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裎着实被他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不过堂堂太子殿下,断不会学小女儿那般娇柔作态。
他哼笑一声,故意道:“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还不带重样,怕是在我之前也对其他人说过罢?”
“没有。”蔺衡拧眉,赶忙辩解:“我是这样想的,就照实说了。”
瞧他神情紧张的模样,慕裎没忍住轻笑出声。
“噢?那之前是没有机会呢,还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蔺衡隐约觉得这好像是个坑。
慕裎话里的引导意味实在是太重了。
不管怎样回答,最终答案的指向一定是他是否有交心至此的人。
再或者,交心换成动心,同样可证。
蔺衡拿不准慕裎如此发问的缘由究竟是何。
照他的猜测,大抵是太子殿下仍然在意伺君的事,不愿一直被当作笑柄让外界议论。
于是预备顺势下坡,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至于结果,自然是希望自己能见好就收,不要再对他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俗称,癞/蛤/蟆别想吃天鹅肉。
慕天鹅:咕咕咕?
蔺衡微不可闻黯了眸色,旋即强撑出笑意摇摇头。
“两者兼有罢,殿下不必误会,我不曾对谁动过心,目前也没有动心的人。”
“请殿下多给我些时间,等时机成熟,我定会以贵宾之礼,将你安然无恙送回淮北。”
慕裎闻言不禁怔住,心头霎时好几种情绪翻涌而至。其中最强烈的,就是一股不知该怎样定义的怒火。
自他来南憧,蔺衡认真唤过他的名字,戏谑唤过他太子。
唯独没有像刚做近侍时一般,带着生疏与谦卑,和旁人一样唤他殿下。
而此刻他这样唤了,不顾皇帝尊严将自己摆在低位。
这让被仰视的慕裎如何不气恼。
他原以为..........蔺衡是懂他心意的。
至少可以懂一点罢。
他喜欢蔺衡。
不是那种随意提及的喜欢,也不是那种逗人玩的喜欢。
他至始至终都想和蔺衡在一起,相互陪伴,共予白头。
“那送我回淮北后,你打算做什么?”慕裎嗓音低落却不自知,他仍淡然望着蔺衡,好似只是在问待会儿上哪去玩。
皇帝陛下沉吟几瞬。“应当会挑几个家世好的女子纳进后宫,堵住大臣们劝谏的奏折。”
非常好。
合着巴巴的到南憧来还碍着人纵情美色,开枝散叶了?
慕裎深觉再待下去他肯定忍不住要活活掐死那个姓蔺的,索性踢开挡路的画像,径直往萦翠阁外冲去。
蔺衡有点懵,没表露心迹就被拒绝的人是他,要走也该他走才对罢,太子殿下这使的是哪门子小性儿?
况且他说了要纳妃扩充后宫不假,可他又没说要碰那些女子。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图得几日安生。
否则的话他能怎么办呢?
他喜欢的是慕裎啊。
那个他穷其一生都追不上,亦配不起的人。
难道慕裎回了淮北,剩他一个孤独终老不算完,还要每日忍受朝臣们无尽的逆耳唠叨吗?
担心小祖宗气出个好歹来,蔺衡紧紧盯着半只脚已经迈出萦翠阁的太子殿下,扬声道:“等等!”
慕裎原本想一走了之。
然而在听见蔺衡出声后,他心头的怒火陡然没骨气消减去大半。
就一句。
慕裎心想,哪怕说一句好听点的哄哄,就原谅这个又呆又傻的狗皇帝。
蔺衡踟蹰半晌,抱着一叠绘本书册凑上前道:“这些你还看吗?”
慕裎:蔺衡卒,享年二十三。
“看你个大头鬼!”
太子殿下咬牙切齿,没好气抄起半摞砸得人连连直退。
“留着烧了给你暖床榻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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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在萦翠阁两人闹了一场后,一连过去五日,皇帝陛下连池清宫的大门都没踏足。
不是他不想踏,的确是怄狠了的慕裎不让。
蔺衡没法儿,只好在承乾殿一打理政务,一边着姜来公公送去好些奇珍异玩,以求单方面缓和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
可慕裎这回是真生气了,送去的物什全都原封不动退回不说,甚至连他最爱的糖糕点心也丝毫不肯碰。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蔺衡简直一筹莫展。
幸而在第六日晌午,国君大人得来了一个能解他燃眉之急的好消息。
以及一个让他必须慎重处理的坏消息。
——廉溪琢流放回来了。
——顺路带着西川国君和随行朝贡的侍从们。
小舅舅风尘仆仆,没来得及回将军府洗漱休整一番,而是选择直接进宫面圣。
他见着蔺衡的第一句话就是:“两百里,兴河驿站,近一百人。”
皇帝陛下闻听立即下令,让礼部尚书亲自去安排可供百来人小住的馆所,三日后摆宴棠梨宫,迎西川国君进宫会谈。
西川在附属国中实力最强,虽不敌南憧,但曾经是和淮北、东洧并肩的强国。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个附属国即便是做做样子,也得装作看重些。
廉溪琢在外连续奔波数日,整个人瞧上去比先前消瘦不少,不过气色还算不错。
他等蔺衡谕旨落完,交给传旨公公后才浑身松软,往惯常坐的那把太师椅里一歪。
“舒服~”
蔺衡懒懒睨他:“谷渔镇景致如何?”
小舅舅昂头凉凉一哼。
在旁人看来,廉大学士是因为得罪了陛下,所以被外派出去的。
实则所谓的外派查赵汝传旧部只是个由头,真正意图是蔺衡让他到边境查西川对淮北的布防到底做到了哪种程度。
为不引人注意,同时又要确保廉溪琢的安全,蔺衡便调了支精锐军暗中保护。
顺便把驻节令交给他,若是探听情报被察觉,正好可以‘亲迎使臣彰显国礼’为由脱身。
既然小舅舅和西川国君一块儿回朝,那么事情成败显而易见。
廉溪琢捧着茶盏,把他探听到的所有消息一字不落都告知蔺衡后,方叹了口气悠悠道。
“我能用的方法都用尽了,可惜人员有限,抵达边境不久就碰上西川国君来南憧朝贡。”
“本王爷这般倜傥风流的人物,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公子。在边境那样荒僻萧索的地方久晃,很容易被探子盯上的。”
这话倒是事实。
蔺衡派是派他去了,却也清楚单凭他一个人根本打探不出什么重要情报。
想着撵出去颠簸一趟,能给人吃个苦受个罪长长记性就好。
“你在宫里怎么样?”小舅舅瞄住他眼下的乌青,神情不由有几分关切。
“路上我顺道给你留意过了,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你怎得还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
蔺衡懒得搭理,兀自摆弄砚台里的墨锭,沉默不言。
廉溪琢了然既不为政务那就必是为了慕裎,眼下他刚打点完过路驿站,跟随西川国君的队伍跋涉回来,正是人困脑乏的时候。
横竖正经事已说完,小舅舅便起身告退,约定等养足精神,再进宫给自家大侄儿排忧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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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溪琢走离去不多时,就有西川使臣先一步将礼品单子送进了承乾殿。
蔺衡草草一览,看完后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可算是有哄小祖宗的方法了。
慕裎爱马,尤其是那种步伐轻灵、体态优美的大宛驹。
纪怀尘依令撤调都城巡防,南憧和西川就成了表面上共同抗击淮北的盟友。
西川因出兵反叛后被镇压,也想暂时对南憧表示投诚。所以这次的朝贡贺礼送的十分贵重,都是万里挑一的汗血宝马。
拿这个去逗慕裎开心,多少比用奇珍异玩的机会要大。
蔺衡很自觉的没有尝试踏进池清宫大门。
脚尖一点,便轻快跃到了近五日他每逢闲暇就会来坐上片刻的墙头。
这位置是他无意中发现的,方向正对着慕裎寝殿的楦窗。
大多数时辰慕裎都很安静,在桌前写字翻书、偶尔哼哼小曲儿、或是出去溜达见个人。
总之见谁都不肯见蔺衡,这就让皇帝陛下有些郁闷。
直至今日,晌午过去一半。
残落的枯叶和玉兰花瓣一齐被吹得四散飞扬,带着明朗的阳光层层铺洒在院子里,他才获得了再次进入池清宫的通行证。
也算不得是被邀请。
准确来说,是皇帝陛下在看见慕裎扎小人........不是,扎宫灯时把手指戳得鲜血直流,着急忙慌翻院墙冲进去的。
对于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慕裎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时不时抬头远眺,总能在院墙上瞧见一个清晰的影子。
那影子还顶着独一无二的玄色龙目宝珠。
“疼不疼?”
剪成蝴蝶形的白纱把伤口包裹得恰到好处,既透气又不影响指节活动。
蔺衡温声询问,末了皱皱眉,在他鼓起来的指头包包上抚弄。“刀尖那么利,就不知道要小心点儿。”
“你管我呢。”慕裎垂首,完美隐去眸子里的沮丧。“口出恶言的时候不见你关心,这会儿跑来献什么殷勤。”
口出恶言?
蔺衡一阵恍惚。
他哪里敢对太子殿下造次,分明是字斟句酌唯恐惹人不快好罢。
蔺衡回忆最近一段时日自个儿的言行举止,最有可称得上是恶言的............
大概是关于纳妃扩充后宫?
“你放心,送你回去前,孤会找时机昭告天下。你从未侍过寝,也绝不是孤新鲜感过后被抛弃的残花败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