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尴尬的沉默。

祝高兴看着他,毫无表演痕迹的拉远了距离,“抱什么抱,还有时间煽情?想感谢我的话,以后谨记我对你的恩德就行。现在看门儿的都在屋里打牌,你就趁这个机会把车开走吧,别搞太大动静啊。”

顾不尚的胳膊举在空中,冷冷清清,像在拥抱空气。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笑都笑不出来了。他垂眼,收回了手,“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跑啊。”

祝高兴往那儿一坐,“我等人来接,不着急。”

顾不尚俩眼珠子直勾勾的看他,“你等谁?”

祝高兴皱眉,“你好奇心怎么这么重。”

顾不尚:“我年轻嘛。小孩儿都这样。”

祝高兴:“哈哈,你真可爱。”

顾不尚不磨叽了,拿着东西就走,没两步又折回来把一根画笔塞给了祝高兴,“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送给你。”

祝高兴接过来,“谢谢。”

是柠檬黄,又亮又闪,祝高兴捏在手指间转了两圈,眼神冷淡,嘴角却抑制不住上扬。然而一分钟后,整栋房子都被震动了,人跑的一点也不安静低调。

祝高兴靠着门框往外看,顾不尚不知道从哪拿了个灭火器,走一路砸一路,一直到走廊尽头,光涌进来的出口才扭头看了祝高兴一眼,然后猛地把灭火器砸向了那个坐满保安的警卫室,玻璃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接着就是刺耳的报警器鸣叫。

少年逆着光,额发长的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略显尖峭的下巴。

祝高兴有点无奈,又觉得很正常,好像从这些混乱的声音中听到了顾不尚的情绪。

他在发泄。

保安们全都冲了出来,却没能拦住,只能看着顾不尚灵活的跳上车,撞出轰隆巨响,开着那辆没有车门的破皮卡冲了出去,留下长长的灰色尾气,还有一连串的咳嗽叫骂声。

祝高兴目睹全程,更加全面的了解了精神病患者的行为模式,被锁起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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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厉行来接他的时候,高冷的表情裂了条缝。他发现自从角色扮演开始,祝高兴就没让他省心过,来看望个病人,竟然还能把自己看进去。

隔着铁栏,他问里面悠哉坐着的人,“到底怎么回事,你一天不挑战我神经就难受?”

祝高兴慢条斯理,“你知道的,我很弱,只能任人宰割。”

方厉行冷笑,“活该。”

“你到底是不是来接我的。”祝高兴揉了揉胳膊,“我被撞了一下,疼得很。”

方厉行看了眼旁边跟着的医生,“开门。”

洪医生擦了擦头上的汗,“.....人不见了,得好好调查呀,这责任......”

方厉行一脸不耐烦,“责任,谁的?我的吗?”

洪医生连连摆手,“当然不是当然不是!”

惹不起,只能把这事儿草草翻过,就算要追究,祝高兴也表现的像个受害者,一点法子都没有。洪医生看着喝醉的林工,一肚子火,打算拿他撒气。

祝高兴走出来拉住了他,“你们说顾不尚是精神病,有诊断书吗?”

洪医生点头,“当然有。我给你拿。”

两人回到车上。

方厉行瞥了他一眼,“人都跑了还这么关心?该不会就是你把他放走的吧,然后特意在我面前演了出戏?”

祝高兴应付道,“你真他妈聪明。”

方厉行:“......”

资料上写的很乱,也十分潦草,能看出当时的治疗状况并不怎么顺利。

纸不仅被钢笔划破,还有好几块已经干涸的血迹。

「解离性迷游症,重度妄想。

患者时常对自我产生怀疑,他认为他不是“他”,在潜意识里似乎构建了另一个世界,行为无法控制。

他经常会忘记自己是谁,一天有超过五小时自言自语。

可正常交流,多次表现出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

患者说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是黑白的,所以对撞击感强烈的色彩有种偏执的喜爱。

检查后,判定色盲。」

祝高兴:“......”

怪不得他的构图颜色那么诡异。

方厉行又来搭话,“都写什么了?”

祝高兴把资料收到自己书包里,“夸他又酷又可爱。”

方厉行完全不在意他的敷衍,“你为什么要关注一个精神病?打算献爱心?这也是新人设的一种吗?”

祝高兴扭头看他,“我听说,越是善良心软的翩翩少年就越招你喜欢,是不是真的啊?”

方厉行轻哼,“假的。”他的气泡音又来了,“我就喜欢你这种嘴毒心坏的。”

祝高兴无言以对。

沉默了会儿,车里不停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方厉行拿起来看几眼又放下,就是不接。

祝高兴戏又来了,“谁啊,一直打电话。”

方厉行答的坦荡,“孟杨,想让我去他那儿住几天,我还没腾出时间,懒得应付了。”

祝高兴“哦”了一声,“跟你很久的那个小明星?他一定是想你了,你现在不是不忙么,离得又不远,想去就去呗。”

方厉行眯眼看他,“又吃醋了?”

祝高兴假笑,“是啊,酸死我了。”

原著里的设定没变太多,配角们正在一个个登场,相当有秩序。

回去后,祝高兴翻出了原主的旧手机,卡也在,他直接给顾不尚打了过去,响了很久,却没人接。

祝高兴又打了几次,还是无人接听。他拿出书,准备用一下这个高科技金手指。

「顾不尚」。

三个字刚写完,书上就浮出了一行字,「目标位置,东区四方街十九号地下玩厂。正在参与一起非道德事件策划。祝高兴的手机被他扔掉了。是故意为之。」

祝高兴:“.....我操。扔了?”

「顾不尚觉得麻烦,他不喜欢手机这种东西。震来震去,还有辐射,对身体不好。他拿回车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祝高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多管闲事还不让他抱的臭哥哥。」

祝高兴:“.....”

慢慢来吧,策反不急于一时。

他平心静气,自我安慰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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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的平静,考试终于来了。

陌生又熟悉的考场氛围让祝高兴的心情瞬间变好了。

只是刚开始没多久,认真做题的祝高兴就听见有人用气声喊他,“喂,这卷子你他妈真会假会!”

祝高兴也用气声,“我真的会。”

隔壁班的学渣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挪过来点儿!让我抄一下!”

祝高兴没再回应,把桌子往窗户位置又挪了挪。离他更远了些,写更快了。

学渣:“......”

考完后,他站到祝高兴桌子前,“就是个倒数第一,你牛逼什么?”

祝高兴懒懒抬眼,“你连倒数第一都抄,你牛逼什么?”

学渣:“你他妈......”

刚睡醒的施文宇直起身,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考完就滚,吵吵什么。”

旁边几个同样睡眼惺忪的小弟很上道的摔笔袋造气氛,“刘泳,你是不是忘了一班规矩?考场可是老大睡觉最舒适的场合,捣乱者死知道么。”

刘泳悻悻收回准备揍人的拳头,转身就走,也是,祝高兴根本轮不着他收拾,交给施文宇就行了。

教室终于安静了,祝高兴翻开书继续复习。

施文宇趴在桌子上看他,“喂。”他顿了顿,“大哥。”

祝高兴回了个眼神,“怎么了,小弟。”

施文宇低声说,“发完卷子后,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催眠了,就睡着了。”

祝高兴不走心的安抚,“没事,你只是把考场当床睡习惯了,身体记忆不容易改,进来就困很正常。”

施文宇沉默了会儿,“你放学打算去哪?”

祝高兴想了想,“去那个,地下玩厂看看。”

施文宇愣了一下,“四方街那个?”

祝高兴:“你知道?”

施文宇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去过几次。”他接着说,“我带你去吧,那地方我熟。”

祝高兴点头,“行。”

黄昏时分。

天空又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红彤彤的。

祝高兴和施文宇一起出了校门,刚出来就看到了陈决。

他靠着车门在抽烟,身材高大,长相凶狠,鬓角处还有一道疤,引的周围学生频频注目。看到祝高兴,他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方少在家等你。”

祝高兴:“先不回,送我俩去四方街吧。”

陈决皱眉,“去那儿干嘛?”

“我弟在那儿,想看看他怎么样了。”祝高兴拉着施文宇坐进车里,一脸认真,“你知道的,我太善良了,不管他对我多么不孝,我都愿意原谅他,而且一直牵挂他。”

陈决:“背的台词?”

祝高兴:“这么明显?”

四方街的地下玩厂其实就是个私营的拳场,不太正规,经常见血,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就是没学生。

施文宇也是第一次穿着校服进来,和祝高兴两人走在里面十分怪异。

环境确实杂乱,还有个藏在地下的烂尾楼,墙角蹲着几十个拆迁工人,一个个满脸横肉,露着乱七八糟的纹身。

拳场周围站了不少人,除了观众,还有一些奇装异服玩乐队的。厂子很大,光拳击台就占不少地方,但这台子似乎还被当成舞台用,边儿上的架子鼓都没撤走。

上面已经有两个人在打了,根本没戴拳套,完全是在肉搏。

其中一个穿着和那群工人一样的迷彩背心,一身腱子肉,皮肤上有大片被火烧出来的痕迹。

地下很昏暗,只有刺眼的红光在闪烁,看不清两人脚下到底是血还是灯的光斑。

屋顶的黑管不停在往外冒冷雾,祝高兴在那片绿色烟雾里看到了眼熟的身影,他刚要过去就被施文宇拉住,“你等会儿,那边儿区域咱进不了,都是准备上台的。”

祝高兴抬了抬下巴,“看见那小孩儿没,穿皮夹克的,瓜皮帽底下还露着半截绷带。”

施文宇往那儿看了眼,“他是你弟?有点儿眼熟啊.....”

祝高兴:“下一个不会就是他上去跟人打吧?”

施文宇哼笑,“你看那个头和身板,像是去打拳的?他旁边站的都是玩乐队的,中场休息就是他们上,唱几句死亡金属而已,你弟要么是主唱要么是吉他手。”

祝高兴皱眉,“不可能啊,没道理啊。”

激烈的欢呼和呐喊,场子里越来越热,拳拳到肉,每一下都在往死里打,尖叫声几乎要掀翻整个棚顶。

那个工头赢了,拿着毛巾擦脸上的汗,也或者是血,平静的好像刚搬完砖。

另一个人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是被人抬下去的。

灯光变暗,突然转成了明亮的黄光,那帮玩乐队的朋克们踏着栏杆往台上走,顾不尚两手插兜,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祝高兴看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踩上去,时间好像都变慢了,光斑跳跃,好像看到了靴子下震起的尘土。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乐队上了台,却站在边沿位置,支着架子准备他们的重金属摇滚,主唱吉他贝斯架子鼓全都有,没别的空位。

落到最后的顾不尚出现在了拳台中间,帽子扔了,外套也扔到了一边,他边走边拿发带把卷翘的头发箍到后面。

这番准备,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唱歌的。

他看着瘦,身上的肌肉却很结实。肩宽腰窄,骨架生的很漂亮,只是身上东一处西一个的伤破坏了美感。他像是习惯了这个场面,听着下面的吼叫,还跟人互动,笑眯眯地往手腕上缠绷带。

另一边的楼梯也上去了一个人,是个黑人,比顾不尚高出一头,他梳着脏辫,身上挂了好几个带尖刺的环,一边活动脖子一边对着顾不尚说了句什么,但被周遭的喊叫声盖过去了。

顾不尚站在光下,也笑着回了一句。

祝高兴看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我要用拳头,把你的脑浆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