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试蛊(四)

欧阳将孤行少扶到榻上,孤行少紧紧捉着欧阳的手,长长舒出一口气,仿佛这样拉着欧阳,便不那么苦痛了一般。

欧阳有感,试探道:“是不是有我在,你才舒服点?”

孤行少一手拖着自己的腿盘膝坐好,另一只手顺着欧阳小臂滑落,将她的手纳入掌心然后五指分开与欧阳的五指扣作一处。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下来,虽然依然胀红的厉害,好歹不再红白交接,看起来便也没那么骇人了。

这反应,同蟒谷遇蛊的时候类似,却又不同,彼时孤行少面色煞白、浑身乏力,今次却多了潮红与燥热。欧阳一时拿不准孤行少是怎么了。

“是不是你又遇着蛊虫了?”欧阳问道。

孤行少并没有马上回答,兀自调息起来,欧阳见他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结束不了,看了看被拉着的手,干脆屈膝在床榻前的脚踏上坐下来。

打坐的人,闭锁五识,一般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的,但若是有意放开部分,也还是能感知外界的。可是欧阳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孤行少都没有反应,想来应该是五识封闭了,于是想着等孤行少调息好再问。

欧阳仰头望着孤行少,这会子功夫,呼吸都顺畅些了,难不成自己真是他的药?

“你原来说我是你的药,那时我以为是情话;后来你说只是逢场作戏,我便知道是谎话;可是今天司徒陌的所做所言,我真看不懂了,难道我身上真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药用?”欧阳喃喃。

“不是。”孤行少声音依旧有些沉哑,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这声音就冷不丁响在欧阳头顶,听起来别有诱惑。

“啊?”欧阳傻眼了,这么快就调息好了?还是压根他就没有封闭五识?

孤行少深吸一口气,似乎说话颇费力气似的:“本座不是遇到了蛊虫,你身上也没什么药用。”

“那你是,受伤了?”不是遇到蛊虫,那什么能重创他?

不管是江沉剑灌输给她的认知,还是相处中她的印象里,这个男人,都不是个轻易能受创于人的,莫不是遇见死对头了,所以司徒陌才他藏在这小小客栈里,大夫都不敢给他叫一个。

孤行少只回答完那一句,又眼观鼻鼻观心调息去了,看样子还是没彻底调理好,说话都还有些困难。

于是欧阳自言自语的推测道:“遇见对头了吗?以你的江湖地位,谁还会和你对着干?咱们一路也就只被公主追杀过,莫不是公主伤了你?可是不应该啊,没听说公主还会拳脚的啊,而且以你们两人的关系,她怎么舍得对你下手。”回回目标都很明确,要的都是她欧阳的命。

孤行少眉间微动,强撑着睁开眼来,看着欧阳倚坐在他脚下,一脸愁相。

“就这么想知道?”孤行少轻声问道。

“嗯,”欧阳下意识点头,然而马上就反应过来孤行少面上一派疲惫,于是小心翼翼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孤行少挑眉,总算是还有点自知之明,为防欧阳继续喋喋不休,孤行少只淡淡道:“走火入魔。”

这一说还真有点像,但却仍不能解欧阳的惑:“那你走火入魔抓着我做什么?我也不能助你平复啊,这找司徒陌不是最好,你调息他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孤行少堪堪运行好的小周天,在欧阳的不耻下问中七零八落,面色迅速又潮红起来,欧阳意识到自己又吵到了他,于是赶紧闭嘴,可惜,为时已晚。

孤行少伸手将欧阳拉了起来,一双沉黑的目睁开,内中一片晦暗莫测:“你当真想知道?”

孤行少的声音哑得更厉害了,喑嘶低沉,穿透欧阳耳膜鼓荡着她周身的血液渐起沸腾。

“呃,你若不想说,也不勉强,”欧阳道,却发现自己嗓音颤颤巍巍,生怕了露泄出什么异样,欧阳催促道,“你还是快调息吧,我,我不吵你了。”

孤行少拉着欧阳坐在自己身边,隔得近了欧阳才发现,孤行少浑身汗湿,只因玄衣色浓,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你们生死门擅养蛊,你可听说过‘试蛊’?”孤行少伸手将欧阳的鬓发别到耳后,一双眸子沉黑沉黑,却意外的亮。

欧阳还记得他说话费力,于是道:“你先调息好,不用管我。”

孤行少闻言,牵唇一笑,只是幅度不大,欧阳没注意道:“调息不好的。”

“那你?”

“暂时压下去了。”虽然废了一个周天,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了,只是要完全压下去,还需再走几轮。

“对不住啊,我……”欧阳想说自己话多,孤行少制止了。

孤行少道:“你是本座的药,本来已经确认了,可是江沉剑横插一杠误导了本座,不过没关系,本座现在确认也不晚。”

“啊?你怎么就,确认了?”欧阳傻眼,觉得孤行少这样多疑,莫不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来确认吧。

实际上他也是用了些非常手段,不然怎得会反噬的这样厉害。

孤行少道:“本座试蛊了。”

难怪要问她知不知道试蛊。

所谓试蛊,说法其实有很多,子母蛊认蛊的方法可以叫试蛊,新蛊初成试验成效的方法也可以叫试蛊,还有将蛊王放斗室角逐乃至以蛊入药等等,只要是测验蛊虫性能的方法,通通都可以叫试蛊。但是无一例外,所有试蛊都是需要蛊虫来做媒介。

想不到孤行少竟然用到这个法子,欧阳面色一白,想到孤行少对蛊虫的感应,难怪孤行少反应这样大。

欧阳积极道:“你不是怕蛊虫的吗,怎么敢这样大意,那蛊虫呢,现在在哪里?”

孤行少轻描淡写道:“用完就处理掉了。”

欧阳却不放心:“你用的什么蛊?确定试完以后没有问题?怎么就丢了呢?要是有问题,上哪儿去给你解决?”

除了子母认蛊,其余的蛊试蛊过后蛊虫通常便死掉了,但蛊尸一般是不能扔的,特别是作用在人身上的试验,一定要等到确定测验过程没有疏漏才能处理,因为蛊虫阴毒,谁知道试验中人会不会染上什么东西,一旦染上,没有虫尸,根本无法可解。

欧阳动手翻着孤行少衣袖:“你种在哪里的,我看看,左手还是右手?不要小瞧了蛊虫,再无害的也不十分干净。”

孤行少拉住欧阳的手,往上一带,压在自己胸口上,沉黑的眸一瞬不瞬地紧锁着欧阳:“种在这儿了。”

尽管孤行少看起来异常深情,却还是没能吸引欧阳的注意力。

“教你这个方法的人是不是没给你说,试蛊只能试在肢体末梢,你怎么能试在心口上呢?万一失败,万一……”万一失败,便是玉石俱焚。

欧阳情急之下哪里还想得到男女授受不亲,上手拉着孤行少的衣襟用力一分,重叠着的三件衣衫都给她拉开了,平滑精致的肤肉上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嵌留着的一星小点,那点在孤行少的锁骨下四指处,几乎已经同肤色相差无几,可是蛊虫入体的疤哪怕恢复的再好,却始终和周围的肤色有所区别。

“它进去了吗?还是只……”欧阳抬头,正好撞进孤行少满眼深邃里。

他说:“放心,已经检查过,不会有后遗症。”

欧阳想这样的专注看着她的孤行少又反常了,可想也只是想想而已,眼下她有更关心的事:“你怎么处理的蛊尸,还找得回来吗?最好还是要多留两天……”

“找不回来了,”孤行少打断欧阳,“你看着本座。”

自己都要急死了,他还这样气定神闲,欧阳觉得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这是你自己的身子。”欧阳道,言下之意就是自个儿要慎重一点。

“嗯。”

“那蛊尸呢?”欧阳压根不信孤行少能试蛊成功,多少资历老成的蛊师也不敢轻易试蛊,孤行少这样一个门外汉竟然能不出纰漏,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找不回来了。”孤行少道,死都没死,哪里有蛊尸。

他其实从未对欧阳说自己是怎么试的蛊,欧阳也只是凭猜测认定孤行少的试蛊方式。

“……”欧阳气馁地松开孤行少,“那是什么蛊能告诉我吗?”

她想,若是她知道的,孤行少要是有个万一,自己好歹有解决方向。

孤行少定定地看着欧阳,犹豫着要不要说,憋了半晌,最终没憋得住:“离人蛊。”

“?”没听过,最后的希望破灭,欧阳怒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