的宗师,甚至是有希望突破大宗师的宗师,无疑于给?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高?兴中,又微微带了些酸。

这位还未满十?八岁呢。

十?七岁的宗师,前所未有。

相比他们这些年过四旬却?迟迟摸不?着那条线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令人妒忌了。

“年少有为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呐。”

“这速度也太恐怖了吧?前所未有呐。”

宋知正色道:“诸位可要守口如瓶。”他目光闪动:“她毕竟尚末长成,还需要我们这些先生长辈多加护持。”

半途夭折中途陨落的天才,永远都不?会少。

众人正色应下。

在顾奚的忐忑中,几位先生达成了一致。

等收拾好了,恭敬地将褚先生安置好,宋先生才唤顾奚进来,盯着她恭恭敬敬地给?褚先生磕了三个头之?后,才让她起来。

宋先生沉吟着,斟酌着要何说起。

思忖半晌,他目光一一掠过在座的人,唯一不?明白来龙去脉的人是顾奚。他缓缓道:“当年北疆危急,我摘星院连殒三位大宗师,三位大宗师在陨落之?前,以灌顶之?法,硬生生将当时仅是宗师的褚先生堆成大宗师,以镇守学?院。诸位应当还记得,宗师以上,褚先生是唯一活着从北疆回来的人。”

顾奚支棱起耳朵来。

这段往事她是知道的,但显然宋先生此时提起这事,只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北疆之?乱,是有心人的设计。褚先生一直深恨这一点。”从此之?后,在他的主持下,摘星院就近乎与朝廷割席了。

他面露悲色:“以灌顶之?法而成的大宗师,根基断绝,且不?可妄动内力,可一可二不?可三。但因为上面那位屡屡试探,在之?前,褚先生已经动过两次手了。”

顾奚慢慢张大了嘴巴。

这种自毁长城的事儿,怎么上面那位就做得如此顺手?疯了吗?

莫非上面那位其实是北疆蛮族暗中调换的奸细?

实在怪不?得她如此脑洞大开,委实先后三位帝君的行事,都是将大夏往死?路上逼啊!

北疆蛮族是大患,不?说大家齐心一致对外吧,至少也不?能拼命削弱己方力量去成全对方吧?

对外跪得端正,对内威逼阴害?

真是相当可以啊!刀刀插在要害上,生怕大夏不?倾覆。

宋先生留意着她的反应,见她如此,心下不?由?一松,继续道:“这一次,之?所以答应北疆蛮族在幽州开设武林大会,是因为褚先生自知寿命无己,一是让我们摸一摸北疆蛮族那边的底,二是要借机重创北疆蛮族的大宗师。”

“武林大会尾声的时候,两位大宗师约定切磋,褚先生拼尽全力重创对方,断言三十?年内,空有大宗师境界,却?无大宗师实力。”

顾奚缓缓将嘴巴合拢。

虽说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下下策,但若是考虑到褚先生寿元将尽,似乎也算是一步好棋。

至少为大夏争取出?来三十?年。

她琢磨了一下,觉得人的想法可真是太复杂了。明明对朝廷恨之?入骨,都已经在内心深处割席绝交了,可是直到最后,却?仍然是在做着维护大夏的事情。

换了是她,她才不?管呢。

你作死?就随便作吧,不?推一把送你去死?就已经是心地良善了,袖手旁观就是圣人,指望伸手拉一把?

做梦吧!

宋先生完全没察觉到她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观她似乎对此颇为不?平,心定了大半。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转为正题。

“诸位应该知道,在幽州的时候,我与褚先生议定,若是顾奚进凤鸣山脉探查猎杀江湖人之?事,能够顺利出?来,月阁将来就交给?她。”

顾奚瞳孔猛缩,心头大震!

怎么还有她的事?!

月阁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些人到底是在搞什么啊?!

自己为什么就这样被悄悄安排了?!

她下意识地甩锅,满是期待地看着宋先生:“方才褚先生说的不?是萧定瑜吗?”

反正萧世子债多不?愁,就别?为难她了吧?

她怕自己会被这群正义感?超强的先生们束缚住。

毕竟她可是一个一心想要弑父弑母的社会毒瘤,一点儿都不?伟光正。

宋先生却?亲手破碎了她的梦想。摇了摇头:“不?,当时选中的就是你。”

顾奚四顾茫然,先生们都这么看好她的吗?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

若是这事发?生在两年前,她可能会欣然接受。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真的!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自个儿逍遥不?好吗?干嘛要给?自己头上加那么多祖宗!

她内心是拒绝的,绞尽脑汁地想借口:“可是,褚先生总不?会是白白提起萧定瑜的吧?”

还是在仅剩一口气的时候!

便有其他的先生插嘴道:“三句话里面,有两句是提你的,还让我们全力助你突破大宗师,不?是你还能是谁?”

宋先生略有些迟疑,这个,他倒是有些猜测,但是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转念一想,顾奚都已经与萧定瑜定亲了,两个人感?情似乎挺好,既然夫妻一体,也就无妨了吧?

“褚先生最后提起萧定瑜,大约是在此之?前,我确实是觉得她更?合适,可是褚先生否了,后面是我们一致认为你更?好。”

他斟酌道:“或许是因为你先一步晋入宗师境,褚先生觉得可以考虑争取一下萧定瑜也成为月阁一员?”

顾奚也不?知其意。毕竟褚先生说的是“萧定瑜有救”,是指无可救药的救?还是救命的救?

诸位先生却?不?想那么多,只想将褚先生交待的事情办妥。至于褚先生顺带提了一嘴的萧定瑜?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可能突破大宗师,同时也是被指定接手月阁的顾奚!

宋先生隐隐觉得顾奚似乎有推拒之?意,不?由?莞然道:“你先别?忙着推辞,先生们选中你,不?是随意点的。你先听一听,月阁是做什么的好不?好,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好奇是好奇的,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顾奚有心推辞,却?无力回天。

因为宋先生的眼?神已经明确表示出?来这样的意思:别?想了,认命吧!

其实选中的侯选人是有拒绝的权利的,只是在得知顾奚已经是宗师之?后,宋先生根本?不?想放过她,一心只想着怎么劝说她接下月阁。

再加上最近得知的她目前情况,更?加不?容她拒绝了。

他摸出?一枚印章,递给?顾奚:“你看看,是不?是很眼?熟?”

顾奚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眼?扫过,不?由?得怔住了。

宋先生已经叹息着道:“知道为什么我们属意你接下月阁了吧?因为它本?来就是镇国长公主留给?她的继承人的。”

顾奚面不?改色地道:“见过的,在萧定瑜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