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谈话，黎百岁早就没了睡意，干脆翻身起床。
他拉开窗帘，推开落地窗走到露台上伸了个懒腰，彻底清醒了过来。
晨光熹微，朝霞漫天，白露溪潺潺而过，碎光点点。更远处，一行白鹭穿过薄雾飞向宁碧湖。
黎百岁收回目光，转身低头时，眼角瞥到一抹金色的影子。他立即转了回去，就见院子门口又放了一篮子的黄杏。
黎百岁回到屋里，对沧鳞道：“昨天给你送杏子的小妖，今天又来了。”
沧鳞没搭理他，正趴在枕头上，尾巴尖摩擦着头顶，也不知道在干嘛。
“头痒？”黎百岁坐下，“我帮你挠？”
沧鳞在脑袋上“索索”滑动的尾巴顿了顿，道：“本尊允了。”
黎百岁于是轻轻地挠着小胖蛇头顶，问：“力道可以吗？”
“再重点。”小胖蛇舒服地眯起眼睛。
胖青使唤人的时候真不客气，黎百岁心里暗笑，问“那只小妖不会每天都过来送杏子吧？肯定吃不完。”
沧鳞惬意地哼唧了两声，说：“定是被本尊那晚施的雷吓到了，才会每天过来孝敬贡品，就是送的东西太寒碜，本尊不吃杏子，酸。”
几个小时后，小团从冰箱里端出镇了一晚的杏子酱。黎百岁舀出一勺放进玻璃杯里，倒上冰汽水搅动几下，黄橙橙的果肉在气泡里上下翻滚，发出“滋滋”声响。黎百岁喝了一口，酸甜的杏子果肉和汽水在口腔里交融，气泡细密地蹦跳着，冰凉舒爽，黎百岁叹道：“好好喝。”
小团亮晶晶地看着不断冒泡的饮料，大眼睛里满是惊奇：“好神奇的水！”
黎百岁问：“小团真的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小团害羞地笑了笑：“其实吃点也没什么。”
“那你也尝一尝。”说着便又泡了一杯，小团接过后小心翼翼地啜了口，浑身打了个激灵，震惊地盯着手中的冰饮：“这就是琼浆玉液吧，太好喝了叭。”
“就是太凉了，喝多了容易拉肚子。”黎百岁遗憾，仰头又喝了一口，瞧见边上目光幽幽的小胖蛇，轻咳一声，将杯子递了过去，“这么热的天，喝一点解暑吧。”
本尊不吃杏子，酸。
说过的话犹在耳边，沧鳞看着凡人隐含笑意的目光，心想那就给凡人个面子尝一尝。
他缠住黎百岁的手臂，滑动着向前，探出脑袋伸进水杯里，一股夹带着气泡在水面迸裂而出的冰凉酸甜扑面而来。沧鳞眼睛微亮，将嘴插到水面上。
黎百岁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小胖蛇怎么喝水，对方小口小口地吸着饮料，腮帮子还会一鼓一鼓的，喝完了微微抬起头，砸巴砸巴嘴，让饮料流进食管里。
黎百岁听说蛇喝完了水，不能去玩它，否则水就会倒流。见胖青尝完了杏子汽水，脑袋从杯子里缩回来，趴在他手背上一动不动，黎百岁半抬着手臂小声问：“怎么样？”
“可。”一样的惜字如金。
黎百岁忍俊不禁：“喝了我做的饮料，就要答应我一件事。”
沧鳞警惕地竖起脑袋：“什么事？”
黎百岁故作阴险地笑了笑，说的却是一件小事：“让小妖不要再来送杏子，他送的这些够做好几罐了。”
“这还不简单。”沧鳞往院门口画了一个阵，“进来后就会被困住，明早过来看看不就知道是哪只小妖了，到时候我叫他不要再上贡就行了。”
或许是惦记着那只小妖怪，黎百岁第二天又早早醒来，发现这回小胖蛇缩在他肩膀与脖子之间。黎百岁抬手支额半撑着起身，见胖青睡得安静而乖巧，不由眉眼柔和，心中觉得宁静又安稳。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吧……
这时沧鳞的脑袋动了动，闭着眼往身上蹭自己的头顶，黎百岁伸手，帮他挠痒痒。
胖青昨天早上好像也头痒，难不成没洗头？想到人类模样时对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黎百岁手指一顿，默默收了回去。
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没人帮他挠，胖青自己醒了过来，他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抖抖脑袋摆摆尾，黎百岁往后挪了挪，盯着被单仔细看。
嗯，没有头屑。
“嗯？”沧鳞动作一顿，“小妖来了！”
黎百岁来了精神，穿着睡衣就跑下楼，沧鳞盘在他肩上，嘟囔着抱怨：“急什么急，不就是只小妖怪嘛。”
黎百岁没回他，打开院门，低头就见一只水盆大的金色大蛤.蟆，黎百岁吓得倒退两步，扶着铁门面露一丝惊恐。
蛤.蟆这种生物，他真的有点怕，就算是金色的也不行……
“呱，拜见真人，小的是住在留月塘塘底的金蟾，前些日多谢真人搭救小儿。”说着，大金蟾身后跳出一只小金蟾，身上挎着一只红布包。
黎百岁恍然：“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只差点被水冲走的小金蛙。”
当时他还不小心把杏子掉进溪里去了，想来小金蛙是来表达歉意，还有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小金蛙听到他想起自己，兴奋地连叫数声：“呱呱呱呱呱！”
他还不会开口人言，但黎百岁听懂了他的意思，蹲下来道：“没事，当时是有点被吓到，而且你已经还了我两篮的杏子，不要再给了，吃不完浪费。”
“呱呱呱！”小金蛙蹦跶着往前跳了两步，被大金蟾拦住。
“不得无礼。”
黎百岁笑道：“多谢你的好意啦，举手之劳，这些杏子已经够多了。我把阵法撤掉，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小金蛙失落地“呱”了一声，大金蟾吐出舌头将自家的儿子粘起来扔到头顶，对着黎百岁又鞠了一躬便跳走了，很快不见身影。
“那只大金蛙为什么叫我‘真人’？听着好像演电视剧。”黎百岁挠挠头，没忍住问。
沧鳞原本正自闭着。他觉得丢脸，信誓旦旦杏子是小妖孝敬的他的贡品，结果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听到黎百岁这么问，沧鳞愤愤道：“别当真。这些个还未得道修仙的精怪，就喜欢自封名号，什么啸山大王威武大将军，五花八门的。还经常互相恭维‘仙人’‘真人’，闲着没事干。”
他在湖底时，一只王八精，一只鲤鱼精，就为了一个“天河大元帅”的名号，争来争去几百年。他那时出不得结界，外物也进不去，只能分出一缕元神附身鱼虾，看看精怪们争夺地盘，听听妖界凡间的八卦，打发漫长的千年岁月。
想到很不好的回忆，沧鳞脸色变黑，虽然蛇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再开口时语气却凉凉的。
“要是凡人知道你放走一只修炼了五百年的金蟾，一定会痛得跳脚。你知道金蟾能吐金吗？”
“哦，你是说商店里经常摆的那种用来招财的金蟾吗？”黎百岁惊奇，“真的可以招财？”
沧鳞蛇信微吐，道：“后悔了，本尊帮你捉回来？”
黎百岁摆手：“不用啦，人家已经送了我三篮子黄杏。”
“哼，装模作样。”沧鳞甩甩尾巴，“别嫌丢脸。凡人寿短，追名逐利本是寻常。”
唉，胖青还处在中二期，难免愤世嫉俗，黎百岁理解地摸摸他的头，说：“别担心，我妈给我留了挺多钱，可以给你买很多很多双层大汉堡。”
“本尊是这个意思吗？！”小胖蛇怒了，“本尊吃你汉堡，喝那冒汽儿的水就是尝个新鲜。凡人你等着，本尊今天就叫你开开眼界。”
说着小胖蛇一溜烟飞走了，黎百岁对着尾烟大喊：“你去哪儿？”
小胖蛇已经不见了，黎百岁叹气着收回手，他怎么就没忍住逗他呢？明知道胖青那么要面子。
应该会回来吧，黎百岁忧心忡忡地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