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院真希漆黑的瞳仁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将这样年幼的女孩关进牢笼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想象——这个女孩一直在和什么样的存在做斗争?
和病魔,和这漫山遍野的诅咒,和顽固不化的村民。
“喂熊猫,她身上有咒力吧?”
禅院真希阴沉着脸和熊猫确认。
整个村庄都萦绕着浅淡的诅咒,而这座诅咒最浓重的小木屋却干净得不像话。
不,或者说——这里恰恰是诅咒所在的地方。
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在以身饲魔啊······
禅院真希走上前去,左腿抬起揣在了那每一根杆都足足有二指宽的铁笼上。
碰——!
铁笼发出了足够沉闷的回响,缩在最角落的女孩不受控制地抖了抖,将头深深埋在双腿间。然而巨大的铁笼依旧纹丝不动。
切了一声,禅院真希举起了背在身后的长木仓,木仓尖指着小女孩,满是严肃:
“你把那个咒灵交出来让我们祓除,我们带你离开,怎么样?”
或许是被真希身上的杀气所震慑,女孩战栗着不敢答话。
“你应该知道你养着的家伙是个什么东西吧?那种靠着吸食你生命力活着的东西——你会死的。”
禅院真希皱着眉劝阻,木仓尖不住地往前伸了伸。
“不要!”
寂静的屋内,有谁细小而破碎的声音从角落中钻了出来。
“我不要——!”
女孩支离破碎的哭腔在这个环境下显得异常残忍无助:“我本来······就该去死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
“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你的错啊!”
下意识地大声反驳了女孩的话。
“但是饲养咒灵绝对是你的错啊!”
稍稍有些生气。真希这样想着。
有使役咒灵将其化为式神的才能,但是却运用了错误的方式——把村内可能产生的咒灵聚集在这里如同养蛊一般消灭掉,是一种对于村民的保护——大概是出于女孩的善良。
但这绝对会造成极其糟糕的后果。
一旦这个咒灵进化到不可控制,它第一时间就会杀死这个女孩——然后整个村庄都将随之覆灭。
“啊······该死。”禅院真希扶着额小声嘟囔,“我一点都不擅长应对这种类型的。”
“乖,听话,我们把咒灵消灭了然后离开这里好不好?”
真希语气难得的温柔,让熊猫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骗人的吧······我们怎么可能得到神明眷顾迎来救赎啊。”
“人的内心都在祈求魔鬼的降临啊。”
女孩的声音太过于悲伤,仿佛绝望的幼兽在生命尽头无奈的哀嚎。她轻声的低语都没有人能够听闻:
“阿比,等等再把门打开吧······”
“快走吧,你们,都快走吧。”
幽暗的小木屋里,女孩深埋在推荐的头缓缓抬了起来,双目是一片不正常的猩红。
被那双眼睛注视的禅院真希心中警铃大作,握住长木仓的手猛地攥紧。
还不等她有所动作——
“喂!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那个怪物啊!”
之前带路的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她。
“快走吧,快走吧你们。”
女孩双眸低垂不再交谈,嘴里反复低声呢喃这一句话。
“祂要来了,祂就要来了。”
“喂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木门突然打开,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熊猫:怎么会?!
【帐】可是他亲自放下的,特意设置了排除普通人······难道说这个家伙也有咒力?!这不对!
“你们不是应该有特殊方法的吗,杀了她啊。”男人催促。
“她就是那个怪物!要被审判的女巫!今天已经开庭了,你们要是再来晚一点我们早就把她放上火刑了。”
“她还是个孩子啊!!!”禅院真希不敢置信地大吼。
“她是魔鬼的化身!”男人用惊惧的眼神反驳真希,不断催促熊猫,“快杀了她!快杀了她!”
“只要魔鬼不复存在,神明就会重新垂怜我们······”
男人的嘴里念念有词,那是不属于任何一种两位一年级已知的语言,处处充满了疯狂和诡异的低语。
空气中的诅咒突然浓稠了起来。
“小心!”
禅院真希闪身上前挥舞长木仓,击退了那个突然靠近的咒灵。
很强。
这是禅院真希的第一反应。真的差一点就要到一级了啊······
“都叫你们快走啊!!!”
蜷缩在角落的女孩迸发出尖锐的叫喊,捂住自己的耳朵倒趴在铺满干草的地面上,那姿势宛若一个婴儿企图回归母亲的子宫。
周身流淌着粘稠脓液的咒灵睁着数十双眼睛看向两个一年级,口中嘶吼出刺耳的音调。
“是它!就是它!魔鬼又召唤了魔鬼!”
男人仿佛发现了什么石锤铁证,指着咒灵兴奋的大喊。
“叫你闭嘴啊!”
禅院真希暴躁地一脚踢飞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男人,冲熊猫喊道:“催眠!”
熊猫了然,从随身带的一大堆装备中准确找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片石朝男人丢去。
景老师倾情赞助的宝石魔术,用过都说好。
“终于安静了。”真希呼出一口气,“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了。”
眼前的咒灵在慢慢蠕动身体寻找机会,真希微微降低身体重心摆出战斗准备式,熊猫率先一步使用蛮力突破木屋,将咒灵带到空旷的室外。
禅院真希一杆长木仓舞得虎啸生风,锐利的寒芒如游龙般穿梭,酷似一道闪电直指咒灵的要害。
木仓尖一刺一挑,咒灵还未近身便已被真希挑空。
接下来就是熊猫的时间了。
瞬间膨胀变得巨大的熊猫纵身一跃,泰山压顶般冲咒灵盖了过去,那一力抵万钧。
咒灵咆哮着怒吼着,但是它无法突破熊猫的防御,也在真希精湛的技巧下显得捉襟见肘。毕竟还只是二级咒灵而已,在强大的物理近战系面前讨不到半分好处。
多个来回之后,咒灵终于被祓除了。
长吁一口气,真希耍了个木仓花将长木仓收回。看着已经半破损的木屋,心中一阵烦躁。
“喂,你们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说的审判是什么意思?”真希没好气道。
“快走吧,祂就要来了。”
“喂!我问你话啊!”真希暴躁。
“淡定淡定,你吓到人家小姑娘了。”熊猫劝到。
禅院真希怒其不争地瞪了熊猫一眼,但也必须承认,她的性格稍微有些应付不来这种小姑娘。
“······”小姑娘看了一眼咒灵最终消失的地方,动了动嘴唇。
“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直在请求神明的降临。”
“为了得到神明的垂怜,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小姑娘终于开始讲述起这里的故事,用一种缥缈的、喟叹的语调。
“你们不是清教徒组成的村子吗?”熊猫不解地挠挠头。
这怎么听起来都更加像邪||教吧。
“原来是这样子的没错。”
小姑娘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有一家人的小女儿死了。”
“她是在放学的路上被人骗走,猥||亵|强|女|干而死的。”
“被发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凉透了,可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杀了她,也没有外村人的进入。”
“她的家人想过很多办法,报过警请过侦探,但是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到底是谁杀了她。”
“然后,直到有一天······”
小女孩缓缓仰起头,神情木然眼神空洞。
“她的家人、一个不少的、全部都相继死去了······”
两位一年级觉得自己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一股寒意沿着脊髓一路爬了上来。
“自从她的最后一个家人死去后,村子里有女儿的家庭,也陆陆续续开始有女孩死去。”
“没人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任何手段查出来。”
“我们被遗忘了,我们被神明遗弃了。”
“他们说这是我的错,我是魔鬼的化身,他们要审判我、烧死我。”
女孩用毫无波澜的语调,虚弱而缥缈的语气,诉说着最残忍而血腥的过往。
“我恨他们。”
到这里,一切安静下来。
禅院真希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这件事已经不是她能解决的了,但是她依然地、想要做点什么······
“他们今天要对我进行最后的审判,我就要上火刑架了。”
女孩缓缓地站起身,骨骼因为久坐发出了清脆的咔咔声。空气中有不知名的能量开始波动。
“所以叫你们快走啊······阿比。”
“她也是御主!!”
熊猫突然大叫出来,耳朵后面的令咒一阵发烫让他意识到了这里面大有问题。
浑身咒力都开始调动起来了,警惕地看向对面胸口发红的女孩。
“没有关系哦,四月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既是不被神明垂怜那也没关系,我会爱着四月的。”
名叫四月的女孩转头看向出现在她身后的、身着黑色洋裙的女孩,近乎虔诚地呢喃着、呜咽着:
“有阿比在,实在是太好了······”
她们都曾经是纯洁而无垢的少女,却异常残忍地被涂抹上了人心的猜忌和扭曲的恶念。
阿比盖尔是一面镜子,折射出了这位名为“四月”的少女心中的怨恨。
“如果四月这么想的话,做一个坏孩子也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