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我到底是谁?

亥时。

展今今已被关押在屋中大半日了,这期间,没人给她送上一口水来,也没人给她送来一碗吃食。她就在这方寸之地走啊走,躺啊躺,有时抠抠脚,有时踹踹门,但始终没有一个人愿意理她。

“卫子嗟!在不在?给我开门!不然今晚你就别想睡了!卫子嗟!你听没听到!啊!”

“六皇子妃,您就别叫了,六皇子早就出去消遣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外头的看守小仆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答道。

终于有人答了话。屋中的女人赶紧靠了过来,冲外头喊道:“喂!小子!你给我开门,不然我出来就杀了你!你不怕我吗?”

“没用的,六皇子妃,我老家的房子都盖好了,明天就回老家!您怕是见不到我,我就已经……”

话落一半,外头这小仆突然没了声。

展今今皱眉,身子贴着门。

“已经什么?你倒是说完啊!话说一半会烂舌头!快说!你丫的!”

“……”

一扇门之隔的距离内仍旧没传来任何回应。

“你丫的!说不说!你死了啊!倒霉东西!快回答我!”

这边话才刚落,那边屋门就被踢开。

贴在门上的展今今被骤然打开的屋门撞得‘人仰马翻’。

她摸着屁股,咒骂起来,眼神同时落在门外。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把心肝脾肺肾都给吓了出来。

好家伙!刚刚那始终不曾答话的男仆确实死了!被人活活砍死的!

而砍死他的人正是踢开屋门的人,此时,她正站在展今今的眼前,几欲炸开的瞳孔似乎在血。“展今今……展今今!是我……是我!我才是展今今!你为什么要偷我的脸!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身份!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疯女人颤抖的手中紧握着染血的匕首,展今今也跟着紧张地颤抖起来。“你……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到底是谁……”

疯女人步步逼近,匕首上的血液滴滴坠落。

后退的展今今暗吞口水,一不小心踩到凳子脚,猛然往后跌落。不顾疼痛,又赶忙拖着屁股往后挪。“你……你到底是谁!”

“我的……我的脸……我的脸……杀了你就能得到我的脸了……”扭曲的笑容挂在唇角,疯女人发出银铃般的惨笑。“哈……哈哈……哈哈!杀了……杀了你!哈哈哈哈!我的夫君,我的爹爹,我的脸,都是我的!你什么也得不到!哈哈哈!”

展今今无路可逃。

余光瞥了瞥周围,始终没法找到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利器。

冷汗直冒,瞳孔放大,展今今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眼前的疯女人逐步渐近。

“你……你真的是展今今吗?”她对着疯女人冷不丁地问道。

疯女人不理她,只是继续向前。“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匕首猛然抬起,直朝展今今的天灵盖刺去。

展今今睁大双眸,瑟瑟发抖的身躯正在拼命思索着逃生的方式。

拼一把……嗯!只能拼一把了……反正我也死不了,等匕首过来,我就一把逮住……

‘啪。’

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抢先一步握住血刃。

缓缓抬眼瞧去,只见白皙的肌肤上暴涨着青筋,男子气喘吁吁,似是着急赶来。

“卫……卫子嗟……”展今今脸色煞白有余,口中却已不自觉呼唤出迎来男人的名字。

卫子嗟没理她。二话不说,直接将疯女人手中的匕首夺来,随之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她的胸口。

霎时,血色飞溅,零落在展今今的脸上。

她傻愣着,一切都是那么始料未及。男子的出现,包括疯女人的死。

疯女人临死前的眼睛瞪大得像是要爆开,她一直凝望展今今,流出血色的嘴巴痛苦地吐出几字:“你……你偷了我的人生……你不得好死……”

当这句挣扎着的话语落地后,疯女人终于没了鼻息,尸体冰冷地倒在地上,呈现出极其古怪的形状。

展今今也跟着瘫软下来,飘忽的目光始终没敢往那具尸体上看。

“你没事吧?”卫子嗟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相比从前,实在温和了不少。

展今今却什么也听不见,瞠大的瞳孔漫溢着惊悚。

卫子嗟皱眉,伸出手想要牵她,却被女子恍惚躲开了。

下一刻,卫子嗟再度握住她的手,女子的手心冰凉。

“别坐地上。”

他强行拽起她,来到案旁。

坐下的展今今依旧余悸未消,并不是因为亲眼目睹人命的陨落,而是疯女人临死前绝望的控诉。

难道她当真是展今今吗?那她怎么会成为一个疯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这人是她,那自己岂不是最大的恶人……

“展今今?”

……

连续唤了几声,卫子嗟都没得到回应。

“展今今!”

女子顿了一下,目光陡转,突然与眼前人对视起来。

“你没事吧?一个疯子罢了,你不必理会她。”皱眉的男子拍了拍展今今莫名发颤抖的手,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的面庞。

“嗯。”

展今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就又继续陷入迷惘与惶惑之中。

好不容易对如今的身份有了一定程度的归属感,如今因为‘疯女人’的出现,这些时日筑建起来的所有信念似乎又恢复到了原点。

自己到底还是展今今吗?可自己也没法回到姜一的命运之中啊,那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又该归属何方?

卡在两个身份间的她根本看不清自身的来日,甚至开始质疑起自己存在的意义。

此时,卫子嗟已递上一杯清水。“喝点水,冷静一下。”

展今今接过,又重新放在了手边,一口没喝。

“今今!”门外的展秦武着急忙慌地奔了来,气喘如牛,汗水湿透了冬日的厚衣。“今……今今!你没事吧?”

“她没事。”卫子嗟替她回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刚刚可担心坏洒家了……呼哧……呼哧……”老将跑得面红耳赤,卫子嗟瞥了他一眼,嘲讽道:“天启将军果然是老了啊。”

“你这小子……有种你别老!呼哧……呼哧……”展秦武一边骂道,一边走向自家女儿,越瞧越不对劲,眼前的女儿像是失了魂。“今今……你怎么了?”

展今今没理他。

展秦武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家的女婿,深锁起眉头。

“也许她只是惊吓过度了吧。不过她从前可杀了不少人,要说她因一女人丧命而感到害怕,我倒还真不信。”卫子嗟的目光游移于展今今与尸体之间,狐疑地眯起眼。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的!洒家的女儿就不能害怕吗!”展秦武拍案而起。

“天启将军,如今不是我们争吵的时候。”卫子嗟不耐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将全部目光聚焦于展今今一人之身。

这时,展今今也将目光移了来。“爹爹,你先回去,我有事想同卫子嗟说。”神容严肃,不容反驳。

“今今……可爹爹不放心你啊,你怎么又开始赶爹爹走了?爹爹想要陪在你……”

下一刻,展今今凌厉地打断:“天启将军!请您离开!”愤怒,却又隐含着排斥。

展秦武明显被这一声‘天启将军’伤住了,莽汉的面容当即铺上一层委屈。垂落目光,一走三回头,见自家女儿始终没曾拿正眼瞧自己,这位爱女心切的老将终于还是迈着艰难的步伐悄然离开了此处。

之后,卫子嗟叫人处理了尸骸,自己则与展今今单独坐在屋中。

“说吧,什么事?”茶水再度推到女子的眼前,她依旧没要。

“你能答应我吗?”

“那你得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否则你叫我怎么答应你?”

话刚落,只见展今今忽而热泪盈眶,双膝更是跪了下来。“卫子嗟,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彼此了好不好?从前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只希望你能放了我,我再也不会挑衅你了……我想回到源村……真的真的很想!求求你了!把城门打开吧!”

一切猝不及防,卫子嗟怔住了。

“是为了那个男人吗?”他冷不丁地问道。

展今今瘫坐在地,哭成了个泪人。“没错……就是因为他……当初我不是开玩笑的,我真的真的很爱他……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属于这里,那里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在霸占别……”

想起神君的话,后面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总之,我真的很想他,我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反正你也讨厌我,不如就成全了我吧……求求你了,卫子嗟,如今我真的很需要他……”

“展今今,至于吗?一个疯子而言,居然叫你连都城也不敢呆了?你呆在我这里与呆在他那里有什么不同,至少我这里还能给你保护……”

“我都说了!我是因为爱他才想要回去的!那本来就是我该生活的地方!这里的一切一切,天启将军也好,钱财富贵也罢,包括你!都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是姻缘造化让我认识了你们,现在我是时候该走了……”展今今垂下目光,暗自落着泪。

卫子嗟皱眉,张张合合的嘴巴似是想要说上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他将目光移到了一旁,轻叹萦绕口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