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不可能?真的任由人钻空子占她们的便宜。
分下去的军田,是挂在士兵名下的。但入伍了?的士兵,户藉是要迁出来的,独成一?户。意味着从此以后,为国尽忠的士兵就?与原来家庭变相分家了?,不能?再以孝为名逼迫他们。
田地可暂由家人耕种,但每年要单独取出来两成收成,换算成银钱,存入士兵名下,由士兵自个支配。
在军中?花钱的地方?少,但退伍还乡之后呢?
总不能?人家在前面打生打死,你们一?家人在后面拿着好处吃香喝辣,万一?到时伤了?残了?,家人也未必肯照顾终老。
还是得?留一?份钱下来才行。
而这一?部分银钱,也不用害怕被人侵吞,记录在册,到退役年限时,人还活着的,拿着身份文书随时可取。若是不幸死在战场上,这些银钱,就?会按照本人生前遗愿来分配。
人若战死,分下来的田地会在满十?年后收回,但同时会有一?笔抚恤金。
小试牛刀之后,顾奚和姬蘅将行之有效的三策,以及实施过程中?出现的各种小问题,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细细做了?总结,派人快马送到云州。
在刚刚才说了?一?年之内,可以凑个三万人充数,训练出一?些精锐来的萧定瑜眼中?,这份文书,相当于是在说:
亲爱的,这边人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加油哦!
她不由得?失笑。
随即又慎重起来。
居然不是强行摊派,千辛万苦威逼利诱才凑出来充数用的,而是踊跃报名,精挑细选出来的近万人!
看到报名应征的就?有五万人,她几乎都要惊呆了?。
只是在看到兵丁待遇时,她眼前一?黑,只想骂骂咧咧。
这可是一?笔庞大的军费啊!
若是他们军队扩冲到五万人,分田免税且不说了?,一?年光是饷银,就?得?发十?万白银。
顾奚先?前黑吃黑搞来的黄金白银,即使其他地方?都不花用,全用来发放饷银,顶了?天,也就?能?养五年。
若再加上军备军服,我的天!这是什么军队,这明明是吞金兽!
况且还得?给吃给喝。
她心痛得?无以复加,觉得?顾奚这可真是太?败家了?!
她养军队的时候,可没那么费钱!
不过,她想到现在军队的战斗力,就?又将想要回信痛骂顾奚的念头打消了?。
他们现在的军队,不说以一?当十?吧,以上当三是肯定有的,稍微夸张一?点,说是以一?当五,也不为过。
不然凭什么敢以不到万人的军队,就?打三城的主意呢?
就?,也还行吧,这钱花得?虽然有点心疼,但这样养出来的兵用起来是真的爽。
训练有素的精锐,跟滥竽充数洗脚上田拎根长矛就?上战场的所谓兵卒,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宇文青也啧啧称奇。
从这份文书里,能?看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来。
“她这是打算统一?分田地了?,不论?男丁女丁?”
萧定瑜脸上的神情?都柔和起来。
方?才她只顾着看有关军队的事情?,没有留意到这一?块。
顾奚果然是想试着提高女子地位的。女子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私财,意味着什么呢?就?是她们可以拥有合法的财产权与继承权,是一?个人,而不再是连财产都保不住,必须依附于他人的物件。
宇文青却不太?看好这一?出。
他叹了?口气,觉得?这可真是异想天开,还暗搓搓地想让萧定瑜回信,让这两个女人打消这个念头。
“若是不论?男丁女丁均可分得?田地,女子出嫁之后,这田地要怎么办?带去婆家还是留在娘家?乡下地方?,争水都能?人头打出狗脑子来,更别提一?份田产了?!”
他苦口婆心地试图说服萧定瑜跟他站一?块:“且不说男女有别,给女丁分地她们干不干得?了?。若是女子可分田产,便有可能?会惹来一?些心思龌龊的人,将娶妻当成一?门生意。娶了?之后,田产拿到,休妻、殴妻,甚至杀妻,藉此生财,这样对女子实在是太?艰险了?。”
萧定瑜嗤笑一?声:“说得?好像现在就?没有这样的人一?样!”
她家好父王,本质上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嘛!
得?亏她亲娘是公主之尊,有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娘家和靠山,否则早就?被利用完就?扔,死都不知道?死哪个角落了?。
她就?挺好奇的:“军队中?有小娘子,你也没说什么啊,姬蘅青殊她们一?起干活,承担了?大部分的事务,你也没什么意见?。怎么干活的时候没意见?,要分利的时侯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宇文青被她一?通怼,怼得?的脸都绿了?!
这话跟直接指着他鼻子骂“用人朝前不用朝后”有什么区别?!
他分辩了?一?句:“我这也是为了?她们好!”
“为了?她们好?”萧定瑜玩味地笑笑:“读书入仕,出仕为官,也是步步凶险呐。要是有人说为了?你好,让你干着父母官应做的事情?,却不授你官职,不给你俸禄,干活有你份,其他没你事,你是不是很感激他?”
宇文青差点没破口大骂起来,这是将劳资当成二傻子糊弄么?
但是萧定瑜这么一?说,他就?回过味来,脸上简直不能?看。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所谓道?理,内里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他不由得?反思一?下,为什么同样的事情?,放在女子身上,他觉得?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但放在自己身上,就?愤怒不已?
没有人将这层遮羞布揭开的时候,那些圣人们有多宽仁圣贤,撕开遮羞布之后,就?有多面目可憎。
“你家中?姐妹们出嫁,有说为了?防止夫家图谋钱财,为了?她们好,就?让她们光身嫁过去的吗?”
萧定瑜哼了?一?声:“只想让人卖命,却不肯给好处,似是而非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不过就?是想多吃多占罢了?。这嘴脸也太?过难看了?些!”
“我不是!我没有!”宇文青觉得?自己超委屈的!
我,我就?是从实际出发,说了?客观存在的事实而已啊?
怎么就?要这么样来怼我?似乎我有多十?恶不赦一?样!
那些个条条框框的大道?理,又不是他著书立说宣扬开来的。
萧定瑜不理他,你刚才那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恶毒而不自知。真是够了?!
“至于说有人起这等心思,那便是震慑不够。这样吧,我们想一?想,要如何威慑住这起子小人,给顾奚她们建言献策。嗯,有了?,若有此等行为者,一?查实,当事人或处死,或凌迟,五马分尸也凑合可以用用。养出这样畜生的父母亲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牵连入罪,三代之内,同族不得?出仕,有胆子就?来吧!”
宇文青张大了?嘴巴。
萧定瑜你怎么回事?!先?是怒怼我一?通就?算了?,还搞出来这么凶残的刑罚?!
萧定瑜自觉这主意绝妙,乱世用重典嘛,想要开先?河,底下那些老顽固不知道?会多抵触,一?定会有各种想钻空子恢复旧制的人。
这些人不是又蠢又毒,就?是既得?利益者不肯让渡权利。
得?用严刑重典治住他们,让人不敢轻举妄动。世易时移,等时间?一?长,其势而成,大家习惯了?,也就?好了?。
她赶紧提笔记下,准备再积攒几条心得?,就?一?并回信给顾奚。
宇文青精神上受到极大冲击,整个人都迷茫了?。
他也没有羞恼交加拂袖而去的意思,就?坐在萧定瑜对面,默默放空发呆,怀疑人生。
正在萧定瑜咬着笔头,穷思竭想的时候,忽然外面一?阵喧哗。
她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闹事吗?”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有人大力推开门,冲了?进来,大喊:“世子世子,定州也拿下了?!萧统领和叶将军拿下定州了?!”
什么?!
萧定瑜腾地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接过来人手上的文书,一?目十?行地,匆匆扫了?一?遍!
上面言称,他们这一?回,没有像拿下北关云州时那样,是趁夜袭击,里应外合。而是装作北疆蛮族再次催要粮草的小队,诈开城门,强攻夺城。
叶二表现尤其突出,所向披靡。这次夺城功劳,至少有一?大半得?落在她身上。
而且因为定州是距离大夏边境最近的一?座郡城,城主还以为北疆大败,大夏都出兵打到这里来了?,惊慌之下,城中?大大小小贵族一?个没跑,全部投降了?。
现在定州城在他们控制之下,让她赶紧安排人过来接收。
“好好好!”
她连赞几声,面露喜色。才笑着问道?:“捷报有送到北关那边了?吧?”
来人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变,在萧定瑜的逼视下,硬着头皮,吱吱唔唔地道?:“世子你是主将,捷报自然是先?呈递给主将。”
萧定瑜脸色便落了?下来。
宇文青识趣地继续放空自己,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萧统领这话,自然也是有道?理。
但是这事做出来,就?是这位被赐予萧姓的赤羽营统领,对萧定瑜临行前的话表达不满。
“好,我知道?了?。这就?安排人去北关报捷。”萧定瑜揉了?揉额头,挥笔泼墨,装模作样地写了?一?封请罪书,与捷报合在一?起,叫了?大吉进来,让他亲自领人一?并送往北关。
将事情?安排妥当了?,她才对着被晾在那里好半天的报捷之人道?:“你先?下去休整,明日带我的手书回去。”
她这一?晚,琢磨了?又琢磨,才将这一?封信写好。
大意就?是,自己已经不再是世子了?,这条命,也是顾奚千辛万苦救下来的,而且还连救了?两回。
她这辈子,已经决意替顾奚扛活卖命以偿此恩。
萧统领你念着旧情?,跟随我离开,这点我是铭记在心的,十?分感动。而你也曾跟顾奚并肩战斗过,你之所能?,她十?分欣赏,也足够信任,愿意将统军之重任交托于你。
若是你只愿奉我为主,那就?弃了?领军之职,回来做我的家将。想来日后若顾奚成事,我们夫妻一?体?,她总不至于薄待我,封爵不会比藩王世子低的,只有可能?更进一?步的,养一?个家将绰绰有余。
若是想领军建功立业,就?自己垫高枕头想一?想,现在端的是谁的碗,吃的是谁的饭,手底下用的人,是谁养活的。
就?别说萧统领看到这封手书是何表情?了?。
跟她共用一?间?书房,大家有商有量地处理云州事务的宇文青,在近距离围观,从头到尾看着她如何字斟句酌地写了?这么一?封信,牙都给她酸倒了?。
说事就?说事,劝人就?劝人,在里面挟带私货显摆你俩情?深似海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