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摘木耳耽搁了一段时间,等吴景晨终于找到下山的小路的时候,天已经逐渐开始变暗了。
还好那条小路被维护的很好,借着还未彻底垂落的夕阳光芒,吴景晨脚步轻快地向山下走去,而他视线的尽头,则是那个他暂时栖身的茅草屋。
一路平坦,又是下坡,所以吴景晨走得很快,到山脚时才刚过去一刻钟。
捶了捶劳累过度的腰,吴景晨抓紧时间往家里走去。
天都快黑了,要是回家晚了估计小哥儿都要把饭做好了,那晚上就要再吃一顿糙米粥,还要错过一顿烧兔肉了。
而且,小哥儿一个人在家,家里又连个油灯都没有,天黑下去之后小哥儿保不齐还要害怕。
其实吴景晨也想把关风当做和他一样的男子对待,可惜关风总是柔柔弱弱的,一副小可怜需要呵护的样子,让吴景晨的心不由得就会柔软下来。但看着关风那和普通少年相比只是更秀气一点的脸蛋,吴景晨又有种淡淡的别扭。
吴景晨只能暗自给自己洗脑,你就当关风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需要呵护,需要保持距离,这样不就好了。
如此暗示数次,吴景晨心里的不自在才消减一些,只是对关风柔弱需要呵护的认知却愈发根深蒂固。
现在,在吴景晨眼里,关风就是一个身体和精神都倍受摧残的小可怜,是一个需要他仔细关照的弟弟(或者妹妹?)的角色,让吴景晨只想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的,再把关风交个一个可以呵护好他下半辈子的人。
等做到这一步,吴景晨觉得自己就可以光荣退休了,可以过起他梦想的愉快的种田生活了。
抱着这样美好的愿景,吴景晨往家走去。隔得老远,吴景晨就隐约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
吴景晨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一近前吴景晨就看清楚了门口的身影,正是关风。
吴景晨快步迎上去。“你在这里等我?”
“嗯,天快要黑了,你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关风小幅度点了一下头,诚实地回答道。
吴景晨已经不想说这个傻孩子了,单纯容易被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以后帮他把好关不就好了。
实在是关风又认真又乖的承认自己关心的样子太让人心软了,吴景晨觉得他之前那个事事都要和他比较,还喜欢嘲讽他的臭弟弟要是能有关风一半乖巧,也不至于二十多岁了还是一条单身狗。
虽然吴景晨自己的感情状况也没比臭弟弟好多少,但一个讨厌熊弟弟的哥哥就是这么自信。
“我没事,就是在山上发现了一个好东西,不小心就耽搁晚了。”说起这个,吴景晨眉飞色舞,“今天咱们就不喝糙米粥了,我们吃肉!”
拍了拍取下的背篓,吴景晨意气风发。
“吃肉?”关风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吴景晨不自觉挺直了背,“对。”
伸手扯住关风的衣袖,吴景晨拉着人就要往厨房走。等走了两步,吴景晨发现拉着的人站在原地不动,这才猛然从兴奋中回过神来。
“咳,那个,刚忘了你是哥儿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吴景晨恨不得打那个不听脑子指挥的手两下,生怕因为这个让新认的小老弟误会他。
关风却微微一笑,笑容里还带着几分羞涩,眼睛闪躲不敢看吴景晨,“没,没关系,我们本来就是夫夫,你可以拉我的手的。”
吴景晨傻住,“我昨天不是说我们没拜过堂也没有三媒六聘,不算夫妻吗?”
“可是你把我捡回来同吃同住,还把我介绍给村里人,说我是你的夫郎。这样不用拜堂,我们也是夫夫了呀。”
“即使我是个不学无术,甚至还要打你、靠你养的混混?”吴景晨拧起眉。
“可你现在不是了。”关风笑容淡了些,但还是极力反驳吴景晨的话。
“随便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没有拜堂成亲过,所以根本不算夫妻。以及,我喜欢女子,以后会娶一位贤良的女子为妻。”彻底敛了笑容,吴景晨沉声开口。
“之前把你捡回家之后做的错事,我会尽全力弥补,但是我不能勉强自己和你在一起。不过你可以放心,做我的弟弟不会比成为我的夫郎差,等你伤好后,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攒钱为你添一笔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说完,吴景晨看着关风眼里又氤氲上的泪光,严厉的表情不自觉和缓下来。
想着这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吴景晨语重心长地劝道,“你还小,还没见过多少人,不知道优秀的人大有人在。若是你现在就死心眼地要吊死在我身上,等你以后碰到真正合心意的人了,那可就连后悔也来不及了。”
看向侧着脸不肯看他的关风,吴景晨想了想,还是觉得一个哥儿出嫁怪怪的,又补充道,“不过,要是你不想嫁人,我也愿意以哥哥的身份养着你,让我的弟弟顺心的活着,不比任何男子差!”
“你说,像男子那样活着?”关风倏然扭过头,身体不易察觉地轻颤着,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吴景晨,让吴景晨竟有种被野兽盯上的锐利感。
但一晃神,这锐利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关风似期待似怨恨的目光。揉了揉眼睛,吴景晨只以为是累了一天的错觉。
“对。”吴景晨知道哥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他早就看不惯关风面对他时被性别局限住的唯唯诺诺,趁机开解道,“哥儿只不过是因为要分担生育的重担,所以削弱了一些体力上的优势罢了。”
“但在智力以及其他方面,哥儿比起男子甚至还犹有过之。你应该以自己生为哥儿而自豪才对,不用因此在我面前退让。”
“你说,我应该为自己身为哥儿自豪?那为什么大家却都轻贱哥儿,连哥儿自己都以自己生为哥儿为耻,这难道不是哥儿因为本身就不应存在吗?”关风躲在阴影里,牢牢捕捉着吴景晨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却吝于让吴景晨发现他眼神中的晦暗。
“不是,是这个社会错了。你要相信,总有人会认识到哥儿的贡献,并愿意为了帮助哥儿而努力。”
谈及这里,吴景晨想到自己世界里为了女性解放而不懈抗争的志士,以及取得的成果,笃定道,“我相信,在未来,一定有一天哥儿的地位会得到承认。到时候,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哥儿,都会被平等对待,而不是被某一性别定义,束缚。”
看着神色温柔,眼里好像有光在闪烁的吴景晨,关风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如春风拂过万物的笑容。
“真的吗?”关风喃喃。
“真的。”
见关风心情平复下来,吴景晨趁机给这次的谈话做了总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是我弟弟,我是你哥,找机会我会去村里解释的。现在先做饭去,我要饿死了。”
吴景晨害怕关风继续纠缠,边说边提着背篓赶紧钻进厨房里去,一边嘟囔还一边揉着肚子,看起来真是饿的不轻。
吴景晨后边,关风却并未像吴景晨想的那样穷追不舍,而是慢悠悠地踱着,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兴奋,像是见到什么新奇的宝物。
真想把这人的灵魂抓出来,看看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养出这样天真,又合心意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