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沧鳞睁开眼,黑暗中黎百岁侧躺着,一手将他拢在胸前。他往对方身体里打去一道金光,便化作青烟消失不见。
海上有仙山,其名曰瀛洲。山在缥缈间,世人寻不得。
另两处海上仙山蓬莱与方壶,也是仙人居所。世间修士,不论人鬼妖,所求飞升仙班谢绝尘俗以返三山,所谓三山便是这三山。
不过自从“绝天地通”之后,凡间灵炁渐失,三山隐入灵界,能够修炼飞升打开三山入口的修士越来越少。如今,三山更是成为传说中的仙家福地,连许多修道之人也开始怀疑三山的真实性。
沧鳞记得瀛洲上面长有许多神芝仙草,还盛产一种酒味的玉膏。他化身一条通体雪白额点朱砂的灵蛇,披着广袖云袍人立而起,脚下聚起云气,像模像样仙气飘飘地飞入了灵界。
经过一对凤鸟族身边时,见到一只青鸾举着手机问身边的玄鸟:“怎么一回来就没信号了?”
玄鸟:“昨晚鼇鱼翻身,压断了百十处基站,你用灵符传信吧。”
青鸾:“我是要传信吗?我是要追剧啊,一个破寿宴,早知道不来了。”
玄鸟:“你就是被大娘娘宠坏了,迷恋凡间可不好。”
寿宴?
沧鳞眼珠子一转,寿宴上的好东西一定不少,于是他施施然凑了过来,作揖道:“小仙刚回来,不知竟撞上哪位仙尊的寿诞?”
那青鸾打量了他一眼,说:“从未见过你,何处来的小灵蛇?”
沧鳞:……
为了这个窝,他可牺牲太多了。
沧鳞举起袖子掩唇一笑:“三百年前脱质升仙,才来灵界就贪杯食多了玉膏,一觉竟睡了许久。刚刚醒来腹中饥饿,就听二位姐姐说有寿宴……”
“哈哈哈你个小蛇这般呆傻,也好,姐姐带你去饱食一顿。”说着青鸾收起手机,看沧鳞衣领里伸出个玉雪可爱的灵蛇脖颈和脑袋,裙摆外长长拖地的蛇尾,笑道,“可见你果然成仙不久,受不得灵界仙压,才以半个真身行走于此。”
沧鳞垂下脑袋,貌似颇为羞窘。
另一边的玄鸟却面露忧虑:“燧梧,瀰山神君不喜鳞族。大娘娘特意嘱咐我,叫你代她为神君献礼,不让你多生是非。”
沧鳞心中不屑,这个瀰山神君又是谁?他当年在瀰山山神头顶撒尿时可没听过这号人物。
“怕什么,我见了这只小灵蛇便心生欢喜,谁还敢阻我多带个朋友?”青鸾不屑一顾,挽起沧鳞的手臂便飞走了。
玄鸟无奈只得跟上。
瀛洲方圆四千里,浩广辽阔。他们往南边飞了千里,很快落在一处宫门前,沧鳞抬头,玉柱飞檐后,白虹跃谷,连通此处和对面悬崖上的宫殿,飞瀑悬天,白鹤驮着珍馐美食仙果玉酿飞入殿中。
玄鸟上前,向侍卫递上金贴,三人便顺利踏上白虹,转瞬便到了殿外。
“姐姐只能领你到这儿了,里头你可进不得。”青鸾指了指桃林里筵席,“你就到那儿吃去,都是和你一样的散仙,也有不少好物。”
沧鳞谢过这只青鸾,先往桃林溜达了圈,也不理上前搭讪的散仙,顺走一些适合凡人食用的果子灵草,便隐到一颗树上。一只白鹤经过,他化成一颗葡萄落在白鹤背上空空的果盘,顺顺利利进到庖屋。
沧鳞正要化走,忽然被捏了起来,正是庖屋里准备飨宴的侍女。
“多好的一颗晶葡,怎地剩下了。”
沧鳞:失策了。
这时另一个侍女开口:“见者有份,你可不能昧下。”
“我先藏起来,结束了一起分食。”
“一言为定。”
两个侍女盯着手中的小葡萄咽了口唾沫。
沧鳞:……
不就是想大吃一顿么,想他苍渊神君饿了几千年偷跑到人家厨房里竟然还要被两个小小侍女分食,他容易么他。
突然,斜下里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怒斥:“你们竟敢偷吃!”
侍女吓得丢掉葡萄,惊惶跪下,沧鳞生无可恋“咕噜噜”滚到地上,停在一双云靴前,被只小胖手捡了起来。
“殿下饶命,婢子知错了。”
“哼,这次就饶了你们。”说罢小胖手离开庖屋,走到隐蔽处时,小胖手展开五指,对掌心的葡萄小声道:“以后不要偷偷跑进来了哦。”
沧鳞心中一惊,一个小娃娃竟能看破他的化形之术。他凝眸瞧去,对方被下了禁制,他看不透这个小孩的真身。
“咦?”小胖手戳了戳掌心里的葡萄,葡萄滴溜溜滚了一下,还是没动静。
“小蛇蛇,你怎么还不出来呀?我知道啦,你是害怕我告诉神君大人吗?别怕,我也是偷跑过来的,神君大人不让我吃玉膏,但是我就想偷偷尝一下。”
还好,并没有完全看破他的真身,沧鳞于是化回灵蛇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来日再见面,我必会报答你。”
“我叫弃弃。”小胖手仰头望着沧鳞张着嘴巴道,“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啊,好像在哪里闻过……”
沧鳞心中警惕,他确信自己以前没见过这个幼童,于是避开身说“好,本尊记住你的名字了。”
说罢,便转身飞走。
弃弃跑了两步,望着沧鳞消失在天边,眼中流露不舍。
沧鳞回到凡间时,已是快到第二天中午。
黎百岁醒来时发现胖青不见了,到处翻了遍也没找到。
理性来说,胖青昨天刚说要教他法术,他身上还有胖青留下的神契,对方不可能不告而别。
“小团,你知道沧鳞什么时候走的吗?他去哪儿了?”
“小团不知,”守家灵面露惶恐,“也不敢窥视沧鳞大人。”
“别怕,我就是随口问问。”黎百岁摸摸小团的发顶。用过早饭吃了药,对着镜子张大嘴,观察扁桃体的情况,还有些肿大。然后去了趟院子,昨天那只野山鸡已经溜没影了。
黎百岁没事找事,见围着院墙的一圈紫竹过于杂乱,于是又从储物室里翻出当年父亲修剪枝叶用的绿篱剪,戴好草帽,将一些病叶病枝减掉。
没一会儿,他就满身大汗眼前发晕,苦笑着颠了颠手里的大剪刀,认命回屋,可不能中暑了。
身上粘得难受,黎百岁走进浴室脱掉上衣,不敢洗澡,就只是拧干热毛巾擦了两遍。
“病还没好,怎么就沐浴了?”
一条小青蛇倏地浮在面前,黎百岁拿衣服的手就是一松,立即捧住盘成冰淇淋形状的小胖蛇。
“你回来啦。”黎百岁脸上的笑容犹如次第绽放的昙花,眸色如春光浮动。
沧鳞微微一愣,猛地从黎百岁掌心弹了起来:“笑就好好笑,不要这么肉麻!”
黎百岁嘴角还是傻兮兮地咧着,他低头抿了下,重新穿好衣服,问:“什么时候教我法术?”
沧鳞余光瞥到他薄得跟纸片似的腰身,以及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的皮肤,脑子里不禁浮现发烧那晚,他抱着这个凡人,轻飘飘的仿佛一捧羽毛,随风就要散了,于是嫌弃道:“等你身体好了再说,伸手。”
黎百岁摊开掌心,心中疑惑却没有问。
沧鳞朝他掌心吐出一颗乒乓球大的橙色果子:“一整颗放进嘴里吃了。”
果子形状看着像桃子,薄薄一层皮,黎百岁转了转果子,又盯着小胖蛇的腹部:“你是从哪里吐出来的?”
“你往哪里看!”沧鳞龇出獠牙,“怎么可能从肚子里!”
好吧,应该是什么仙术,黎百岁把果子放进嘴里,才刚接触到舌头,果子就化成冰凉的液体流进食管,滑到胃部时,顿时一个激灵。
黎百岁咂咂嘴,口里还留着清甜的果香:“这是什么水果,挺好吃的。”
“哼哼,你吃的是毒果。”沧鳞发出邪恶的笑,黎百岁却继续回味:“有点像橙子的味道,就是直接化成果汁流进去来不及品尝。”
沧鳞:“你怎么不怕?”
黎百岁笑:“我相信沧鳞不会害我的。”
“哼!那是看在你这个窝还不错的份上。这么瘦,作窝一点都不舒服,本尊能怎么办,当然要把你喂结实了。”沧鳞甩甩尾巴,声音里带着抱怨,黎百岁却又忍不住抿着嘴唇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