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是把我所有的存款都给保姆了,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罢了,让她给孩子送去个好点的福利院——她是个好人,我信得过她。”
“他还小,哭一哭就好了。哭一哭,过几天,就能忘了我。”
张德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地说,神色出奇的平静,再也没有了要杀言伊时的凶狠和证明,像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在惦记着自己家里年幼的孩子。
他像是前座二人的老朋友,也不管人家两人愿不愿意听,平日里那些根本无人倾听的老掉牙的事,都尽数掏心掏肺地说了。
席之夜面色平静,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些话。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探到了副驾驶,轻轻拍了拍言伊的手。
后者沉默了一瞬,还是告诉了张德他们的想法。
“孩子我们会给他找个好去处……可能是重新找一对收养他的夫妻,也可能是送去福利院由我们匿名资助……我虽然恨你,要你必须给我和你杀的人一个交代,但你儿子是无辜的,我不会迁怒于他。”
女孩撇过头看向窗外。
“最好他能尽快忘了你,开始新的生活,才不耽误重新找愿意收养的人。”
后座久久没有传来声音。
张德听到言伊的话,从最初的不可置信到接受,眼泪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粗糙的脸,从哪些松弛的褶皱中弯弯曲曲地流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
他的双手还被反绑在背后,没有办法擦泪,只得任由那些泪源源不断的流出来,被风干,再覆上新的水痕。
良久,他才说了一句“谢谢”,几乎语不成声。
言伊没有说话,席之夜却冷淡地回了一句。
“不必,与你无关。”
张德并没有纠结这件事和他有没有关,他看了看窗外,还有不远就要到相关部门了。
他咬着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
“你们要、要帮小波,作为感谢,我这里有一个秘密,告诉你们。”
“其实……我认识那个黎小姐。认识很久了。
言伊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了席之夜望过来的目光。
都快到目的地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她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
将张德带到相关部门的时候,竟然还碰到了老熟人——那对搭档,宋野和魏如星。他们正是今晚值夜班的人。
宋野听了案情陈述以后迅速地联系各方立案,将被捆成一个诡异形状的张德收押。而魏如星则分别带着席之夜和言伊去录了口供。
那边的宋野“哟”了一声,看着张德扭曲断掉的手指挑了挑眉:“这手指怎么回事儿?好家伙,还挺有艺术感。”
言伊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不小心给他掰断了,你们如果有止痛药什么的可以给他一点吗?”
魏如星颇为诧异:“我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么人道主义精神的受害者。”
“是啊。”宋野接口说,“人道的受害者不人道地把凶手的手指掰断了,还人道地替他要止痛药。”
众人:“……”
魏如星扶额:“你快去忙你的吧。少说话。”
宋野还挺委屈:“嘿,我说得不对么?”
眼看着两人有开始斗嘴的趋势,言伊连忙打断了他们:“没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了吗?那我们先离开了。”
宋野这才正色说:“目前没了,该记录的已经记录了,不过后续可能还需要你们配合,到时候我会联系两位。”
“谢谢。辛苦了。”
席之夜替言伊道了谢,帮她把刚才为了写字方便而挽上去的袖口整理好。
言伊任由他动作,一边听魏如星说一些要注意的事。
“……如果有阴影,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
后者说完案件相关的事,突然补充了这么一句。
言伊微笑着道了谢,被席之夜牵着离开了。
魏如星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两道背影离开,突然被拍了一下。
她回头一看,是宋野。
后者摘下帽子随意地胡噜了一把头发,又重新扣好帽子:“看什么呢?”
魏如星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奇怪,怎么她总能摊上这些寻常人一辈子都遇不上的事。”
“得罪人了呗,还能怎么样。”
与此同时,车上的气氛有些凝滞。
言伊怎么也没有想到,张德告诉他们的秘密,竟是有关于黎夏晚的。
她已经有起码五年以上的狂躁症病史了。
张德说,现在市面上的治狂躁症的药都只有很微小的效果,对于黎夏晚这种中度狂躁症的患者基本没用。
于是她的哥哥黎城,不知道从哪里辗转认识并且联系到了张放,拜托张放帮他们搞到一种国外的药,这种药被限制进口,只能靠人肉背回国,风险极大。
过大的风险代价便是巨额的金钱,张放狮子大开口,不仅要了钱,还向黎城要了黎氏百分之三的股份。
要知道,黎氏的股份,虽然只有百分之三,但年底的分红也十分可观了,更别提随着黎夏晚病情的进展,她的耐药性也越来越强,需要的药量越来越大,直接体现为张放过了不久就换了一辆豪车。
说到这里的时候,言伊回想起黎夏晚之前经常性地突然情绪爆发以及明显的伤害他人的表现,这才有了些实感。
狂躁症……
这种精神障碍疾病,黎氏不可能会大张旗鼓地广而告之,听张德的意思,黎城和黎夏晚兄妹俩甚至没走告诉黎家其他的人,想来他们也不愿意被别人知道黎家的大小姐会患上这种精神疾病。
言伊不由得看了一眼席之夜,想知道他得知了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发现后者很平静,甚至还有闲心帮她将耳边散落的发丝撩了一下。
面对言伊询问的目光,男人一脸坦然。
“我早就有过类似的猜测。”
“她之前的脾气虽然也不太好,倒也没有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爆发。大概三年以前我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稳定,问过一次……”
男人似乎很不愿意回忆起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