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福脸色白了几分,“你这是在胡搅蛮缠,故意夸大其词。”
“夸大其词?”阮文笑了起来,“你说我夸大其词,祝知青昧着良心说话倒是挺有一套,若是你父亲没起贪心,没有和那余鑫合作,何至于有今天?若是我被他们抓住要害,他们可否会给我留一条活路?你说我夸大其词,那我倒是想要问你,我辛苦做研究,一双手上满是老茧时你们谁曾心疼我半分,替我分担一二?等着我赚了钱,一个个像蚂蟥似的凑了过来,个个都想分一杯羹,凭什么?”
“你,你的父亲,余鑫,还有那些觊觎着却还没来得及动手的人,哪来的脸要跟我合作?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来分享我的成果?”
祝福福脸上彻底没了血色,“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只是想与你合作,你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挣钱,我与你合作也只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不与你们合作我也能挣钱,我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分享给你们?你以为就你有门路吗?你以为你那是在帮我挣钱?我想问问祝知青,同样是非法海外贸易,为什么你的合作伙伴们如今铁窗泪,而你能逍遥法外。我想再问问祝知青,倘若我跟你合作了,而有一天你犯了事,是不是也会跟当初出卖其他人那样,把我也出卖了?”
阮文的咄咄逼人让祝福福下意识的后退,她撞到了电线杆,后脑勺被碰了一下,疼的眼泪都出了来,“你压根不会与我合作,我又怎么出卖你?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是事实,我从小没了母亲,父亲好不容易开始珍惜我,可是你却把我的家给毁了。还有罗嘉鸣,你敢说不是故意的,让罗嘉鸣去处理这件事,让我们再也没有和好的可能!”
阮文的用心何等险恶,她把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斩断了。
表面上的义正辞严,实际上却再狠心肠不过一人。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逼迫她,她是多么的无辜。
她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无辜?
祝福福稳了稳心神,“终有一天,你施加给我的一切苦难,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追讨回来。”
“是吗?”阮文斜觑了一眼,“靠你那一如既往的好运气吗?”
或许祝福福是天命之女,可阮文更相信人定胜天。
她并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瞧到那脸上的紧张和警惕,阮文挥了挥手,“那我等着这一天,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别等到我老死在温暖的病床上,祝知青再颤颤巍巍的在我灵前控诉,说你赢了,那样的胜利有些令人不齿呢。”
丢下冷冰冰的嘲弄,阮文径直离开。
她倒是想知道,祝福福还有什么花招。
尽管使出来啊,堂堂正正的过招,她也想见识一下。
如果有可能,阮文还真想把祝福福送进去和魏向前当邻居,说不定这两人会有很多话说呢。
走了没多远,阮文忽然间停下了脚步,看向了路边。
罗嘉鸣不知道来了多久,也不知道在这里猫了多久,又是把两人的争吵听去几分。
阮文看着蹲在那里的人,“如果你想要替她教训我的话,那你最好做好准备,不打死我的话,我就会跟谢蓟生告状。”
到时候,死得很难看的会是罗嘉鸣,要是小谢同志冲冠一怒为红颜,说不定连祝福福也不能幸免。
罗嘉鸣抬头看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的是非不分,不可理喻吗?”
阮文被这话逗乐了,她回头望去,祝福福早已经忿忿地跑开,压根没意识到罗嘉鸣在这里猫着。
“罗嘉鸣同志该不会觉得自己很理智吧?天呢,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祝知青给你的底气吗?”
论如何气死人,阮文是行家。
罗嘉鸣脸红了起来,阮文并不觉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应该是天气太热了,罗嘉鸣蹲在那里周身血液循环不太好,所以脸上毛细血管扩张,就脸红脖子粗。
嗯,很有做伙夫的前途。
“我没想到,她会把这件事怪罪到你身上。”尽管这件事的确和阮文有关,可要不是祝福福的父亲利欲熏心,又想着讨好余鑫,怎么可能把自己坑进去?
其身不正,反倒是怪那个被他们算计大难不死逃过一劫的人,这又是那般道理?
阮文听到这话不由地看了眼罗嘉鸣,“你这是要代替祝福福跟我道歉吗?”
罗嘉鸣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代替不了她,只是之前我对你有很多误会,可能给你造成了伤害或者困扰,我……”
他很少跟人道歉,因为那古怪的自尊心总是作祟,承认错误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可还能多丢人呢?
他看着祝福福在那里强行解释,在那里无理取闹。
那个温柔可人的年轻姑娘死了,在他的心中一点点枯萎,死去。
比起心碎,道歉似乎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很抱歉。”曾经在他看来重达千钧的词如今也不过就这么说出了口,虽有些艰难却又没那么困难。
“或许你不打算原谅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别放在心上。”
阮文看着这个说话都有些颠倒的青年,好一会儿她才是收回目光,“谢谢你特意来通知我。”
丢下这么一句话,阮文直直往工厂去。
罗嘉鸣的道歉没啥分量,真要是有诚意,帮她做点事比什么都强。
阮文也没什么好原谅不原谅的,下次这人再犯浑,她照样收拾不误。
……
七月底的时候,阮文得了个宝贝。
413所联合其他研究所,研发的第一批微型计算机出来了。
一共不到二十台计算机,一些组件可以通过流水线作业加工,但整台计算机的组装依靠的是人工作业。
阮文拿到计算机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螺丝刀,把这台好不容易到手的计算机给拆了。
陶永安震惊了,“阮文,你想干嘛?”他们好不容易搞来一台计算机,甚至都还没开机呢,这就卸了?
万一把这台机器搞坏了怎么办?
送到研究所去修吗?
陶永安觉得他没这个脸。
“拆机啊,看看里面什么个情况。”阮文拿螺丝刀敲了敲陶永安的手,“不让开就钻你的手了。”
十指连心,那可是锥心之痛呢。
陶永安有些怯怯的挪开,“那要是你弄坏了怎么办?”
“修呗,你不是机械系的学生嘛。”阮文开始松螺丝钉,“再说了斜对门就是研究所,到时候就说是我弄坏的,保证和你没关系。”
“我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吗?不过拆下来看看也挺好,说不定咱们去研究所找点零件,自己也能搞一台呢。”
计算机也属于机械设备的一种,就是把这些零部件组合起来,让其正常运作。
他们之前拆了不知道有多少机器,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这会儿阮文卸螺丝钉,一旁陶永安画结构图,两人分工明确。原本沉甸甸的微型计算机成了零部件一团。
阮文看着那些复杂的线路,螺丝刀挑来挑去,最后叹了口气,“可真够麻烦的。”
和笔记本电脑不同,现在的微型计算机也有上百斤的重量,里面的零部件一个个的都沉甸甸。
阮文用粉笔一个个做了记号,方便回头再安装上去,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才把这台计算机复原。
陶永安一旁直叹气,“难怪这玩意产量这么低。”
阮文也只是浅尝辄止的拆,里面那些复杂点的零部件都没敢动。
想想研究所的研究员们也挺不容易,光是看那些线路陶永安就瞧着累得慌,要是他来组装,怕不是都得弄错。
“开机试试看。”
这计算机太过于笨拙,阮文操作起来很是手生,试了好一会儿这才算稍稍熟悉了些。
“能帮咱们做实验吗?”
“我试试看,回头找几本计算机方面的书,看怎么做一些仿真研究,对了你之前不是有看系统动力学的书吗?我记得那个就是做仿真的。”
“不太一样吧……”陶永安觉得自己看的好像不够仔细,那个也能做化学实验的仿真计算?
“书都被你看到狗肚子里去了。”阮文翻了个白眼,“书借给谁了?”
陶永安悻悻,“就借给我们班班长了,他说想看看我就借给他了,险些忘了……”
放暑假其他同学也没几个在学校的,这书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阮文只能想别的主意。
她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去研究所借书,413所有一个图书室,里面藏书还挺丰富,说不定有关于计算机仿真类的书籍。
陶永安自告奋勇,“我去借书,你先研究着。”
阮文拿着简陋的说明书,一点点发掘这台微型计算机的功能。
等她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操作了一遍,陶永安还没回来。
阮文觉得有点奇怪,研究所和他们这半拉工厂就斜对门,出了大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
陶永安这都去了半个小时了,路上遇到了小狐狸,被迷去了心魂?
锁上研发室的门,阮文往研究所那边去。
研究所的保安十分确定,“小陶说是来借书的,没见他出来。”
陶永安偶尔会犯痴,不过那也是遇到特定的书籍。
他虽然是工科生,但从小在文化环境的熏陶下长大,有着一颗纤细的心,敏感又浪漫。
看到喜欢的书时,还会潸然泪下,为书中的爱情友情亲情所感动,十足的性情中人。
总不能这会儿,又犯了这痴傻症状吧?
关键是也没有什么林妹妹与他论《西厢》啊。
图书室门上悬着半片布帘,室外热气涌动,带着那布帘微微晃动。
阮文刚想要进去,忽然间听到一阵轻笑声,“吓着你了吗?”
这是……彭书燕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间,阮文整个人都傻在了那里。
她忽的想起,白大才子向小黄告白的那天晚上,彭书燕跟她讨论陶永安,说姐弟恋的事情。
阮文一向没有当传话人的习惯,尤其是牵扯到感情的事,如果自己不敢告白不去争取,凭什么要别人帮你表白呢?
彭书燕说了,她听了,也就仅限于此。
哪怕是后来知道陶永安失恋,阮文也没想着问他,劝他用一段恋情来抚慰自己的心情。
加上后来忙着接订单,阮文也就把这件事忘了。
哪曾想陶永安来这边图书室借个书,刚好遇到了彭书燕。
听这意思,彭书燕曾经跟阮文说过的话,如今又说给了陶永安听。
阮文正迟疑着,忽然听到陶永安的声音,“……您您在我心中也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女性,可是我,我真的有些意外,不好意思书燕姐,我这会儿脑子有点乱。”
紧接着,就是砰的一声。
书架被陶永安撞到,无数的书册落地。
多米诺骨牌效应使然,那一列书架都被带翻了。
陶永安只下意识地把彭书燕给拉出来,不至于让她被书架砸到,看着一地的狼藉,他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看来,是我太冒昧了,给自己增加了太多的工作量。”
胸前传来的声音让陶永安连忙撒手,“那个我帮你。”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不小心就闯了大祸,希望这些书比较结实耐摔才好。
阮文想了想,还是进去帮忙捡书了。
“让你来借书,你怎么还把人图书室给打翻了,你哪吒闹海啊?”
陶永安这会儿一点不嫌弃阮文说他,她赶来的太是时候了!
“那现在你帮忙收拾乱摊子,岂不是助纣为虐?”
阮文作势要离开,陶永安连忙认怂,“别这样,给点面子帮帮忙,你看我之前还给你和小谢同志做大扫除,任劳任怨毫无怨言呢。”
彭书燕看着有说有笑的俩年轻人,向来觉得自己青春的人头一次觉得自己老了,和这些真正的年轻人说不上话。
“欧洲文学作品都放这边。”
陶永安看了眼手里的那本《茶花女》,他轻咳了一声,“书燕姐你记性真好。”
书架上也没做什么标记,陶永安还真分不清。
“我们也就这么个精神乐园,来的次数多了这里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习惯了。”彭书燕笑了笑,她接过了陶永安递来的书,看到这本法国文学著作的译者时,忽的想起来什么,“这是你父亲翻译的吧?不过我更喜欢他翻译的《人间喜剧》。”
“他这人情绪化严重,少看点悲剧故事比较好,幸好他英语不怎么样,不然要是翻译莎翁的四大悲剧,还不得自己给弄抑郁了?”
提到了书,两人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
阮文听两人聊着,一时间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小谢同志回部队探亲了,撇下她一个人,让她有些闲得慌,一定是这样的。
把几个书架扶起来,把落在地上的书都放到原本位置,看着那几本被损坏了的书籍,陶永安有些头疼,“要不这样,我回头再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
读书人对书的喜爱有时候近乎偏执。
陶永安记得他父亲收藏了一些旧籍,当初家里被搜查时,他把那些书转移到了白菜窖里这才躲过一劫。
这些被摔散架的书,想来也有喜欢它的人,陶永安还挺内疚的。
“我看看能不能弄好。”
“给我吧,我父亲早些年在博物馆工作,修复这类书籍还算有经验。”
陶永安有些兴奋,有些点不好意思,“那会不会太麻烦他了?”毕竟彭书燕已经而立之年的人,她的父亲怎么说也年过半百了。
“不会。”彭书燕接过几本书,“怎么说也是因我而起,我收拾下残局也是应该的,对了你别忘了带走要借的那几本书,门口那里有一个登记簿,自己做好登记。”
阮文刷存在感,“我能不能也借本书看看?”
“拦谁也不能拦你啊。”彭书燕掐了掐阮文的脸,年轻姑娘的脸蛋上连手感都是如此的可爱,“看完记得还回来就行。”
借到了书两人往外去。
陶永安抱着几本书,罕见地沉默着。
阮文也没吭声,随手翻看着借来的小说,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阮文,如果有个人跟你告白,你又不喜欢他,你会怎么拒绝呀?”
“就直接拒绝呗。”
陶永安:“……”这的确是阮文会做的事,但……不适合他的情况啊。
“不喜欢那就拒绝呗,要是怕对方面子不好看,那就委婉点。”阮文合上书,“违心答应其实更伤人,怎么有人跟你告白了?你之前不都一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吗?”
“你怎么那么多话!”陶永安瞪了一眼,“也就小谢同志受得了你这古怪脾气,换个人,谁能受得了?”
“所以我就专门祸害谢蓟生啊,我多有自知之明。”阮文脸上透着几分得意,“你可想好了,别祸害人家好姑娘。”
陶永安不挑明,阮文就假装不知情。
然而她的体贴很快就被陶永安戳破了,“你刚才……不对,你早就知道了吧?”
被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的陶永安终于智商在线,他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也不跟说我一声。”
早知道的话,他多少也有个防备啊。
“我跟你说了你还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书燕姐?”阮文觉得陶永安这完全不讲道理,“你避而不见,反倒更伤人,她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要是不喜欢那就直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文之前也拒绝了好些个人啊,那些往她书里面塞的情书,最后都只有一个下场——一把灰烬。
她向来利落,于己于人都是这么个标准。
陶永安何尝不知道阮文的性格,“你这人……跟你也说不通,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
“谁说女人就必须得情感丰富心思纤细?你那是刻板印象,你喜欢看爱情小说,还时不时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也没笑话你呀?”
“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那是感动的,感动的懂不懂?”
陶永安据理力争,喜欢看爱情小说怎么了?
“你看那些数得着的名著,哪个不是关于爱情的?”
“三国不是,除非你觉得丞相对刘皇叔是爱情,西游也不是,大圣不爱妖精。水浒的话,你觉得宋江是爱阎婆惜,还是爱朝廷招安啊?”
四大名著搬出来三个,陶永安顿时说不出话来,论强词夺理他可不是阮文的对手。
可要这么认输,也不是陶永安的性格,“那你说说,《茶花女》、《傲慢与偏见》又哪个不是关于爱情的?”
阮文正要找出新的论点,余光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人,她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阮文,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来自日本的混血儿笑容满面,一副友好关怀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周末,出去跑了一天冻成狗
嘤,我明天本章发红包,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