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又跟谢蓟生打电话,不过电话没人接。
这个点。
不应该啊。
她盯着电话略有些发呆,昨天晚上小谢同志打电话过来她没接到?。
罗嘉鸣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给她做饭呢,肯定是小谢同志说了什么。
可他没再打电话过来。
现在下午五点半,即便?是小谢同志在外面忙,家里头总该有人吧?
阮姑姑出?去跟街坊邻居聊天了?
小表哥去西?湖边垂钓?
这天都黑了,垂个什么钓?
一个人不在家正常,可三个人都不在家,这并不正常。
阮文又拿起电话,这次是跟薛梅打。
她住在大院里,家里头也有保姆,打这个电话一准有人接。
电话很快被接起,保姆听阮文自报家门,压低了语气,“是阮文啊,你说你家里的?事?啊,也没啥大事?,薛梅说了回头让成成吧帮忙处理,本来也不是啥大事?,谁家还没几个来攀附的?亲戚?薛梅处理这事?有经验的?很,她跟成成爸都是孤儿嘛,之前来到?杭州,那些本家的?亲戚都找来了,当?初一口?饭都不给薛梅和成成爸吃,现在倒好了又是让安排工作,又是让安排学校读书,好像这政府是成成爸开的?工厂随便?进?似的?,哪有这道理啊。一开始薛梅还好吃好喝接待着,后来连门都不让进?,那些人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早点看齐更好。”
保姆平日?里要照看几个孩子,也没空去跟其他人聊天,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能跟自己说话的?,阮文才试探着问了两句,她就?一股脑的?把事?情都抖了出?来。
听到?阮文都有点愣了。
竟然又有亲戚?
不过这个亲戚好像还有些棘手?,阮文想了想,大概知道了这门亲戚到?底什么来路。
应该是阮姑姑那边的?亲人吧。
昨天阮姑姑去了旧日?的?住处,迟迟未归,当?时阮文也没怎么注意。
现在想来,她当?时就?遇到?了故人,所以这才……
这件事?不好处置吗?
不然谢蓟生怎么有意躲着她似的??
阮文想了想,又往老宅那边打了电话。
薛梅是一个相当?体贴的?人,特意给她扯了电话线,虽说在那边不怎么住,但是该有的?东西?都配备了。
这次倒是有人接电话了。
周建明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尤其是面对阮文。
“我妈也真是的?,昨天就?红着眼睛,哭了一晚上,今天又折腾我跟小谢,还没完没了了。”
这件事?周建明是相当?无语,他昨天跟着阮秀芝去河坊街那边的?小宅子,不曾想那院子里竟然住着人。
周建明想着来都来了,那就?进?去瞧瞧,跟主人家说两句好话,看一眼昔日?住所,也算是了了当?初的?心愿。
他现在悔得要死,当?初自己一定是猪血蒙了心,所以这才提出?这么不靠谱的?提议。
要是能算未来发生的?事?情,周建明是绝对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小宅子里住着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还有个六十来岁的?老头。
开门的?老头看到?他妈的?时候喊了声“姐”,周建明当?时还想说老伯你认错人了,你看着比我妈年纪还大,好意思喊她姐?
谁知道这老头竟然是他舅公?!
这谁能想到?呢?
阮秀芝这两年来跟着季教授整天跟书打交道,没了往日?的?操劳,年过半百的?人又多了几分娟秀,像极了她母亲那会?儿的?模样。
“姑姑的?舅舅,那个年轻的?是谁?舅公?的?儿子?”
“不是。”周建明叹了口?气,“我妈同母异父的?兄弟。”
阮文:“……”您确定?
周建明也不信啊,前面就?有冒名顶替的?前车之鉴,现在忽然间来了个他妈的?同母兄弟,这跟开玩笑似的?。
然而?还真是这回事?。
“据舅公?说,当?时阮家不是被灭门吗?那些小鬼子还四处找阮家人,我妈她妈也险些被找到?,亏得被隔壁邻居藏了起来,结果……”
结果那邻居也不是啥好人,知道这个城中的?阮先生没了,便?是见色起意。
霸占了人不说,又是把那宅院给占了。
“她一个女人家也没啥好办法,就?只能这么过,后来就?给那男人生了个儿子。”听说还生了个女儿,不过没养活。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若不是性格刚烈些,一个柔弱的?女人是活不下去的?。
周建明想,若他的?外婆但凡有文文三分性格,也不至于让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可这也不是她的?错。
谁不想活下去呢?
“后来□□,那男人把她给卖了。”
阮文听到?这话觉得自己心口?憋着一口?气,“这些都跟你们说了?”
“哪能啊,就?小谢觉得这其中可能还有隐情,找了左右邻居,又去问了一些老人,后来又审了一番才问出?来。”
这还真是谢蓟生的?手?笔,阮文觉得也难为他了。
这件事?别说是谢蓟生,就?连阮文去管都有些作难。
这是阮姑姑的?家事?,最有资格做决定的?莫过于阮姑姑。
在过去的?认知中,阮文觉得阮姑姑很是要强,实际上是不得不要强。
周姑父是不远千里来投靠亲戚的?可怜人,阮姑姑是背井离乡的?女人家,这两人若是不要强点,怎么在村子里过活?
后来死了丈夫,她又怎能不要强?不然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看似要强的?人,其实是生活逼得没办法。
如今面对着这一笔荒唐帐,阮姑姑彻底没了主意。
昨晚还震惊自己多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感?慨竟然有生之年又见到?了小舅舅。
谁知道隔天下午才知道原来这事?另有隐情。
而?且她那个可怜的?母亲,如今也不知道去处,更不知道死活。
“文文,你说怎么办才好?”
周建明是有怨的?,这么一个人说卖就?卖了,他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他对这个舅公?没有半点情分,对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小舅舅更没有半点亲情。
甚至很想要把这俩人打一顿,那可是他们的?妹妹、母亲啊!
“让谢蓟生处理这件事?。”阮文深呼吸了一口?气,“你带姑姑回来吧,等会?儿让他给我打个电话。”
怪她之前没打听清楚,贸贸然的?带着阮姑姑回去,结果就?遇上了这事?。
“我这边走不开,哥你别管了,这件事?全权交给谢蓟生处理,你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就?好。”
周建明很是过意不去,“这样成吗?那边的?邻居都知道了的?。”
“没事?,处理这种事?情,谢蓟生最擅长。”阮文忍不住苦笑了下,“不然你打算把这俩祖宗认下来带回去?”
“怎么可能,那就?是俩畜生!”
如果说那时候他这个小舅舅还小,那舅公?呢?
正值壮年,就?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姐姐被卖掉?
看到?他妈后,舅公?心虚的?要死,后来知道这是当?年逃出?去的?外甥女,又变了脸色。
大概是觉得他们娘俩是来抢房子的?吧。
后来邻居多嘴一句,问前些天阮家老宅的?事?情,这位舅公?反应过来,原来外甥女发达了,就?又是提出?想要外甥女养老的?意思。
“……他也没说的?那么直白,就?是说一直念着我妈,也不知道当?年逃出?去过得咋样?过的?好与坏又关你什么事??也没见他出?去找过人。”
当?然后面这事?,是谢蓟生打探出?来的?,街坊邻居倒是都熟悉的?很,瞧着这两个混不吝的?竟然要攀上高枝去享福了,不免又是多了几分唇舌。
言语间,就?十分刻薄。
周建明戴着个帽子在一旁偷听,险些把自己气死。
“要不是小谢拦着,我肯定打那两个王八蛋一通。”
人与人的?感?情是处出?来的?,他和文文不是亲兄妹,可一起长大二十多年比多少亲兄妹还亲。
河坊街那边的?固然是亲舅公?,可除了血缘上有那么一点羁绊,哪里又是什么亲人!
虽然小表哥没明说,但阮文大概也猜了出?来。
“让谢蓟生去处理,姑姑她人呢?”
“那个薛梅嫂子觉得我妈心情不好,就?带她出?去看灯会?了,她女人家比较细心,会?照顾人。”
阮文承了这个情,“那行,等会?儿谢蓟生回来,让他给我打个电话,我不在这边就?在陈主任家里。”
挂断电话,阮文忍不住叹气,人啊同样吃五谷杂粮长大,可……
“怎么了?”
阮文这通电话打得长,以至于陶永安忙活完回来就?看到?她苦着一张脸,很少见阮文这样。
“遇到?点小麻烦,弄完了就?去吃饭。”她现在也没心情继续忙活,还是吃点东西?分散注意力的?好。
陶永安觉得阮文不太对,他想了又想,“你真没事??”
“有事?啊。”阮文想了想,“如果一直跟你没什么交际的?亲戚找来,你会?怎么处理?”
“打秋风的?亲戚啊?心情好就?花几个钱打发了,心情不好就?不管呗。”这还不简单吗,曹公?当?初不就?给了答案?
阮文忍不住笑,“起码刘姥姥还是个知恩图报的?。”日?后也救了巧姐,可阮姑姑的?那两个亲人……
依照小表哥的?说辞,就?没觉得这俩人有良心。
“那就?别搭理呗。”陶永安话说的?轻巧,但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荣国府那是高门大户,刘姥姥不过是个小老百姓,拦在门外刘姥姥也无计可施。
可现在不一样了,阮文还打算在杭州那边开工厂,若是不把这两个人弄出?杭州,指不定哪天就?来搞些事?情呢。
怎么弄走?
这是个麻烦事?。
在陈主任那里吃了晚饭,阮文回到?家后接到?了谢蓟生的?电话。
“放心吧,过两天就?能处理好。”
“你打算把人送到?哪里去?”阮文还是不安心,没听到?一句准话,她就?不可能安心。
“送到?乡下他也能跑回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送到?一个他们进?去后就?出?不来的?地方。”
阮文头皮一紧,“你是说丢到?监狱里去?”
永远不说话的?是死人,而?进?去后再难出?来的?地方,则是监狱。
“这样行吗?”她又是多了其他顾虑,平白无故把人丢进?去,会?影响到?谢蓟生。
谢蓟生的?声音温和,仿若春风化雨,“不是诬告,别担心。”
他早些年行事?的?确大胆,可谓在刀尖上跳舞,不过如今成了家,不再是孤身一人,自然会?稳重一些。
怕阮文不放心,谢蓟生细细说了这事?,也就?是傍晚时候,周建明没明说的?事?情。
“前几年刘根娶了个媳妇,那女人小时候发烧脑子有些痴痴傻傻的?,本来女方的?兄嫂就?不太想养着这么个闲人,拿了刘根一笔钱就?把人嫁了过去,前两年这人没了,听说那边娘家来闹了一通最后不了了之了。我去找了女方的?兄嫂,让他们去公?安局立案,不算师出?无名。”
一个嫁出?去多年的?傻子忽然间死了,过了几年再算旧账。
想要找出?证据来还真有些麻烦,但谢蓟生让那娘家人控诉的?还有一条,那就?流氓罪。
一个流氓罪,一个组织卖`淫。
左右邻居作证,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怕是要在监狱里过后半辈子了。
他这也不是诬告,和邻居聊天时,有人提到?了这事?。
骂刘根不是个男人,自己媳妇被舅舅强`奸连个屁都不敢放,又骂那娘家不是人,明明知道这家不做人还把女儿卖过来。
刘根爷俩没什么口?碑,左右邻居也有受其害的?,如今只传出?风声,让女方家里人来求两句,邻居们都热烈起来,纷纷表示愿意作证。
这件事?,也就?算解决了。
阮文没想到?小谢同志动作这么快,昨天的?事?情今天就?有了应对办法,不愧是侦察兵。
“还好我没跟你做对手?。”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蓟生莞尔,“别担心,倒是姑姑这边,你可能要费点心。”
他能把事?情料理了,但是人的?情绪,他不擅长安慰人。
“我知道。”阮文忍不住嘀咕了句,“都是侦察兵,怎么罗嘉鸣这么废物?”
好歹原男主呢,结果被她家小谢同志吊打。
所谓一山更比一山高不外乎如此。
谢蓟生莞尔,“他这几年心气不顺,做事?不免毛手?毛脚,当?初在部队的?时候倒也还好。”
“好到?把你给坑了?”
谢蓟生:“……”
罗嘉鸣:人在首都正在值班,勿cue。
阮文也没打算在罗嘉鸣的?事?情上多费唇舌,她说起了自己这两天确定下来的?发展方向,“……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
“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阮文觉得小谢同志太过于敷衍,“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伤心的?,你不该哄我两句吗?夸一句‘真不错,不过注意身体’,嘘寒问暖啊小谢同志。”
她说的?十分理直气壮,谢蓟生不由莞尔,“我过两天就?回去。”
“想我啦?”
“想了。”这次谢蓟生倒是话多了起来,“一个人在家冷不冷?晚上多盖一床被子,我给石磊说了,让他帮忙弄一台空调。”
他忽然间唠叨起来,阮文扯了下披在身上的?军大衣,觉得有情饮水饱这话还真没错,她如今的?确如此。
……
大年初五,阮姑姑被周建明带着回了首都,那边季教授出?了点小问题,打电话到?杭州给阮秀芝,希望她能尽早回来工作。
阮秀芝不敢耽误,杭州这边是她伤心地,当?年背井离乡实属无奈,如今又是被亲人所伤她再也不想回来。
只是临走前又是请谢蓟生多留心,看还能不能找到?她母亲。
那个生她养她的?女人如今也六十大多,或许还活着或许早已经去世?,可她还是想要知道母亲的?下落,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是一座孤坟呢?
谢蓟生应了下来,送人上了火车,他又回去忙碌。
季教授那边也没什么事?,电话是谢蓟生拜托打来的?,不然怎么名正言顺的?把阮秀芝请走呢?
如今人走了,他也方便?处理了。
这边快刀斩乱麻,阮文那边也进?展很快。
她和陶永安是多年老搭档,在得到?了聚丙烯树脂后,很快就?对产品进?行了升级,至于生产线上的?变化,也做出?了相应的?改良。
等到?初七上午,电话已经打到?了梁晓的?办公?室。
零部件加工不是什么大事?,梁晓爽快的?应了下来。
阮文又是说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等过些天你要是有时间,来我这里一趟,我这边忙走不开,如果能带来几个老师傅就?更好了。”
梁晓有些奇怪,“怎么,要我去你们学校给你们的?学生上课?这事?谢蓟生自己来跟我说就?好了,怎么还找你传话?”
“他还用?找你?”阮文笑了起来,“是帮我做个人员筛选,我回头差不多确定时间了跟你说声,你到?时候抽空来就?行,公?费旅游,放心钱我来出?。”
这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阮文这交代有些古怪,梁晓还没摸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阮文也是心血来潮,她这人的?思维很容易被启发,尤其是和这些技术人员聊天时,灵光一现各种想法,等到?落实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会?儿忙完这个,阮文出?去吃饭。
工厂已经正式上班,食堂开始营业,不过大锅饭的?味道远不如小炒。
阮文也就?这点口?腹之欲,所以拉着陶永安去老常那边吃饭。
两人正吃着,刘五斤过了来。
他有些兴奋,脸上的?肉都在颤抖,“阮文,我要结婚了!”
结婚是好事?啊,阮文连连给他道喜。
刘五斤嘿嘿的?傻笑,他找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这才是在老常的?小饭馆找到?阮文。
那张肉乎乎的?脸上处处透着要结婚的?喜悦,“你可是我的?大恩人,要不是你我哪能有今天?阮文你能来喝喜酒吗?”
“行啊,沾沾喜气嘛,说不定我这边都能顺顺利利的?。”
刘五斤嘿嘿傻笑,“那行,我爹娘死得早,回头我俩给你磕头。”
阮文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她还能喜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