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 40 章

离开皇宫后,白南玖甩开封邻凯的人,又绕了许久,确保避开了各路耳目,这才七拐八拐进了安阳王府。

这几日想要宴请“白将军”的人实在太多,他都一一拒绝了,但安阳王必须得见?一面。若是被人看到他如此差别对待实在不妥,干脆就走侧门。

朱振华见到白南玖,一副心疼的表情表演得入木三分,他还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贤侄啊!如今你可真是大变样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要是你祖父看到了,他该有多难过啊!”

白南玖虽然不适,但也没有将安阳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拂落。

他深知仅凭自己的力量还是十分弱小,无法与封邻凯尤其是庆帝相抗衡。

当初朱振华救他,除了为医治郡主的腿,更看重的其实是他祖父留下的军中力量。他若想报仇,必须为安阳王所利用——或者?说,他们彼此利用。

他想利用安阳王扳倒国师,想让庆帝不得善终;而朱振华想把他当做最利的一把剑直直刺穿权利巅峰的那个人,最终自己成为这庆国的主人。

白南玖曾经问自己,为了报他一人之仇,很?有可能会在整个庆国挑起战争,至使民?不聊生,这代价是否太大了些?

他将心底最隐秘的痛苦与纠结告诉沈天颜,当时沈天颜是这样回答的:“第一,安阳王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如果他做不到兵不血刃上?位,无论有没有你的存在,他都会想办法挑起战争;第二,南境有丽云族大张旗鼓入侵,国内有漳州起义军揭竿而起,说明这个国家本就内忧外患,很?可能已经到了政权交替的时候。小玖,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战争从不是一个人挑起的,而是形势逼迫产生的。”

白南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很?崇拜沈天颜,她的能力与见识远非普通女子可比,他常常怕自己配不上?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女子。

仔细想想,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无血脉亲情、没有一纸婚书、不是同门师兄妹……沈天颜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他抛弃并扭头走掉。

他疯狂地想要与颜颜签订灵宠契约,想要在大仇得报后快些娶她,想要尽可能融入到她的生活、与她建立更多的关系,让她即使斩断了其中的一种关系也无法彻底摆脱他。

有时候,白南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恶心的蜘蛛,妄想织出一张张绵密的大网将沈天颜围困其中——想要占有她,想要让她永远只能待在自己的领地之中。

安阳王作为一个“胸有宏图大略”的人,绝对想不到,在他工于心计费尽力气将白大公子救出来、准备将各种权谋制衡和豪气壮志分享给白小将军之时,白南玖脑子里想的竟然全是女人女人女人。

朱振华虽然是个满肚子阴谋诡计之人,但他最喜欢的就是表现出一副忠国爱民、口直心快的样子,“贤侄啊!你知道我一向不是个能憋得住的人。你我见?一面难得,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

庆帝昏庸,迫害忠良之臣,竟使封邻凯那种奸佞小人当道!莫说那贫苦的漳州发生起义,依我看呐,就是这京城周遭都快要起义了!

白将军如此大才,与其将本事用在镇压那些手无寸铁的良民上?,不如跟着叔父我,一同创造出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来,此举可享万世功名!

大业一成,你就是我庆国最大的功臣!镇国府的冤屈我必为平反!

说句不能再实在的话,你与我儿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待我百年之后,他最仰仗依赖的肱股之臣不还是你!今日此举,可保子孙万代荣华富贵!”

白南玖只有在听到“平反”两个字时心底微微一动,其余时间一律毫无波澜,但他依旧恭恭敬敬朝朱振华行了个礼:“但凭王爷吩咐!”

朱振华今年将近四十,正值壮年,但他觉得自己等不起了——他的野心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太子围猎坠马一事确实是他在推波助澜,至于皇帝的身体如今越来越差——他的手还没有伸得那么长,在皇宫大内安插个眼线尚可,想做些小动作可就太难了。

只能说这都是天命。天意玩让他朱振华成为庆国最尊贵的那个人!

他自是不会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但仅仅是透露出的那一二部分,都足以让白南玖心惊——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朱振华泰然自若,仿佛并没有感受到有任何不妥。

白南玖知道这件事很?可能已经发生了,但他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一下:“王爷,此事是否需要我……”

“不需要不需要,都已经安排妥当了,这种小事哪里需要贤侄你亲自动手。接下来,你配合本王行?事就可以了!”

这种……小事?这种小事就是五月初云州城内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其实四月份时这种传染性极强的病就被发现了,但当时云州郡守并未重视此事,至使防卫措施不够全面,直到五月份疫情爆发瞒不住了,才上?报中央。

而比病情?更糟糕的,是百姓们对于瘟疫的恐惧。

云州城内稍微有些门路、消息灵通的人家,赶在四月底五月初便都想办法出了城。而等其他百姓反应过来想要出城之时,郡守已经下令封城。

一时间谣言四起,彷徨无助的气息笼罩了整个云州城。每天都有不想在城中等死的百姓和城门守将爆发激烈的冲突——命都快没了,谁还管那么多啊!

皇上?急忙下令让尚在京城的白谨言回云州维持秩序,并拦截隔离半路上的流民?。

白南玖犹豫半晌,还是做出了不带沈天颜回去的决定——此刻的云州城实在太过危险。

此次瘟疫,安阳王他至少在三月份就开?始布局了!必定是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沈天颜虽然很失落,但也知道在这种大灾大难面前,再谈一些情?情?爱爱就太过不合时宜了。毕竟她可没有白南玖自带的基因优势,要是被传染了,那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五月中旬,白南玖回到了云州城。

此刻的云州城已是一片人间炼狱,死亡的阴影没有遗落城内任何一户人家。上?至黄发老朽,下至垂髫幼童,它笼罩在每一个个体身上。

战争、瘟疫、权谋算计……白南玖觉得自己这几年内一直都是在和这些滋生于黑暗的东西打交道。

而此刻,他仿佛就站在了黑暗的这边——他被迫要去用武力镇压这些手无寸铁的贫苦人民?。

不,不是镇压,按照安阳王的要求是“假装镇压”。

白南玖一身戎装立于将士们中央,而与这些官兵对峙的,是拖家带口不想在城内等死的云州百姓们。

白南玖心想,他就是一只躲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自己陷身泥潭挣脱不得,还要阻拦着向往光明世界的其他老鼠们。

对面为首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他面色红润,看起来并没有受到疫情的太大影响。

但此刻的他一脸激愤:“你们这些当官的从不为我们老百姓考虑!封城封城,封的是我们穷苦人家的城!那些官位在身、有几个闲钱的早都跑了!他们能出去,我们凭什么就要在城里等死!”

这汉子身后的人听了此话也都群情?激奋,他们纷纷大声附和:“对!凭什么让我们在城里等死!”

白南玖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事外。

倒是钟佩赶紧上前,简直是用嘶吼的音量在解释:“大家听我说!不是让大家等死,你们看看我,看看咱们的大英雄白谨言将军,我们都在云州城内哪儿都不去,陪大家共渡难关!”

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声“嘟囔”了一句:“你们住在空旷的大宅子中,出入都有最好的郎中跟着,而我们呢?跟发烧发热的病人挤在一起,半天都没个大夫过来,左请右请就算大夫过来了,药钱也不是我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下面顿时乱成一片,“是啊!只有出了这云州城,我们才有活路!”

最外围的百姓开?始推搡身边的官兵,训练有素的官兵看向白南玖,将军不下令,他们只敢抵挡不敢动手。

钟佩以为是白将军爱民如子,不忍心对普通百姓们下手,他私下小声劝诫道:“将军!这些百姓一个都不能放出去啊!先不提你我失职的事儿,要是将染了病的人给放了出去,届时遭殃的可就是整个大庆啊!”

白南玖心里哂笑?了声:你们的安阳王可不就是想让整个大庆都遭殃吗。

但是……他白南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的祖父是忠义?良将,他的外祖父是一代大儒。他可以不做一个高尚的人,但也绝不会如此卑劣!只是为了复仇便让千千万万普通百姓陪葬的事情?他做不出!

白南玖走到士兵们的最前列。即使他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身长九尺肌肉虬结,但被他的气势所震慑,所有人都不自觉安静了下来。

这个少年将军的声音清晰地传递到每一个角落,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情?真意切,却没有一个人敢忽视这几句话的分量。

“云州军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百姓。你们想出城的,尽管可以试一试能否闯过我白谨言手下的兵!能闯出去的,我让你走;出不去的,我会一律将你们送到城南的义?堂去隔离!有病的被隔离,没病的去那里帮忙照顾病人!”

百姓们你看我、我看看你,气焰顿时都弱了不少。

城南本就是重灾区中的重灾区,义?堂是郡守临时设立用来隔离病人的场所。听说身子骨再强的人去了那儿没几天都会倒下,每天抬出来被焚烧的尸体更是比进去的人还多,他们宁愿死在家中也不想死在那个鬼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白南玖:我不想要万世功名,我只想快点娶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