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晴的拜访并不?算是太突然,不?过阮文误以为她是来找自己说程佳宁的事情。
以至于当她知道原来是感情问题时,多少有一点点的错愕。
习惯了把握全局的人,忽然间发现有一处是自己的盲区,惊讶在所难免。
不?过阮文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我晚饭吃多了,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
说是走走,其实是去省大跑步。
阮文是一个行动派,早些时候就想专款专用,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一笔钱来修学校的操场。
她受够了操场那泥疙瘩路,这?件事几经波折到底还是成了,如今用的是标准的塑胶跑道。
塑胶跑道有成熟的生产线,但在这个年代造价昂贵。
一平方米的的价格赶上了一个普通老师三个月的工资。
而整个八跑道的塑胶跑道铺设下来大概四千多平方米,也就意味着要四十多万人民币。
这?还只是原材料成本。
当然整个塑胶跑道也就贵在了原材料上,毕竟现在国内的人工成本相对较低。找几个工人铺设塑胶跑道,差不多一星期完工也才两三百的工钱。
四十多万的塑胶跑道赶上了当年涂安国的一个无尘车间。
阮文专项捐款也并没有得到校领导的认可。
有这?个钱为什么不?盖一个教学楼呢?为什么不?弄一个实验室呢?
尽管这?钱有阮文来出,但学校里的学生有意见,校领导最后拒绝了这?个提案。
阮文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另一个办法。
那就是自己来弄。
本来嘛,塑胶跑道的材料就是高分子聚合物、橡胶之类的。对于阮文而言,这?不?就是自己的本专业内容吗?
既然学校觉得花将近五十万块钱买塑胶跑道不?合适,那就自己生产呗。
阮文花了一百多万从国外弄了一套设备,最终北山大学拥有了省内第一个专业的塑胶跑道。
原本造价不到五十万的塑胶跑道,最后成本愣是拉升到了一百多万。
因为这事陶永安还笑话阮文,“就为了这?么一条跑道,值得吗?”
阮文觉得值得呀。起码下次再摔倒的时候,不?会摔一身黄泥。
再说了那台设备又不?是一次性的,回?头等着研究所的子弟小学扩建好,阮文打算在小学那里也铺设一个塑胶跑道。
联合办学的中学建设起来后也弄一个,这?么一来成本平摊不?就下来了吗?
她真是个机灵鬼,聪明极了。
如今,阮文踩在平整结实的跑道上,放心大胆的往前慢跑。
身边跟着的陶永晴略显沉默。
“先跑几圈吧,有什么心事的话来跑跑步,让坏心情像汗水一样蒸发掉。”
这?样的说辞略显得有些幼稚。
陶永晴看了眼阮文,后者目视前方十分的专注,仿佛没什么事情比跑步更重要。
一圈又一圈,她跟着阮文,最后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少圈。
看着阮文缓缓停了下来,在那里做着各种怪异的动作,陶永晴有些迷茫。
“知道我们跑了多少圈吗?”
陶永晴稍有些迟疑,“十圈?”她最开始还记着数,后来累了脑子都不再转,迷糊的都忘了个干净。
“十五圈,六公里。”阮文笑了笑,“这?个距离小谢同志带我跑的话,大概也就是半小时。”
借着路灯,阮文看了看时间,她带着陶永晴跑这?六公里用了将近五十分钟。
“今天和程佳宁交锋,感觉如何??”
陶永晴随时准备回?答阮文的这?个问题,她并不?奇怪会听到阮文的提问。只是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程佳宁不?是很明白。
“还好,她的心还有些不?稳,之前应该没做过什么事,所以不懂得里面的门道。”
她把程佳宁闯祸的事情简单说了下。
“那现在她还在办公室里忙活?”
“应该是。”
“先不?说她了。”
阮文看着陶永晴,眼底透露着温和与善意,“有喜欢的人是件好事,既然喜欢那就去说,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陶永晴不是很确定,“我可能喜欢他,但如果没有他?的话,我一样能够很好的生活。”
阮文对此十分赞同,“没错,我们归根到底都是要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男人、孩子。”
听到这话的陶永晴脸上有些许的迷茫,她看着阮文,想起了哥哥曾经说过的事——如果没有谢蓟生,那阮文的结婚证上压根不会有另一个人的名?字,或者说压根就不?会有结婚证。
“拿我自己举个例子,有没有谢蓟生都不会影响我与你哥哥一起创业,感情归感情,事业归事业。”
阮文和?谢蓟生是恩爱夫妻,陶永晴一直很羡慕,她没想到从阮文这?里印证了哥哥的说法,不?免有些心直口快,“那他又有什么作用呢?”
“锦上添花呀!我的生活中有了谢蓟生,一百分的基础上又有了十分的附加分,没他我的人生也就圆满,可有了他?会更好,这?跟我攻克技术难关一个道理。”阮文说这话时脸上荡漾着笑容,“退一万步说,他?能提供我对男人的幻想,也给我解决生活上的一些问题。当然工作上的事,他?也能够帮我开拓思路。没了他?我也能够解决,只不过需要多花一些时间。永晴,你对你自己现在的生活打多少分?”
陶永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她并不知道原来还能够给自己的生活打分。
“没遇到谢蓟生之前,或者说没有确定这?段感情之前我的人生也是完整的,但人永远无法拒绝锦上添花。所以我很乐意有这?么一段感情,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要紧。人生嘛,哪有一直成功?不?免有各种坎坷。永晴,你呢?”
陶永晴觉得这?些问题冲击了她的大脑,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阮文有微微的歉意,“可能我和?陈主任都不算是什么好的榜样,没能给你带来对于感情的正面影响。你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什么是自己想要的,什么对你无足轻重。”
陶永晴仰头看着天,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我不?知道。”
她想要奋斗事业,可又想要一段感情。鱼与熊掌能兼得吗?陶永晴觉得自己似乎太贪心了。
阮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很正常。给自己点时间去想这个问题,到底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什么于你而言是锦上添花,为了得到这些你又打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代价?”这?个词让陶永晴更迷茫了。
“对呀,想要得到总需要付出代价。陈主任想要维系和?亡夫的感情,所以她拒绝了第二段婚姻,孤独终老一辈子来维系这段感情,这?是她付出的代价。”
“和?小谢同志谈恋爱时,他?去了战场,很可能死在那里再也回?不?来,我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很可能永远失去他?。可我就想要他?这?个人,所以我必须承担这?个风险。”
“永晴,你既然想要这?么一段感情,那你也要为此付出代价。或许你比我们幸运,不?需要经历这?些生生死死。”
陶永晴注定不?是个普通平凡的姑娘,阮文不?打算用普通人的标准来要求她。
“这?代价也不?是单方面的付出,感情从来不是单方面的。永晴你要想清楚,不?要在这段感情中太过于卑微。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阮文不?想要一个恋爱脑的经理人,在感情上恋爱脑的人在事业上又能理智多少呢?
安心集团是阮文凝聚了那么多心血的所在,它像是一个孩子在一点点的长大。
阮文不?想安心集团昙花一现,她需要杜绝这?种潜在的风险。
陶永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她像是一个学生在向小阮老师保证,自己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了,这?个问题你需要花时间来思考一下,好好想想自己想要什么能付出什么,对方又能为你付出什么。其实和?财务工作没什么区别,有借有贷才能平衡。我要去看看程小姐忙活完了没有,你也去忙你的吧。”
陶永晴到底喜欢谁这?个问题阮文没问,想说她自然会说。
她一直都在这里,随时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只不过现在,阮文要去财务科,看看程佳宁怎么样了。
……
程佳宁一边敲着打印机一边落泪,她今天有点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眼泪源源不?断。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为了一口吃的这?么拼命。
打印机旁边还放着那半块巧克力,不?,现在是三分之一块。
刚才她又小小的吃了一口,因为不知道这?份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做完,程佳宁不?敢一口气都吃完。
原本这个她不?屑去吃的巧克力,如今都成了美味佳肴。
程佳宁舔了舔嘴唇,向来都会被口红滋润的红唇如今有些干,上面还起了干皮,她刚才揪掉了好几块。
来自香港的资本家小姐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敲击那些笨重的打印机按键。
狭小的屏幕上一个个的字蹦出来。
程佳宁艰难的分辨着那些模糊的字,好一会儿,这?才又落下手?指。
当闻到饭菜的飘香时,程佳宁恍惚中觉得是自己在做梦。
她掐了一下大腿,眼泪又哗哗地落下来。
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的程家千金终于忍不?住趴在了桌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饿了么?”
“你说呢,我都饿出幻觉来了!”
程佳宁一回?头,看到站在那里的阮文,她浑身发抖了一下,“为什么幻觉里都有阮文,你滚开呀!”
她真怕这?个女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打她。
阮文简直就是个魔王!
等将来自己回?了香港,一定要跟爸爸告阮文的状。
“是做梦是做梦,阮文怎么可能带着吃的过来?一定是在做梦。”
“过会阮文还会在我拿起筷子的时候一把掀翻桌子,肯定是这样。”
真是个噩梦啊。
阮文看着这?个喃喃自语的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比我爸还……不,你比我妈还可怕,你知道吗?”
她知道妈妈当初打她是为了让爸爸心疼他,可阮文打她就是单纯的想要打她而已。
“不?知道,你妈打你疼吗?”
程佳宁觉得这?个梦有点怪,她不想跟阮文说话了。
又是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生疼!
程佳宁小心的回?头,发现阮文竟然还在这里。
“不?是梦吗?”还是说自己被困在了梦境里呢?
阮文把那食盒放在桌上。
她走过来看了看程佳宁的工作成果。
“把你的指甲剪了。”
程佳宁连忙缩回了手?,“不?要!”她好辛苦才留下这?么好看的指甲,怎么可能说剪就剪掉?
“那你没饭吃了。”
这?不?是梦!
可程佳宁一点都不高兴,“阮文你不?要脸,怎么能那么威胁我?”
“工作就得拿出态度来,你这?么长的指甲怎么敲键盘?你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了?”
程佳宁看了看挂钟,“快六个小时。”她三点钟忙到了现在。
“六个小时才弄了不?到两页,你觉得自己很厉害是吗?”
从那边的文具筐里拿出了一把美工刀,直接丢到了桌上,“把指甲剪掉。”
程佳宁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要不?是因为当着阮文的面哭太丢脸,她想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我好不容易做好的指甲,你不?觉得太可惜了吗?”那么好看。
“给你一分钟,如果一分钟后还是长指甲,那你就饿着吧。”
顺着阮文的目光,程佳宁看到了桌上放着的食盒。
她心有不?甘的拿起了那美工刀。
她的钱包、化妆品都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这精心打理的指甲……
“你怎么就没有半点审美情趣?”
“还有四十秒。”
程佳宁看着阮文往回?走,她慌了起来,连忙用美工刀把自己的指甲锯断。
因为太过于用力,有两个指甲被弄的太短了。
甚至切掉了一点点的血肉。
程佳宁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爸爸要知道她现在这样丢人现眼,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吗?
“不?错,还有五秒钟,吃东西吧。”
阮文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里面有一份小炒里脊,还有一份手擀面条,她刚才去老曹那里带来的。
满满一大饭缸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旁边放了两片青菜叶,看着就很是有食欲。
程佳宁觉得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她刚拿起筷子,手?被阮文摁住了。
她就说阮文绝对不会让她安心吃这?顿饭!
“你……”
“别吃那么快。”
饿了两天的人,胃里空荡荡的。忽然间吃的又快又急,容易引发急性肠胃炎。
程佳宁怨念的看了她一眼,“还不?都是因为你?”
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自己一贯的教养,小口小口的吃着面条,生怕自己狼吞虎咽被阮文看不?起。
当嘴里咀嚼着这?平日里并不被她看上眼的食物时,有两滴眼泪落在了面汤里。
阮文看着这?个水一样的小姑娘,眼底露出淡淡的无奈。
“如果受不?住的话就给你爸爸打电话,我很乐意接受程先生的赔偿。”
“休想!”
程佳宁发誓,她绝对绝对不会让阮文从他们家占便宜。
更不可能因为自己让阮文占便宜。
“你笑什么?”
阮文指了指嘴角。
程佳宁当时反应过来,连忙擦去了嘴角的面条。
她埋头吃饭,不?再跟阮文做任何的交流。
那小炒肉好好吃呀!
肉不?要太鲜嫩,像是在自己的舌尖跳舞,比那牛眼牛排都要好吃。
还有这?面条,厨师是怎么做到的?比意大利面要好吃一万倍。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吃太快,等她好不?容易把这?顿饭吃完,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面汤都被喝得一滴不剩,盛小炒里脊的饭盒更是没有半点油水剩余。
阮文收回目光,“现在吃完了,我们谈一谈正事。”
程佳宁心里有些虚,“不?浪费粮食是传统美德。”
没有从阮文脸上看到太多的情绪,程佳宁竭力装出淡定模样,“你别以为给我了我一顿饭,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我也没指望你会报答我,这?不?过是我的工作而已。”
阮文指了指那边的打印机,“你也不?要觉得吃了我给你带的饭就可以睡觉了,等我们谈完正事你还要继续干活。”
程佳宁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火了,“阮文你简直就是资本家,怎么能这样压迫我?”
“资本家?”阮文笑了起来,“资本家的女儿指控我是资本家,我应该感到荣幸对吧?”
程佳宁脸上一阵臊得慌。
她是资本家的女儿,这?是不争的事实。
“永晴跟我说,这?份材料明天上午要送到银行。如果因为你耽误了我的正事,那么程佳宁你需要进行相应的财务赔偿,这?是一笔六千万的银行贷款。你现在每个月有二十块钱的工资,你自己算算看,需要不?吃不?喝为我工作多长时间。”
程佳宁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六千万的贷款,这?也要算在她头上吗?
“那你干脆把你们厂子赔的钱全都扣在我头上算了。”
小姑娘多少有几分自暴自弃!
阮文不?动如山,“那可不行,我们厂效益好得很,不?赔钱。”
程佳宁:“……”
她好烦哦,好想打阮文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把这?笔糊涂账算在我头上吧?就算是耽误了,大不了我帮忙联系,那个我给你联系银行,让他借钱给你行了吧。”
“可以的啊。”阮文耸了耸肩,“我扩大生产规模,一年期贷款利息是三个点。既然程小姐面子这?么大,要不?再给我降一个点的利息?”
一年三个点。
一年利息就要一百八十万。
程佳宁看着阮文,“你贷款这?么多做什么?”
“你不?过是财务科的学徒,现在还不?到你了解这么多的时候,乖。”
她一点都不乖,干嘛用这语气跟自己说话,难道意味着自己很幽默吗?
程佳宁瞪了眼阮文,“我要找银行贷款,那总得知道这?笔钱的用途吧?”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千金大小姐。
阮文低声一叹。
“你叹什么气!”一副自己没得救的样子,程佳宁很是不喜欢。
阮文凭什么这?样对她?
“看来你白在那里坐了六个小时。”
那么一份现成的资料,都没有研究出来个一二三四五。
“我没读过哈佛大学,不?过想来哈佛的学生也不?过如此而已。”
“你胡说!”程佳宁站起身来,“哈佛出了很多美国总统。”
“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阮文看了下时间,“我不?认识哈佛毕业的美国总统,不?过我认识哈佛毕业的学生程佳宁,在打印机前忙活了六个小时才打印了两页材料不?到四百字,唔还有好多错别字。”
“好棒棒的哈佛毕业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