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跳了？”赵子浩饶有兴致地凑到窗户另一边，探出头就见少女躺在地上四肢成断裂状，后脑勺处一摊鲜血正在缓缓蔓延，秀丽的脸上也溅到了两滴血，位置正好落在眼角。
少女睁着一双杏眼，一如生前的黑亮清澈，眼角鲜红的血点像精心描画的梅瓣，赵子浩愣了愣，一下子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刚才他竟然感觉王梦欣对他笑了笑。
心跳没由来地加快，赵子浩赶紧后退几步，对看过来的人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嘀咕道：“玩不起就别玩嘛，真晦气。”
而站在门口的黎百岁却清晰地看见，赵子浩从窗外缩回后，左边脸颊毫无预兆挤出一颗婴儿拳头大的囊肿，三张少女的脸挤在一起，她们闭着眼嘴角高高扬起，显出一种静谧的诡异，其中一张，赫然就是刚刚跳楼的女孩。
赵子浩“嘶”了一声，抬手按住脸颊，嘟囔了句“怎么又牙疼”，随着他的动作，囊肿平复下去，恢复成皮肤原来的模样。但在黎百岁眼中，赵子浩身上突然涌出一股黑色的气，张牙舞爪聚到头顶，似要将他吞吃入腹。
“沧鳞，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黎百岁压低声音问。
“是厉鬼怨气化成的人面疮。这人接下来不会好过了，原本身上还有祖上遗留下来的功德庇护，先头两只厉鬼就算附在他身上也伤不了他。如今脸上的人面疮已成气候，祖上功德也被他自己造的恶业消磨殆尽，之后必会噩梦缠身夜不能寐，等精气耗尽，这人就会暴毙而亡，魂魄也会被厉鬼的怨气撕碎。”
沧鳞解释的时候，已经有人报警。，跳楼女孩的父母跌跌撞撞跑下楼，赵子浩单手插在裤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抬腿往另一部电梯走去。
“舅舅，我在宁碧湖玩呢，我哥们他倒腾了个会馆，约我们哥儿几个过来捧捧场……嗯嗯，我也想您。唉，没有，就是有件小事儿跟您汇报下。嗐，就游湖的时候遇见个本地小姑娘呗，自个儿凑上来，我这不闲着没事儿就答应带她上游艇一块儿玩。我也就玩玩，没打算跟人处下去，她这不一时没想开，就给我搁医院里头跳楼了……”
他边说话进了电梯，黎百岁立即跟上，就听对方道：“外甥知错啦舅舅，您就帮我这次，别跟我爸说，他非得送我出国去。行，怎么不行，我保证，没有下次，得了，好，还是舅舅您疼我。那这事儿就靠您啦，好好好，今晚立即回家，我保证……”
看着对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黎百岁捏紧了拳头。
警察来了后例行问话，便放走了赵子浩，反而带走女孩的父母回警局进一步“笔录”。
到家后，沧鳞不满黎百岁消沉的模样，问：“那人厉鬼缠身早晚要死，你在难过什么？”
黎百岁趴在桌上，他在难过什么？他难过的事很多，为少女的死难过，为爱她的母亲难过，为医生的无力难过，为路人的轻易下判断难过，为警察的不作为难过，这些黎百岁却没有向沧鳞一个个解释，而是问道：“那个赵子浩，他死了后那些被他害死的女生魂魄呢？”
“就算害死他们的人魂飞破灭，她们已经沾染恶业，怨气不散，难以解脱投胎……”沧鳞声音渐小，盯着黎百岁，“你想做什么？”
“我想超度他们。”黎百岁坐直了身体，黑白分明的眼睛回视沧鳞幽深的目光，清冽而坚定。
“你要是超度了她们，这个人就会继续活着祸害别人。而且，他曾经把你撞死，还丢垃圾似的把你的尸体丢到湖里喂鱼。”沧鳞勾起一边嘴角，眸光愈发幽邃。
黎百岁低垂着眼帘，长而浓密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两道精致的剪影。他沉默了几秒，低声喃喃：“太不公平了……做鬼为什么还不能报仇？”
“厉鬼本就迷失心智，心中只剩仇恨，她们的怨气染上杀业，只会更加戾气深重，地府收不了，自然无法投胎。何况是非功过，自有地府评判。”沧鳞忽地神色厌厌，“若是本尊，倒宁可不得解脱，本尊有仇报仇，绝不假他人之手，更不可能留到下辈子。行了，这事儿你别掺和，冤有头债有主，让她们复仇去。”
“我还是想超度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不能为了一个畜生，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黎百岁拧起眉头，“有没有办法，既可以超度亡魂又可以留下怨气让他被噩梦折磨得睡不着觉。”
沧鳞眨了下眼，缓缓道：“你提醒了我，还真有一个。”
黎百岁双眼发亮：“我想学，可以学吗？”
*
赵子浩没想到舅舅会派人直接把他捉回沪申，事情虽然没告诉他爸，但是他妈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了。
“你说你，这才多久！上回你爸凑得不够狠对不对？”赵母气得直抚胸口，“还好这回是乡下人好打发，你说你，一个景区卖花的小姑娘，土里土气的，有什么好看，你要去招惹！”
“这不换个胃口嘛。”赵子浩歪缠着赵母，“还别说，真挺好看的，眼睛可灵气了，人也单纯，我说让她把花送到船上，她就上来了。死了有点可惜，都怪陆小六……”
“什么？”赵母尖叫，“不是让你不要跟陆小六那伙人了吗？！你就是跟他们混一起后，才搞出了人命……”
赵母说不下去了，站起来怒道：“我现在就停了你的卡！”
赵子浩脸色一僵，懊恼自己说秃噜了嘴：“妈，我再也不会了，真的，儿子向您磕头保证！”
好说歹说，赵子浩终于哄舒服了赵母，上楼后，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陆小六的消息。
“咋一声不吭就走了？”
赵子浩气得脑壳疼，直接语音过去：“艹，你那药不行，干到一半人就起过敏反应了，吐了我一身，差点没给爷整萎了，还得送医院。”
陆小六：“这可赖不到我的药，是那小妞体质不行，哎，现在咋样了？”
赵子浩：“醒来后就受不了跳楼了，纯是纯，就是心理素质不行，唉，没意思，下次还是找些玩得开的。”
“你丫不就喜欢硬上嘛，不就嫌我带过去的妞玩得太开，所以勾搭人卖花小姑娘。”
“滚，先不跟你说了，累死我了今天。”
赵子浩扔了手机洗漱后很快睡着，脸颊上慢慢浮出三张少女的脸，此时她们睁开了眼睛，眼角流下血泪，上扬的嘴猛地张开，从里吐出滚滚黑气，黑气聚成一只发狂的野兽，嘶吼着扑向睡梦中的人。
赵子浩走出包厢，KTV光线暧.昧的走廊里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走在前面，一双腿又白又嫩，又细又长，赵子浩脑袋发晕不由跟了上去，一手按住女生的肩。
接触到的那一刻，赵子浩浑身像过电了一般，视线扭曲颠倒，好不容易恢复后，就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
赵子浩愣了一秒，接着就爆出一声粗口，还没等他继续大骂，长得和自己一样的人露出了他极为熟悉的表情。
这不就是他平时讲话的模样吗？赵子浩脊背发毛，这时察觉到视线不对，他竟然要仰着头看对方，终于发现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竟然变成刚才那女的！
赵子浩一时接受不了，浑浑噩噩被推到在地，下一秒浑身像被劈开了一样，血液流出，他疼得五官扭曲，哀嚎一声就要挣扎，可是根本逃脱不得，只能任由“自己”进进出出，嘴里嬉笑着点评他的身材和反应，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这张脸如此叫人恶心。
他抑制不住的痛哭出声，叫声引来其他人，赵子浩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躺在KTV的走廊里。陆小六和他平时玩的一伙人凑上来，时不时伸手摸一把，看他像在看一块肉，赵子浩张大了嘴，他想要嘶吼，我是赵子浩！我是浩子啊！可是没人听到他的声音，身上不断传来刀割似的疼痛，心理更是承受着被人□□的羞耻和绝望，赵子浩崩溃地大喊大叫，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啊——！”
赵子浩猛地从床上坐起，呼吸急促汗流浃背，他呆愣了几秒，突然发疯似的掀开被子摸自己的身体。
“是梦……”
还好是梦，可是这个梦真实得他就算醒了过来，还能回忆起梦里的触感，赵子浩陡然打了一个哆嗦。
他看了眼时间，才刚刚过了半小时，赵子浩起床喝口酒，又躺了回去。
然而，今晚注定无法安然枕睡，赵子浩不断地在梦中被“自己”侵犯，一次比一次恐怖，一次比一次惨烈，他不断地惊醒，又不断地入梦。后半夜，他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睡着，可是噩梦如期而至，他像是陷入一个无限轮回的恐怖游戏，只能不断地遭受着噩梦的折磨。
清晨，赵子浩跪在镜子前。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哽咽着祈求，“呜呜，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是不是你来找我了，呜呜呜我真的错了……”
镜子里，三张少女的脸，嘴角扬地更高，几乎裂到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