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的夜晚过去,一大早秦阔就蹲在靳衍房间门口等他,一见他出来还递了根烟。
靳衍不喜欢抽烟,但是还是选择和秦阔一起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吞云吐雾。
“昨晚我们找了你一夜,一大早回来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说完后秦阔又摆了摆手,“但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主要也是我哥没想起来通知我已经找到你了。”
靳衍不是那种随便消失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但是如今他对这整个世界的人都提不起耐心,只能敷衍的对秦阔道:“对不起。”
“靳衍,”秦阔吸了口烟,吐了几个烟圈,“你满世界乱跑那些年我们的见面频率都得按年算,现在看来我们的确已经生疏了。”
靳衍没有应付秦阔的心情,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现在我定居临海,离天京并不远,我们就当之前是小别胜新婚吧。”
秦阔勉强笑了笑:“转眼我们都快三十岁了,这些年丢的朋友不少,我也没有为此特别伤怀过,这个年纪我们更需要的是伴侣和社会地位而不是有友情了,我甚至为了利益主动和老朋友翻过脸。”秦阔的烟太短了,几乎烧到了指尖,秦阔烦躁的又点着一根叼在嘴里,“但是你是不一样的。”
“高中的时候我们有许多朋友,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和其他那些兄弟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今我再会想起青春那会儿,其他兄弟就是普通兄弟,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男孩儿的兄弟都没什么不同。但是你是一个特殊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缘分遇到的。
我小时候不懂,只觉得你特别有意思,现在想来,我真的很怀念你的那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你会为了悲情的电影情节哭、你比女孩子还懂得怎么温柔、你有同情心、你追求纯粹的性格、你的坚毅努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其实高中的我是崇拜你的,你也许不会理解,跟在你身边就好像从灰蒙蒙的现实世界穿越进了动漫的世界,虽然景色还是那样,但是却无端让人觉得浪漫美好。”
靳衍不理解秦阔说的话,也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魅力,就算是有,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你依旧没变,我依旧喜欢呆在你身边的感觉。”秦阔的声音并不大,带着淡淡的感慨,“你看这庙宇,在现实中我看得到大雨落在黄色屋檐上留下的脏污、看得到有些和尚脸上对金钱的贪婪、看得到……生活的一地鸡毛和家长里短。但是在动漫里,我只看得到大雨洗净了天空、和尚超脱了世俗、神秘的庙宇传承了千年的时光。”
“想要看到什么取决于你自己,和我无关。”靳衍维持不住淡定的微笑了,他渐渐面无表情起来。
秦阔低头笑了一下:“做不做你的朋友也取决于我,我这人喜欢挑选朋友,而不是被挑选,所以我会依旧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之一,如果有困难你还可以找我。如果……什么时候有了闲工夫,也可以找我喝酒侃大山,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靳衍手中的烟也烧到了尽头,火星烫到了他的手,他快速捏灭了烟头,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人际交往中不知所措:“……好,若是我哪天找你发现我的位置不在了,我可要赖上你不走了。”
秦阔乐了:“好!”
秦阔拍了拍靳衍的肩:“你和我哥的事情我就不劝了,只要不要因为爱情闹得身体受伤就好,我回去上班了。保重,我的二次元男人。”
靳衍一直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光如此,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但是现在,这个世界里有个人说会永远在给他留下一个挚友的位子。这感觉就像一个为了生计被迫四处漂泊的人突然在一个城市有了房子,虽然他无法在这个城市扎根,但是却对这个城市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丝归属感。
有种感情不需要陪伴、不需要条件,只需要相互的欣赏和一份约定。
靳衍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感觉如果可以忘记任务就在这个世界活一辈子也不错,他就当自己在这个世界继续上辈子的生命了,其他顾虑都去TM的,他厌倦了未知的漂泊和被系统操控的人生了。
“嗨,靳衍。”锃亮的白皮鞋出现在靳衍视线里。
靳衍坐在石阶上抬头看去:“林曳,你还没走?”
林曳惊喜的眼睛都亮了:“你记得我的名字!我当然没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第二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太没有分寸了,靳衍不喜欢没有界限感的人,于是就礼貌的笑了一下:“你客气了,现在不早了,寺里早餐供应时间要过去了,我建议你赶紧去吃点。”
“那你去吗?”林曳期待的看着靳衍。
靳衍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背对着林曳摆了摆手:“我吃过了。”
“我也吃过了。”林曳立刻撒谎道,然后跟在了靳衍身后,“你要去哪儿?”
靳衍:……好烦。
“对了,送你个东西。”林曳从包里掏出来一幅画,“我是个画家,我的画可以舒缓人们的情绪,你可以感受一下试试。”
靳衍知道林曳是做什么的,林曳是在世界范围内很有名的艺术家,他小时候得过自闭症,长大后也没什么情绪波动,他的艺术作品可以平复人们的极端情绪。在见到林曳前靳衍一直以为他是个比较冷静的人,没想到真人居然这么烦人,哪里有情绪平淡的样子?
靳衍礼貌的推拒道:“不用了,我现在情绪还好。”
“但是你昨晚……”林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昨晚的事情了,他没什么情商,也懒得琢磨‘怎么让别人开心’这门学问,但是在他的灵感缪斯身边他还是比较温柔的。
林曳把画塞到靳衍手里:“那你也收着,就当是收藏吧。”
靳衍懒得再推拒了,林曳的画虽然很贵,但是对靳衍来讲算不上什么过于奢侈的消费,他到时候转钱给林曳就得了。
靳衍随便扫了一眼林曳的画,这是画的山脚下村里的一棵树,靳衍看到这画情绪还真平静了一点,靳衍一向不会吝啬于赞美别人,于是说道:“不愧是艺术大师。”
林曳浅浅的笑了一下:“这画的就是山下村子的风景,若不是为了画这幅画我也不会在山下耽误两天,也就不会赶上这场暴雨,也不会看见雨中的你。”
“让你见笑了。”靳衍说完这句话就没再挑起任何话题。
林曳是个清高的艺术家,根本不懂得怎么和别人愉快的聊天,靳衍在和人相处时一直都处于掌控的一方,气场比较强,靳衍摆出不想交流的样子,林曳连说话都不太好意思了。
“嗯……你喜欢什么派系的画啊?之前有看过我的画展吗?”林曳试探着问。
靳衍并不想交流,于是说:“如果我昨晚有荣幸做了你的缪斯,那你就记住我昨晚的样子。但是现在你还是少和我交流为妙,不然若是你的幻想破灭,灵感也会消失了。”
“不会的,我想更了解你一点。”林曳坚定地说,“只要呆在你身边我就感觉很有灵感。”
“哦。”但是我完全不想让你了解,靳衍不高兴的想。
“那我带你去看看我画的这个地方吧,不远的,就在山脚。”林曳以为靳衍同意他跟着了,高兴的说。
靳衍不禁想到,要是换成秦锌就该知道他现在已经不高兴了。或许他和秦锌刚在一起时秦锌也很木讷,但是磨合了两年后,秦锌已经是最了解他的人了,他们互相影响也互相改变,若是初遇时就能有这样的磨合水平,也许他们就幸福的在一起了,可惜现在这段关系受到的考验太多了,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了。
一个想法又在靳衍的脑海里冒出来:其实他和秦锌的关系也没有经受太多磨难,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其实是洛晨。秦锌就是洛晨,在上辈子,洛晨杀了他。但是洛晨和秦锌其实也不完全是一样的,上辈子他毫不犹豫的甩掉了洛晨,洛晨一边病态的爱着他一边恨着他,根本就没有反省自己的意思;但是这辈子他并没有真的想甩掉秦锌,秦锌也为了他把自己彻底改造了一遍,甚至为了他压抑了自己疯狂的感情……他们,也许是不一样的?
“这里就是我画的那棵树了,当时我看着这棵树就想到了清凉又热烈的夏季,灵感一下就出现了……”林曳在靳衍耳边喋喋不休。
靳衍看见这树旁边是别人家的猪圈,几头猪正在‘哗啦啦’的吃东西:“你自己看吧,我有事先走了。”
“你去哪里?我跟着你!”林曳赶紧道。
靳衍突然就不想维持礼貌了:“我有同意让你跟着吗?”
林曳愣了一下,小心道:“是我烦到你了吗?我不太会和人交流,如果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接下来我就安静的跟着你好吗?”
靳衍把手里的画扔给林曳:“那就等你会和人交流了再来找我,现在你不配和我说话。”
靳衍转身走了,林曳看着靳衍的背影,给自己打气了好几次,也没勇气再去跟上。
旁边猪圈里的猪还在‘哼哧哼哧’的吃东西,他们没有追求的样子令人羡慕。
靳衍走了一段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大叫:“靳衍快跑!”
靳衍疑惑的转身,看见林曳正面无表情的往前跑,只有看到他时才流露出几分担忧:“快跑!”
林曳身后跟着几头粉嫩嫩的猪,这些猪很愤怒。
猪猪们的愤怒显然是针对林曳的,所以靳衍一点也不慌,他四平八稳的往路边一让,猪猪们也的确没有注意他,全部都在追林曳。
奈何林曳经过靳衍身边时一把拉住了靳衍的手:“快跑,猪会拱人的!”
我知道猪会拱人!但是它们显然只想拱你!靳衍越发的不耐烦了,一把就把林曳甩开了,但是他的力气比自己想象的大一点,居然直接把林曳甩得趴地上了,后面的猪们兴奋极了,显然都打算直接踩到林曳背上。
靳衍从旁边捡了个树枝,很有威慑力的瞪着猪猪们:“回去。”
猪猪们怂了,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转身跑了。
远处传来农户的叫声:“我家猪丢啦,哪个天杀的偷猪啊!”
“在这里在这里!我没偷!”林曳赶紧站起来招呼道。
靳衍有些惊讶的看着林曳,他以为林曳会直接不搭理农户的,看来林曳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淡漠的人。如果是秦锌在这里,大概是不会搭理陌生人的。
为什么又想到了秦锌?靳衍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很粗鲁的指着林曳说:“你离我远点。”
林曳认真的看着靳衍:“我这辈子只有三次剧烈的感情波动,一次是出生的时候,一次是母亲死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昨晚见到你。”
“你能记得你出生的时候……”
“我能,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林曳认真的说。
靳衍想起来林曳的脑袋和别人不大一样,也就懒得追究了:“不用,我不想听。林曳,你的感情波动是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你再因为你自己的事情麻烦我,我会封杀你。”
“我不在意封杀,我不在乎钱和事业。”林曳执着的看着靳衍。
靳衍很想把林曳埋在这儿:“你觉得我昨晚很有艺术感,那刚才被猪追着跑的时候我也很有艺术感吗?”
林曳笑了一下,那张不常常有表情的脸笑起来还有些生涩,也许这对靳衍来讲这不算什么,但是对林曳来说这是他这辈子第三次笑:“不是艺术感,是我的梦中情人下凡了,让我有种……生命无限升华的感觉。”
“我可以抱你吗?”林曳笑着问。
靳衍一棍子打晕了他,就是用的刚才吓唬猪的棍子行的凶。
——
上午过去了,午饭的时候秦阔打电话给了秦锌:“哥,靳衍应该已经启程回临海了,你还要在寺里呆多久?”
“我……”秦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靳衍抽空了他的灵魂,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做个让靳衍困扰的人,如果靳衍真的看见他就不开心,那他再想念靳衍也不会出现在靳衍面前,“我也回临海吧,今天下午就回。”
秦阔沉默一下,干干的笑了笑:“正好也陪爸妈吃吃饭,你都好久没回家了……你要和靳衍分手了吗?”在秦阔的认识里,秦锌没有靳衍会死的,他有点害怕秦锌做傻事。
“算了,我不回去了,我要在寺里修行一段时间。”秦锌突然改口了,他想要去见方丈,只有解开自己身上的疑惑和心魔才会成为值得被爱的人,也会更加懂得怎么爱别人。就算靳衍最终还是不选择他……他也要守护靳衍一辈子。
靳衍所说的殉情秦锌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秦锌发誓他会给自己变态阴暗的一面套上不可挣脱的枷锁。
——
漫长寒冷的冬天过去,生机返回大地。洛安月陪靳衍在临海住了一个月,靳衍死后并不思念母亲,但是和洛安月相处的这个月却让他感慨良多,他不禁开始想象上辈子他死后洛安月会怎么样,会不会也抑郁了很久呢?靳承则懂不懂得怎么安慰陪伴她呢?
洛晨杀了他,也间接害了所有爱他的人,这样的罪孽怎么可能用一个‘爱’字洗清呢?秦锌……是不是也会干同样的事情呢?
阳春三月,临海繁花盛开,高楼大厦和布置精美的园林景观和谐交融,靳衍的生日要到了。
秦锌在蛋糕店亲手做了一只可爱的奶油大白羊,高档奶油甜而不腻,配上大厨帮秦锌点缀的亮晶晶的天使翅膀,一只甜美闪亮的白羊座小天使新鲜出炉,感觉这就是靳衍本衍没错了。
在大梵寺跟着方丈修行了一个月,此时的秦锌看上去平静了许多,他甚至拥有了一些令人安心的阳□□质,成为了那种值得依靠的成熟男人。秦锌自己知道,现在的他有很多很多的爱可以给别人,也有很多很多力气去呵护关心别人,但是那个别人只能是靳衍。
不过这一次,他绝不会道德绑架或者是纠缠不休,若是靳衍还是不愿意接受他,那么靳衍的生日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会面,往后余生他就只能选择默默守候着靳衍了。
自从对这个世界恢复热情后,靳衍对于人际便更愿意花心思了,今年生日他租了一栋城堡,请来了在临海的亲密朋友、点头之交、塑料兄弟、工作伙伴,就算严加筛选了还是有一百来个人。
宴会厅里人们华服盛装,都在笑盈盈的凑对交谈着。钢琴师指尖弹奏出悦耳明快的旋律,随后节奏鲜明的舞曲响起,穿着烈焰红裙的岳之翼从围着她的男人中间钻出来,投入了靳衍的怀抱:“感谢我吧,我可是整个城堡唯一一个坐十几个小时飞机来看你的人。”
靳衍搂住岳之翼的腰,俩人行如流水的跃入舞池:“我不信你是为我而来的。”
“知音难寻,我还真是为你而来的,想和你一起做一件事情。”岳之翼少见的稍微严肃了一点,那双艳丽的眼睛沉静了下来,仿佛在怀念着什么。
“什么事情?”
“陪我看个电影吧,后天就是首映典礼了。”
靳衍了然的笑了:“是那个今年最有希望冲奖的同性题材电影《凡尔赛山庄》吧,虽然是讲的两个男人的电影,却是个女导演拍的,那个导演是叫什么来着?”
“你管人家叫什么,到时候我来接你,你只管跟我走就是了。”岳之翼拉着靳衍转了一圈,“对了,祝你生日快乐,希望你今晚回家可以遇见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
“这是什么祝福?你直接祝我一辈子开心不就得了?”靳衍笑道。
“你开心一晚上就得了,老那么开心干嘛。”
时至半夜,宴会散场。
靳衍喝了不少酒,瞥了一眼一口酒没喝的岳之翼道:“送我回家。”
“是,我的王子殿下。”岳之翼接过靳衍的车钥匙,“怎么样?你还能走吗?我可抱不动你。”
这时秦阔溜达了过来,靳衍立马拉住他:“你,跟我回家。”
秦阔和岳之翼笑着对视了一眼:“遵命,王子。”
三人准备到靳衍的别墅再聚一聚,岳之翼负责开车,秦阔负责伺候靳衍,靳衍负责睡觉觉。
车停在靳衍宅子楼下,岳之翼探出头来一看:“小秦子,我看咱俩还是走吧,靳衍家有人正等着他呢。”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秦阔皱着眉说道。
岳之翼拍了下秦阔的肩膀,露出渣女特有的浪荡笑容:“说不准是我的祝福生效了,这房子里正等着一位能让靳衍开心一夜的人呢。”
岳之翼丝毫也不温柔的拍了拍靳衍的脸,拍了两下又觉得对着这么好看的脸下不去重手,于是又改成了温柔母性的抚摸:“弟啊,起床啦。”
靳衍迷蒙的睁开眼,迷迷瞪瞪的自己下车走了,秦阔刚跟着靳衍下车,靳衍已经把自己家门摔上了。
秦阔:“……”
靳衍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家里黄色的灯光在他眼前朦胧成色块儿的样子,有什么闪亮亮的东西正在自家餐桌上,靳衍顺着那亮晶晶的东西往上看,看到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锌哥哥?”
随即靳衍又笑了一下:“晨哥哥?”上辈子,靳衍曾经是那样叫洛晨的。
靳衍嘟着嘴摇了摇头:“不要晨哥哥,要锌哥哥。”
靳衍看上去摇摇晃晃的,秦锌怕他摔倒,也就顾不上要保持绅士距离了,他上前两步扶住了靳衍:“怎么喝这么多?胃有没有不舒服?”
秦锌想去给靳衍煮点醒酒汤,他小心的把靳衍扶到沙发上:“乖乖坐好,我去给你煮点好喝的。”
秦锌刚想离开,就被靳衍一把拉住,秦锌浑身一僵,他艰难的克制住了狠狠拥抱靳衍的冲动,一字一句的问:“怎么了?”
靳衍双手抱住秦锌的胳膊,大舌头的问道:“锌哥哥,你和晨哥哥是一样的吗?”
“什么?”秦锌没能听清,“你醉了,等醒了再说吧。
靳衍的双眼湿漉漉的看了秦锌一会儿,慢慢松开了秦锌的手,秦锌感受道手上炙热的温度离开,战栗的内脏缓缓平复,他叹了口气:“我给你做醒酒汤去,你好好躺着不要动。”
等秦锌做好醒酒汤出来,靳衍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他高大的身材把沙发占的满满的,但是那张微红的脸看上去却比任何小可爱都要更招人疼,最起码秦锌是这么认为的。
秦锌坐在靳衍身边,有些痴迷的伸手碰了一下靳衍的脸,随即又想到他不该不经过靳衍的同意就碰他。秦锌狠狠打了自己手一下,然后小心的叫道:“靳衍,起来喝汤了。”
靳衍翻了个身,慢慢睁眼:“谁啊?”
秦锌无奈宠溺的笑道:“是我啊,锌哥哥。”
靳衍盯着秦锌看了一会儿,秦锌的脸和洛晨一模一样,靳衍露出了一个伤心的表情:“我死了,我妈妈也会活不下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还说爱我?你为什么?”
秦锌虽然不知道靳衍在说什么,但是靳衍一伤心他会比靳衍更难受:“靳衍,别难过了,我带你去看奶油小羊吧。”
靳衍还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绪里:“我不爱你,从头到尾、从来没有,我就是在玩弄你。”
靳衍在说洛晨,秦锌并不知道靳衍在说谁,但是他还是觉得靳衍这样很可爱,他的小天使做什么都很可爱:“好,不爱不爱,我的小天使谁都不爱,但是大家都爱他~”
“不要!”靳衍捂住脸,“不许爱我,你们都是变态。”
秦锌心疼的搂住靳衍,喃喃道:“对,我们都是变态,我们都配不上你,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每天开开心心的。”泪水从秦锌眼角流下来,热热的。
秦锌今晚是来要一个答案的,尽管靳衍并没有清醒,但是秦锌已经得到那个答案了。他恐怕没有那个资格再参与靳衍的人生了,希望未来能有个阳光善良的人来宠爱靳衍,至于他自己,虽然很舍不得,但是也要学会放手了。
秦锌留念的轻轻用指尖触碰靳衍的小绒毛,他想起他们初见的样子、想起两年同居的美好细节、想起分手时撕心裂肺的感觉,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像靳衍这样参与他人生的每一次成长,再也不会有人像靳衍一样带给他这么多爱和痛苦。
再舍不得,也该放手了,秦锌告诉自己:你已经三十岁了,该学会接受人生的各种遗憾和不如意了,该明白并不是你想要的最终都会属于你。
秦锌把靳衍抱到主卧的大床上,拉上厚重的深棕色窗帘,大灯关闭,只留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秦锌深吸了口气,趴在床边盯着靳衍熟睡的脸看。此时,秦锌想起一位女歌手奇特的表白,她说:我爱你牙齿中的污渍,爱你指甲里的灰。
听上去有些奇葩有些恶心,但是细细一想却有些震撼。秦锌戳了戳靳衍的脸:“你说我只是喜欢九年前的你,你说我只是贪图你给我的安全感,其实,我也爱你阴暗的一面,爱你的小幼稚,爱你的自私,如果你愿意展露给我你脆弱的一面,我也一定会很喜欢……”
秦锌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他就要哭出来了,他已经哭的够多了,哭泣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秦锌从小就懂得不去追求任何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追求父爱母爱,不追求友情;但是所有他选择去追求的东西他总能得到,比如成绩,比如成功。靳衍是第一个他求而不得的存在,也是他最想得到的存在,这场失败的恋爱着实给他的人生上了一课,这堂课叫作让放弃和守护。
清晨,闹铃响起。靳衍在床上慵懒的翻了个身,整理了一下昨晚醉酒的记忆,捂着脸笑了一下:“走了也好。”
——
华灯初上,《凡尔赛山庄》的首映礼在摩天大厦24层举行。
靳衍牵着穿着礼服的岳之翼坐下,伴随着乐队的演奏,灯光渐渐暗下来,荧幕上呈现出了一片艳红色的蔷薇花海。
隐隐约约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响起:
“这就是蔷薇花海,是凡尔赛山庄最著名的景色,我敢打赌这是M国最美的蔷薇花海。”
镜头拉近,一位穿着华丽的贵族少年正在管家的陪同下参观着山庄,少年倨傲道:“当然,这可是我姑妈的山庄。”
管家赶忙附和着贵族少年的话,但是少年却没有心思听管家都说了些什么,他神色怔愣的看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管家抬头看去,发现花海中走出来一未眉目沉凝的男人,那人穿着考究有品味,却不是贵族打扮。
“管家,那是谁?”
“那是这个庄园的设计者,这片花海也是由他设计的。”
以上场面就是故事中的主人公的初遇,这位贵族少年是邻国的贵族,由于邻国贫民正在反抗贵族,少年便被父母送到了姑妈这里来避难。
避难期间,少年遇到了年长一些的大艺术家,他们在这栋美丽的山庄里坠入爱河,瞒着姑妈进行了浪漫的偷情。
恋爱的时光被导演拍的很华丽,在瑰丽奢华的欧洲庄园里,少年披星戴月的爬上艺术家的窗户,深更半夜俩人躲在红蔷薇中拥抱,在餐桌上当着长辈的面偷偷眉来眼去……
气氛烘托到顶端,画面转换到了卧室柔软的金色大床上,电影最大的噱头出现了,一场大荧幕高清□□的亲热戏持续了三分钟,把观众看得面红耳赤。
“靠靠靠,你说导演一女的是怎么把男人的亲热戏拍的这么刺激的啊?”岳之翼的语气似乎有点酸唧唧的。
靳衍无奈道:“这是首映礼,你别乱说话。”
说话的功夫,卧室戏结束,画面黑了一瞬间,随即时间变成了白天,荧幕里出现了贫民抗争的画面。
M国的贫民也对贵族出手了,少年的姑妈带着少年又逃回了少年的国家,艺术家被留下负责看守他们价值连城的山庄。
少年走前承诺艺术家,等一切平息,他们就找一处没有纷争的地方隐居,收养许多孩子,种许多许多的蔷薇花。
整个欧洲都陷入了乱潮,艺术家为了从强盗手里保住庄园吃了很多苦。起初每个月他都能收到少年报平安的信,渐渐的他们就断了联系。
六个月过后,贫民抗争胜利,无数贵族被处决,艺术家也受到了少年的死讯。
影院的气氛一片沉重,连岳之翼都不说话了。
荧幕里,艺术家茫然的跪在庄园的凉亭里,昔日奢华美丽的凉亭被绿色藤曼爬满,一些强盗趁乱闯进了庄园,一把火烧掉了蔷薇花园。
火焰的红色和蔷薇的殷红交织在一起,看在艺术家眼里都是少年鲜血的颜色,艺术家静静的呆在凉亭里看着自己的杰作被火焰带走,静静的等待着火焰也把他带走。
火焰最终没能夺去艺术家的生命,附近的贫民军队打败了强盗解救了艺术家,并且邀请艺术家继续做建筑师。
艺术家拒绝了他们的邀请,一个人前往了少年的国度,寻了一处深山野林,收养了几个孩子,种了许多许多蔷薇花……
电影的最后三分钟快速的呈现了艺术家的余生,三十岁的他守着一片红蔷薇,四十岁的他守着一片红蔷薇……直到皱纹爬上脸颊,挺拔的脊背变得佝偻,白发苍苍的男人合上眼,蔷薇依旧盛放。
蔷薇刺目的红缓缓在荧幕上消散,影院重归于黑暗,靳衍盯着黑暗的频幕许久不语。
岳之翼轻轻说:“你说,真的会有人对已逝之人念念不忘吗?”
“不知道。”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岳之翼又问:“他这么做有什么用呢?少年已经死了,他没有办法陪伴少年一起去死后的世界,他们终究是已经分开了。”
靳衍抿了抿唇,道:“他给少年留下一个位置。”
“啊?”
“他在这个世界,给少年留下了最重要的一个位置,让在这个生者的世界里,有少年的归宿。”
首映礼过后,酒会开始。
岳之翼和女导演一同消失在宴会厅里,靳衍一个人站在露台上吹风。从二十一楼往下看,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马路上大量的车流,马路旁巍峨的办公大楼大多陷入黑暗,繁华的娱乐场所和精致的居民楼被点亮。
每辆车都有他们想要去的地方。
靳衍也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处自己的位置。
——
秦锌申请了结束假期,为了弥补他之前不负责任的过错,他深夜还在研究所加班。
研究所外是一大片果园,城市的浮华似乎和这里没有关系,这里的夜晚分外寂静,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工作的感觉并不怎么样,尤其是这个人才刚刚失恋。
秦锌做完手头的实验,默默的叹了口气,开始了今晚的无数次走神发呆。
磨磨唧唧,混混沌沌,秦锌终于弄完了所有工作。他从柜子里把静音的手机拿出来揣兜里,关掉研究所所有的灯,锁了门,一个人迈进无尽的黑暗里。
果园里的蟋蟀大声的叫唤着,蚊虫太多了,秦锌烦躁的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我在深巷等你。——靳衍。
秦锌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遍,直到手机频幕在他眼里冒出来彩色的光点。
原本毫无激情的心脏暴躁了起来,奇异的电流沿着血液向四肢流淌,秦锌甚至想原地跳起来,再朝着黑夜大吼两声。
一道黑影飞快地跑过果园,惊起一片蝉鸣。
秦锌用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刺到停车场,再用卡在违规线上的速度冲到深巷,然后稳稳的站在深巷门口定住。
深巷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吃夜宵的那个火锅店,火锅店开在深巷里,名字也叫深巷。
此刻秦锌站在那条小巷子门口,身旁只有公交站台的亮度,那些蚀骨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却胆怯的不敢迈出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