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皇帝陛下这句话,着实是把慕裎给逗笑了。

他不坏好意往人腰部偏下的位置扫过,眸子里的光芒怎么看都觉着是揶揄居多。

“你可别乱说啊,本太子洁身自好着呢。”

蔺衡被他一噎,全数责怨没出息的化成无奈,无奈中还隐隐夹杂了些许恼羞。

“洁身自好能给孤下药?”

“谁给你下药了?”慕裎不满的掰手指。“仙茅、鹿茸、巴戟天,这些都是用来健气补身的。你为国事操劳多辛苦呀,难道不该好好补补?”

“谁家补身子只补肾?”皇帝陛下愤愤回堵,顺势把他手捉过来,再细细给上一遍药。

好在除了最深的伤口,其他地方都只堪堪划破了点皮。看着红肿一片,拿药膏多擦两次就无碍了。

蔺衡指腹用的劲儿缓而有力,抚过伤处不觉难受,反倒极痒。

见慕裎紧咬唇瓣,忙停下道:“弄疼你了?”

“没有。”太子殿下摇头,终于忍不住莞尔。“就是想到你巴巴的攒那么多罐子,真是傻里傻气的。”

池清宫每顿膳食送去的汤都被蔺衡照单全收,喝完后没舍得把碗盅还回来,攒了一排整整齐齐摆在宣政殿案架上。

被抓现行,他低声一哼:“孤回去就让宫人砸了,连带那个案架,也一并劈了当柴烧!”

慕裎眯眼笑。“动这么大气呀?怎么,该不是喝了本太子的滋补汤,有什么不良反应罢?”

不良反应?

没有。

不过终归是补肾壮阳的药草。

至于其他反应.........

蔺衡面颊陡然一红,眉结微拧。“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好好的,试这玩意儿作甚?”

“孤也好的很!”

太子殿下堵起一只耳朵,脑袋朝后扬,尽可能的躲开抬高声量的始作俑者。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后宫一个妃嫔都没有,彤史又无幸人的记载。万一你.........是吧,提早开始补,有备无患嘛。”

蔺衡懒得与他纠缠此类问题,碍于男子尊严,剜上一记眼刀就算是对先前之事的报复了。

“你要想吃烤鸡,尽管差宫人到奇珍馆去抓就成,犯得着亲自翻\\\\墙去偷?”

关键是还把自个儿伤成这样。

“我不想吃啊。”慕裎诚恳的眨眨眸子。“谁让它一直叫唤来着,隔着两堵墙都听见了。天意如此,违背神愿是要遭天谴的。”

珍珠鸡:我不是人,你也不是。

蔺衡气急反笑。“那你翻\\\\墙就不能好好翻?瞧瞧这伤,掉荆棘丛里了?”

提到这个慕裎就来气。

他怎么没有好好翻,甚至兢兢业业弘扬了一把‘盗亦有道’。

偷鸡过程十分顺利,几个看守侍从来去数回,完全没有发现倒挂在梁上的太子殿下。

他得已在抓鸡的同时,还能腾出空余去观察隔壁棚里的两只萃蓝孔雀争奇斗艳。

本来打算看完开屏、留下珍珠鸡去向就溜的。

哪料俩孔雀抖着大尾巴相互瞧不起,比着比着就啄起来了。上上下下变换姿势,足足啄了半刻功夫。

在下面的那只不知被啄痛了哪里,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然后看守侍从就来了。

来就来罢。

慕裎有武功底子,当即侧身从一旁的小窗翻出去。脚刚在矮树杈上踩稳,莫名横空飞来一个花盆。

要不是来势太过刁钻,也不至于躲避间手腕被枝桠划伤。

蔺衡闻言略一思忖。“可有看清对方容貌?”

“光顾着稳身形了,哪有精力看旁的。”慕裎啧声,抬手在他发髻上指了指。“不过背影依稀瞧着,那人冠上的宝珠和你这个很像。”

好样的。

破案了。

是小舅舅没得跑。

纪将军:能为国君义务劳动是臣的荣幸。

蔺衡浅浅叹气,再度沾了药膏涂在翡翠手镯一般的乌青淤痕上。“那这里呢,怎么弄的?”

太子殿下朝秋千努努嘴,面上一派得意。“站着荡到最高点就能看到池清宫外边去,特别好玩儿,要不你也试试?”

皇帝陛下着实气不过,屈指在他脑袋上重重落了一下。“胡闹!倘若绳子不够结实,你有几条命能摔?!”

“所以我做保险措施了啊!”

慕裎捂着肿起来的小包,俊俏面庞凶的像要扑过去咬人。

很显然,腕上那一转淤青就是‘保险措施’制造出来的杰作。

好罢。

伤在手腕,总归比头朝下摔出去是要强。

蔺衡也觉出力下的似乎有些重,想替他揉揉,刚一抬手却被太子殿下狠狠扇开。

“木头块是我搬的!上面枯枝杂草是我清理的!绳子也是我四处寻来的!皇宫里一样玩意儿都没有,你忙于政事抽不出空陪我,我自己找找乐子怎么了?!”

“横竖摔伤有太医治,骨断筋折我就回淮北养着!国君了不起啊?!谁以后还不是个一国之主了!你凭什么对本太子又打又骂?!”

蔺衡愣了半晌,随即扶额失笑。

心道也不看看现在到底是谁在挨骂。

“好好好,我错了。给你打回来,行不行?”

说罢,他当真把头偏过去。

慕裎才不吃他这套,懑懑后退,无声呸了好几遭。

“别气了,秋千那么高,还站着荡。你若是摔出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呢?”

“谁管你!”

太子殿下气鼓鼓的拨弄木柴,搅起大片细碎火星子。其中一个不经意落在伤口处,疼得他轻呼,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给我看看!”

蔺衡急急要去捉他的手,半只脚踩进火堆中也没察觉。

“少管我!”

慕裎飞快躲到旁边,怕人追过来,拾起未吃完的烤鸡当作暗器扬手就是一砸。

“反正没你敲的疼!”

蔺衡好笑,见他甩甩手就不顾伤处了,便知烫的并不厉害。

但亲眼看看终究是放心些。

和使起小性子的太子殿下绝无道理可讲。

是以做国君的那个索性也不多言,两步快走,仗着身量超出一截的优势直直把人按进怀里。

跟以往那种带着试探和谨慎的拢不同。

慕裎被他禁锢在怀里,压根没法动弹。

“干嘛!放开我!”

“好了,别闹。”蔺衡蓦然压低嗓音,在他耳边喃喃。“今日之事,多谢你。还有,抱歉。”

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说抱歉了。

一次是为对淮北动兵。

一次是为牵扯慕裎。

而此刻。

“你还知道!”太子殿下别的地方不能动,腿可利索着。在人脚背跺上一记,动作倒比方才安分了不少。

“你答应过我遇事要分担的,骗子!”

“我能处理好。”蔺衡学着他之前在暗室里的模样。“孤是国君欸,受万众敬仰,谁敢不尊我的御令。”

慕裎哼唧一声。“本太子就敢啊。”

皇帝陛下松开力道,佯装要捏他伤处给人长长记性。又怕真捏疼,最终只得叹了口气缓缓抚平他衣衫的褶皱。

“旁的听不听随你,但要再拿自个儿身子不当回事,胡乱折腾,我就..........”

“就怎样?”

“把南憧境内所有山楂树都砍了,让你有生之年再也吃不到糖浇山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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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

温暖袭人的火光在木柴堆里聚拢,映衬出周遭格外柔和舒适。

慕裎□□、偷鸡、受伤、做戏,忙活了整整一天,到此时不免有些困乏。

蔺衡打发走周远,深知至少几个月内不会再有劝谏纳妃的折子递上来,心情也跟着转好。

于是两人便挨一块儿,在火边静坐取暖,一同享受这片刻的闲暇。

被当作暗器的吃食经衣摆阻拦,落地时偏转角度,跌回绵软的团蒲上,撕掉酥脆的外皮还能继续吃。

太子殿下自号身负重伤,勒令施暴者之一充作侍从,添柴加火将烤鸡重新回温。

皇帝陛下支起竹棍,相当敬业的询问是否要添蒜末和酱汁。

慕裎对此甚是满意,下颌一抬,慵懒道:“少许罢。”

蔺衡浅浅勾唇,取调料的时候顺便拾了一缕丢弃的赤色软毛塞进衣袖。

“你捡那个作什么?”

皇帝陛下神情专注,拿刷子娴熟的往烤鸡内侧沾酱汁,以求能完全入味。

“纪念一下,这种赤尾珍珠鸡相当难得,宫里就剩这一只了。”

话落,他挑眉一笑。

“太子殿下好眼力啊,整个奇珍馆,属它最值钱。”

被夸的那个不禁微愣。

五年近侍三年国君,蔺衡见过的稀罕东西并不少。他所谓的相当难得,基本可以归到有市无价那一类了。

而且看其照料的用心程度,想必往日里应该很是珍惜。

毕竟连装食水的小碗都是纯金的,外部还嵌了玛瑙。

慕裎望着滋滋泛油光的夜宵,莫名生起一股浓郁的负罪感。

“不好意思啊,早知道那只鸡是你心爱之物,我就不挑它了。”

“无妨。”蔺衡支着竹棍细闻。“天意难违嘛,可以理解。不过........好像是挺香的噢?”

两人相识一笑。

而后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含泪三大碗。’

做皇帝的那个不但脆骨嚼得嘎嘣响,填饱肚子还饶有兴味的把骨架拼回去。

慕裎拭掉唇边沾到的渍迹,伸伸懒腰就预备进屋困觉。

然而他刚动弹,身子却被蔺衡按在原地。

“鉴于你往汤中下药,胡乱折腾、残害生灵,孤数罪并罚。这个,暂且没收。”

太子殿下惊异发觉坠在腰间的令牌不知何时被他摸走了,脸色立刻垮下来。

“放药材和爬秋千我认了,残害生灵?敢问陛下,那只鸡腿是被狗吃的吗?”

蔺衡简直要笑出声来。“关你三日禁闭,以儆效尤。”

“你站住!”

慕裎拽着他衣襟将人生生扯给回来,其力度几乎差点把国君扒光。“本来宫里就无事可做,你把令牌拿走了我每日上哪逛去?”

“正好啊。”蔺衡看向一地残羹碎骨。“留在池清宫养养伤。”

“顺便,给孤的鸡超个度。”

慕裎:我更想给你超度,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