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长晋国西北部地区,被长晋百姓称为“野人”的族群频频来犯,边境百姓悲声载道,死伤无数。
朝廷。
“如今天启将军始终昏迷不醒,那群蛮夷之族居然趁此时机侵扰我国边境,还望陛下尽快做出决断,择选出一位最适合领兵杀敌的悍将!”
“是啊,陛下,野人族身强体壮,无恶不作,势必得尽快于朝野上下挑选出一位猛人前去灭蛮族威风!”
朝廷之上沸沸扬扬,朝廷之下却已心中有数。
不久之后,早朝结束,坐在皇子宫中悠闲品茶的卫子谈就已心知肚明了。
“如何?最终敲定下来的人是不是老六?”他小抿了一口西湖龙井,似笑非笑地问道。
迎来的太监躬身,答:“三皇子可真是料事如神啊!的确就是六皇子殿下。”
卫子谈放下手中茶盏,只是笑。“什么料事如神,不过是长了一双眼睛的人都能预料到的事罢了。”
话落,似有一声轻微的鄙夷在他鼻中回旋,而他的目光也在瞬息之间染上了某种犀利的意味。
“可是……奴才就不明白了,陛下到底也是疼爱六皇子的,但是此回的战役相当危险,陛下他实在没必要拿六皇子的性命去冒险啊……难不成是为了给太子铺……”
意识到失言的太监赶紧捂住了嘴,唯恐眼前人会因此大怒。毕竟议论皇家的长短终究是大逆不道之行。
然而,卫子谈根本就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还发出一声轻笑来。
他摇了摇头,又为自己沏了一盏茶。
“果不其然啊,在你们的眼中,父皇他最爱的永远是太子。”
“这……这难道不是吗?”太监小心翼翼,时而抬起头,时而低垂下目光,一脸惶惑。
能与朝廷命官作对,力排万难,把一位草包皇子送上太子之位,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国君对太子的宠爱之深呢?
“巨大的风险背后也伴随着巨大的利益,也许,现实与真相完全是颠倒的。”
卫子谈只回答了这句话,之后,他的目光则更加玄而不可琢磨了。
而太监却摸起了脑袋,一头雾水。
消息很快就能抵达将军府,此时的卫子嗟正在屋中感叹。
“哎呦,怎么我像是个入赘的女婿?天天生活在老岳父的家中。”
说出这句话,其实就是为了引起躺在床上的展今今的注意。
自从那一次好不容易能劝说她下床,处处走动走动,收拾心情过后,展今今又开始了“躺尸”的日子。
不说话,没胃口,虽说不像从前那样整日以泪洗面,却也终日郁结,打不起精神。
卫子嗟在她身旁转悠来,转悠去,她就是不肯看一眼。
“展今今!你给我起来!”
男子硬拽着她来到桌旁坐下,展今今像个破布娃娃被人拖着走,又像个破布娃娃瘫倒在了桌上。
简而言之,若是没有外力推动,她就永远只会维持着一个动作,像具尸体般躺在那里。
她是谁?她不知道。
她在哪?她不知道。
身旁那位聒噪的缠人精为什么像个戏精,始终在演独角戏?她不知道。
总之,她与卫子嗟像是活在两个世界,一个在闹,一个在躺,他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摒弃万物,排除万难,只想静静。
他看着她,她看着地,他把她的头掰扯过来想要亲上去,她给了他一巴掌转而又继续做尸体。
卫子嗟简直要疯了!
二话不说,好吧……还是说了二话的。
“展今今,算你狠!”
顶着一张落下五指红印的脸,卫子嗟忿忿而离。
刚一打开门,就遇见了准备叩门而入的宫中太监。
“殿下,奴才正找您呢。”见卫子嗟脸色很不好,太监连忙行了一个大礼。
"你是宫中的人?找我干什么?"卫子嗟满脸疑惑,这些时日他除了呆在展今今的身边哪里也没去,自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气的是,展今今却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只顾着一个死去的人。
“答殿下,奴才是应皇上的命令,前来请您替昏迷的天启将军出征远方边境,斩除来犯的恶势力。”
此言一出,卫子嗟的双目之中顿时划过一抹幽深的神色,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是吗……我不去!”
沉默再三,卫子嗟给出的答案坚定果决,甚至一脸理所当然。
“这……这……”太监慌了神,似是没有预料到眼下的场景。
然而下一刻,又有一声音从屋中窜了出来。
“我去!”
斩钉截铁,坚定果决,显然,这二字不是出于六皇子之口,而是出自突然从桌上诈尸,一个猛子直朝屋外走来的六皇子妃。
卫子嗟被吓住了,太监也被吓住了。
只见展今今神容严肃,双目坚毅有力,完全不似她曾经的泼皮儿相,无疑,她并非在说玩笑话。
“展今今,你胡闹什么?刚刚不是不理人的吗?打战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掺和什么?”卫子嗟皱眉,骂道。
展今今怒侧首,面目狰狞。“卫子嗟,女人的事你少管!一个大老爷们,怎么总是喜欢对女人家的事指手画脚呢?更何况我是将族之女,理应为国家奋斗在一线,哪怕是抛头颅洒热血,我也不在怕的!”
这凶狠的调调,这呲牙咧嘴的面相,逐渐开始有一些儿过往的味儿了。
卫子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展今今口口声声说是为国家而战,恐怕她的真实想法就是想一心去送死吧。
“我不可能让你去的。”卫子嗟睨视着眼前人,冷峻的目光里暗含着三分坚定。
“我不可能让你不要我去的。”展今今以同样冷峻且坚定的目光回视着他。
“我不可能让你让我不要你去的。”
“我不可能让你让我让你不要我去的。”
……
门前的太监一脸黑线。"好家伙,我只是来捎个信的,怎么还搁我面前套起娃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对离奇的夫妻居然还在争辩。
没有一方肯认输,没有一方肯妥协,太监站的脚都开始抽筋了,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岔道:“六……六皇子,六皇子妃,您们二人可有商量出对策来了?”
“她不去!”
“我去!”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倒是喷了太监一脸唾沫星子。
可怜的小太监,只能左看看,右瞧瞧,继续顶着半条身家性命,颤颤巍巍地问道:“那……那到底是去呀……还是不去呀?”
“当然去!”
“当然不去!”
“我是天启将军的独生女,这事得听我的!”
“我是天启将军独生女的夫君,这事得听我的!”
展今今怒瞪着他,卫子嗟一脸理所当然地轻轻勾笑。
“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胆大妄为之人,明明身无武艺,脑袋空空,居然想着上战场杀敌,你倒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话一落,展今今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继续双目空洞,身体躺平,扮演着尸体角色。
卫子嗟和她说话,她不搭理。
“很好,你就继续郁郁终日吧。”他转而望向门前的太监。“回去告诉父皇,六皇子妃身体不适,我得在旁陪同,更何况我才疏学浅,武艺平平,实在不适合成为领兵作战的将军。”
嘱托完后,卫子嗟合上了门。
坐在桌旁,沏茶,饮茶,动作悠悠,模样欢愉。
“展今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脑袋瓜子里装着什么东西,反正如今的人生已经毫无意义,不如就在战场上发泄,死了也不足惜,对吧?”
展今今冷哼一声,没打算理他。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去送死的,我自己都不愿送,又怎么舍得让我心爱的妻子白白牺牲性命呢?”
突然,床上的女人坐起了身。
阴森地看着桌旁轻笑的男人。
“哼,心爱?妻子?卫子嗟,别忘了当初你是被逼无奈才娶得我,拿出你当时的魄力!一辈子也别掺和我的事情!”
话落,卫子嗟放下手中茶盏,移来一抹犀利的目光。
“展今今,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可不要过于自作多情了,我这只是为了自身利益考虑,不愿醒来后的天启将军找我麻烦而已。”
“好啊!如此正好!”
在女人这句话落下之后,卫子嗟轻皱眉。
却见展今今已经掠过身侧,打开门,准备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儿?”男子赶紧问道。
“去哪儿?当然是去见我的公公啊。”展今今顿足,稍稍回首,留下一抹意味深长,却又暗含戏谑的目光。
这之后,她策马扬鞭,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皇宫。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有展今今替夫作战!小女那懦弱的夫君贪生畏死,不敢领兵作战……小女实在痛心啊!身为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夫君做不到的事只能由小女来替他做!还望陛下您能给嗟儿他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的妻子也就是我!去前线抛头颅撒热血吧!”
展今今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控诉着自家夫君的懦弱,一边夸扬着自己的英勇无畏。夫妻不就是拿来互相卖的吗?所以这些话也没毛病啊!
只是,却震惊了高位上的帝王与下头的一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