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旨意

如果不是当初的偷龙转凤,也许如今她也可能如长公主一样,在宫外有一处府邸,没有皇宫的波诡云谲,安安静静地生活,有一个时刻在意自己的夫君,安好地期待新的生命。

生命中有太多的可能,也许她只是太疲倦于这样的宫廷生活,疲倦于这样身份下的如履薄冰。以致于她总是幻想,幻想自己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或是一个平常的公主。有一个平凡甚至带些寡淡的人生。

她收起长长垂在身后的群摆,露出小巧的缎面绣鞋,鞋周身串满了小小的金珠,在鞋尖处簇拥了颗熠熠闪亮的东珠。一如她看似辉煌鲜亮的生活,可是脚下的这条路,究竟应该怎样走?

脚步沉沉,垂首埋头,就这样一步步穿过了公主府偌大的前院。

门外是浩大的随从兵马,御林军统领薛浩普跑马上前,下了马朝她一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她看看他身后的兵马,有些警备地:“将军何故带这么多的兵马随护?”

“回娘娘,这是皇上的旨意。”

她蹙眉:“本宫在公主府,不需要这般。”说罢一牵裙摆便要上马车。

“皇上有旨,在公主府娘娘若要遇到任何危险,微臣随时可以对其,杀无赦。”他的声音恭敬甚至平和,却有军人一贯的刚毅与不容置疑,听得出浓重的杀意。

她一脚已经踏上车,一脚悬空,听闻这话忍不住一晃,险些落下来。薛浩普已经上前几步,弯起一只肘臂,只轻轻一提,便将她扶稳。

她有些愠恼,欠了欠身子在车上站好,明黄色的朝服裙摆在夕阳下闪出晃眼的金光。她居高临下看他,“长公主尊贵,本宫在公主府里怎会遇上危险,将军真是草木皆兵了!”说完一转身进了车内,只余下帘子上细小的珠子发出一阵沙响。他凝视着那杏黄色暗花的缎子车帘,一时竟不知怎样去回话。怔忡了片刻,方才挥了手,示意马车向前。

她犹自恼然,坐在车内只觉得心绪难平。不过是在公主府,他竟然这般警备,论情论理,永安公主还是他的长姐。果真是因为没有什么血缘情感,他会这般无情地说“杀无赦”。她心中冷然,果真是帝王最是无情。

身后是御林军护卫的马蹄声声,伴着渐渐落下的暮色,尤其的显得慑人。她拢一拢臂间的披帛,只觉得心愈加的慌乱不安。永安公主自傲中带着愤恨的神色她记忆犹新,“我的孩子呢?”

是啊,如果按照太后的意思,薛骁与别人的孩子算不得皇嗣,只有她,原本是大薛公主的孩子才是皇室血脉。那永安公主既然与她一样是公主,甚至是身份更加尊贵的长公主,那么理当是长公主的孩子才最有资格成为皇嗣。

有些事情果真不能细究,如此这般,便果真不忍回顾。

“立嫡立长,皇祖母既然承认你的孩子是皇嗣,为什么没有想想,我才是长公主。于情于制,都应该是我的孩子才有资格做为皇嗣?”

原来永安公主早有这样的心思,其实她一早便已经知晓这些。从宁承徽的那个孩子起,她便说过,只要皇祖母不愿意留下的孩子,就一定不可以留下来。她心中一阵寒凉,整个人像是被冷风灌了一般打了个颤栗。她这般不屑于薛骁这个皇帝,原来争来争去,不过是一个位置。

她反复思索着永安公主的话,突地明白了些什么。这样的争斗由来已久,作为正统的公主想要夺回自己父亲的薛山,作为帝王要巩固自己的帝业。没有谁是错的,错的只是各自的身份。

薛山稳固,权力的争夺。如今谁都在竭力夺取那仅有的兵马之权,而她走到今天,怕也是因为平白无故拥有了这些的缘故。

虎符,这个在大薛朝谁都仰望的权力的象征,曾经在太后的手中一握数十年,连先皇帝都不得不顺遂她的意愿,以致于连自己选定太子的权力都没有。可是随着太后的薨逝,那一半的虎符也成了个未知。

月朗星疏,她掀起车窗帘子一角,默默然朝外看去,觉得仿似有什么事情,已经如明天的天气一般明了。

因在王畿,她并未下令停下歇息,薛浩普也未上前询问,就这样一路急急往回赶。马车内憋闷,只听得马蹄声声,无心小憩。只恍惚间想起那年谌洛仪送她上京的情形。

也是这样的兵马随从,广陵府的三千铁骑兵像是在完成一件重大的征战任务,一路随行,伴着她进京。或者说是*迫她进京。

她只觉得眼皮一阵轻跳,谌洛仪,那个当了她十几年的哥哥,她依赖了十几年的哥哥,她就这般与之决绝了。而从公主府出来了那一刻,她知道,无论是兄妹,或是姐妹的情谊,她都不再拥有了。

永安公主眼中有她曾经对待谌洛仪的决绝,她不会为了她们之间所谓的姐妹情分而放弃些一丝一毫。人生有各自的难处,也许这也是薛骁今天这般动用御林军的原因罢。

她神思游离,突地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灯火明亮,宽阔的官道上满是御林军的兵马,训练有素地一列列退至两旁。有马蹄声踏踏,她抬眼,看见他身披了件黑色的披风,正骑马而来。身后是疾疾跟随的御驾随从。仿似行的匆忙,只有骑兵跟随其后,华盖辇车无一随后。她上前几步,依礼上前去跪拜行礼。

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披风的一角几乎可以抚上她的脸庞。有熟悉的清香传过来,带着些许尧舜殿里沉厚的安神香,令人有一瞬间的迷离。“皇后!”大约是骑马的缘故,他声音中有微微的颤抖,“皇后回来就好。”

他这话说的有些奇怪,她微微一笑,“是,皇上这是?”他已经伸手将她扶起,一手圈着她的肩头,语气听似淡淡地,“这么晚了,朕不放心。”

心头一时五味杂陈,想起站在廊檐下一直等候的乔驸马,他这般……她眼神黯了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开不了口。

“皇后马车坐的累了,想不想骑马?”

她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随从间的马车,又看看他,深思游离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