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沧鳞半眯着眼从阳台外飞了进来，这两天他每早都要出门巡视一圈，遇到不听话的妖怪就揍上一顿，已然成了此地一霸。
见黎百岁在厨房切菜，小胖蛇滴溜溜转到冰箱前，尾巴尖勾住把手往外一拉，竖瞳登时缩成两条直线。
“本尊的快乐水呢，怎么还没订？”沧鳞不满地拍了拍冰箱。
黎百岁擦干净手，绕过厨房中岛往卧室走去：“跟我来。”
沧鳞还以为他把可乐藏卧室了，跟着飞进去：“下次要放冰箱里，可乐不冰就不好喝……”
剩余的话渐渐吞了下去。黎百岁掀开防尘布，一只长方体人工造景鱼缸出现在电视柜上，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沧鳞绕着鱼缸飞了一圈，又“咻”的一声钻进假山间的楼阁，脑袋从木窗里探出，对上黎百岁笑眯眯的眼睛，青绿色的脑袋顿了顿，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沧鳞才从木楼里飞出，整条蛇盘踞在琉璃重檐顶上，姿态从容声音里带着漫不经心：“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师傅工人上午送过来的。”黎百岁半蹲下来双手撑着膝盖问，“喜欢吗？”
沧鳞矜持地点点头：“勉强入眼，雕工尚需精进。”
黎百岁抿唇憋着笑意，半趴在鱼缸边缘上，峭壁上吊着一座飞檐画阁，黎百岁伸手推开雕花隔扇门，闭起一只眼往里看：“有榻有案，还有屏风和博古架，咦，竟然还有盆栽？这么精致的造景，要是填满了可乐，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且啊，虽然都刷了一层防水材料，但是可乐毕竟有腐蚀性，也不知道会不会破坏……”
“好了好了，”沧鳞不耐烦道，“本尊知晓了，不放可乐。”
黎百岁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那我们开始往里面倒水？”
沧鳞矜持颔首：“可。”
“我马上就去接水。”黎百岁正要起身，沧鳞叫住他：“等你一盆一盆地接，午饭还要不要吃了？放着本尊来。”
说着，沧鳞跃出鱼缸，张嘴就往里面吐水，速度极快，水声激荡，转眼鱼缸就有八分满。
“如何？”
黎百岁看得一愣一愣的，没忍住用手摸了摸小胖蛇的肚皮：“你这儿是装了汪洋大海吗？”
“哼，少见多怪。”沧鳞就着姿势卷住黎百岁的手掌又缓缓松开，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身上一阵恶寒，扭头就见个小白脸扶着门框，幽怨地望着他和黎百岁。
“我说哪来的水汽，原是乔迁之喜。”白衣男人姿容绝艳衣袂飘飘，向豪华鱼缸款款走来，纤纤玉指白得近乎透明，轻轻搭在假山尖上，“还是太湖石呢。”
“那可不，一只鱼缸花了我小两万。”黎百岁叹气，“所以有件事我要宣布——”
沧鳞顿感不妙，果然——
“以后买不起快乐水了。”
“那啃得鸡呢？”沧鳞语气不由透出一丝紧张。
黎百岁苦恼得眉头紧皱，沧鳞呼吸都变慢了。
“大概一周……”黎百岁斟酌道，“一次吧。还是吃我做的饭，健康卫生又划算……”
沧鳞看看小巧精致可以在里头窝成一团的小楼阁，再看看喝空了的可乐瓶，尾巴纠结成一朵蝴蝶结。
冷眼旁观够了，鲲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喏，拿去当了。”
黎百岁没有接，而一边的沧鳞倍感羞辱，甩尾就要拍掉鲲手上的珠子，被对方躲了过去。
“你懂什么，本尊缺这点钱吗？鱼就是鱼，就算是只大鲲，果然也没什么脑子。”沧鳞飞到黎百岁头上，“没看出来吗？本尊是顺着这个凡人不吃垃圾食品。”
若非不能暴露身份，他真想吼上一句，天上地上，哪条龙没个宝库？！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竟敢在他龙爷爷面前炫富！
只是他现在不能回上界，宝库不在身边，真应了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在浅滩遭虾戏！
沧鳞越想越憋屈，正气鼓鼓脑壳疼忽然被人双手轻轻拢住，抬头便见黎百岁笑得见牙不见眼。
“沧鳞，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嘿嘿。”
沧鳞后背的鳞片纷纷炸起：“你在说什么痴话，快放开我！”
“那我蹭一蹭再放了你。”黎百岁傻笑道，拢着小胖蛇贴到脸边，沧鳞吱哇乱叫，蛇身乱扭首尾打结，被蹭了个结结实实，最后还被人从头撸到脚，每瓣鳞片都沾上了凡人的味道。
等黎百岁放开他时，已然成了一条废蛇。
鲲全程漠然观看，最后举起袖子遮住半边眼：“我眼睛脏了。”
*
临睡前，黎百岁蹲在鱼缸前：“真的要睡里面？”
小胖蛇留给他一个冷酷决绝的背影，“滋溜”滑进画阁里还附带关上了门。
黎百岁心中叹气，胖青脸皮也太薄了，中午开始就一直对他爱答不理的，都要睡觉了还跟他闹分.床。
这一吐槽，黎百岁便觉用词不对，嘴唇却不由轻轻抿着笑了起来，脸上是不自觉的难为情。
然而到了半夜，鱼缸里沧鳞幽幽睁开了眼。
睡不着，换了几个姿势都睡不着。
最后的倔强没有坚持住，他浑身湿漉漉地砸到黎百岁胸前。
“喂，醒醒！”
黎百岁迷迷糊糊感到胸口一窒，熟悉的声音在叫他，强撑着眼皮睁开，卧室灯应声而亮。黎百岁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托起小胖蛇，口齿含糊：“干嘛呢？好好的不睡……”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沧鳞在他手上挺起胸膛：“起来学习。”
黎百岁：“啥……？”
“本尊说，起来学习。”
黎百岁：“……”
“是这样，我向郑重你道歉，中午我就不该抓着你强撸。”撸蛇一时爽，半夜火葬场，黎百岁沉痛道，“所以放我睡觉吧。”
“强撸”二字也不知触到沧鳞哪根神经，整条蛇又开始炸鳞，“这件事不准再提！”
“好，”黎百岁乖乖点头，眼神已经开始迷离，“那我可以睡了吗……”
“不准睡，起来学习！”黎百岁吐出一个水泡，飞到黎百岁鼻尖“啪”地碎了开来，黎百岁被水汽激得瞬间清醒，于是更加痛苦了，侧身倒在床上抱头呜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不就下午撸了一下嘛，我要睡觉……”
沧鳞嫌弃地“啧”了一声，嘟囔道：“算了。”接着嘴里发出一串咒诀，黎百岁浑身金光频闪，下一瞬整个人消失在床上，睡衣底下微微拱起，沧鳞掀开衣服，就见黎百岁已经变成小小一个。他满意地甩甩尾巴，卷住小黎百岁就往鱼缸飞去。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黎百岁：“……”
当水面漫过口鼻，黎百岁正要挣扎就发现自己在水中也能呼吸自如，顿时惊呆了。
“你做了什么？”
“避水诀，本来要让你自己学的，结果还是得靠本尊亲自动手。”沧鳞将黎百岁放到画阁里的贵妃榻上，缠住凡人两条腿，上本身弯曲绕过对方后背搁在他胸前，最后闭上双眼：“睡吧。”
黎百岁枕在小胖蛇身上，望着头顶的木头横梁，终于明白胖青大半夜的在发什么疯。
他试图动动腿，发现胖青缠得不是很紧，于是选了个侧躺的姿势，慢了半拍忽然意识到，他现在什么也没穿。但是不知道沧鳞做了什么，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冷，窝在胖青身上，反而有种枕着暖玉的感觉，偏偏沧鳞的身体不像玉石那么硬，而是一种柔软而有韧劲的触感。
他忍不住蹭了蹭，脚指头还扣了扣身下的鳞片，原本闭着眼的沧鳞忽然压住他乱动的腿，低吼道：“不是想睡觉吗？还不快睡！”
“哦。”黎百岁于是乖乖不动了。过了会儿，感觉沧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又忍不住扣了扣对方的鳞片。也不知道扣到哪里，沧鳞忽地剧烈一抖松开他，整条蛇贴到墙上。
“你、你干什么！”
黎百岁眨了眨眼：“我就随手抓了抓，没摸哪里呀……”
“你！你！”
沧鳞看起来浑身的鳞片都要炸开了，黎百岁奇怪地看了看自己无辜的小爪子，问：“我该不会摸到……”
“住口！你还有没有廉耻！”
“传说中的逆鳞……”
两人同时出声。
沧鳞：“……”
黎百岁：“……”
所以他到底摸到什么？怎么还上升到礼义廉耻了，黎百岁满头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