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任性

耳边有各式各样杂乱的声音,她像是听见了,却又什么也没听得懂。就这样迷乱地纠结着那些声音的内容,直到终于清晰了一点起来。有个声音,在唤她的名字:“烟儿”。

她觉得难得的有了一丝安心,试图翻了个身,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是在薛骁的寝殿里。她动了动自己的脑袋,只觉得那昏沉地感觉依旧没有散尽一般,震得整个头都疼。大约是拽到了伤口,她疼的忍不住呻吟一声。一只大手将她揽了一揽,突地像是疑惑道,“烟儿?”

是薛骁惊喜地神色。他正斜倚在一旁,一只手将她揽着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大约是刚醒,还能看得出一丝的惺忪神色,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揽着她,“烟儿,你醒了?”

想是太久没有这样的疲惫了,她只觉得手脚沉沉无力,想举起来抚一抚他的眉眼,最终没能举得起来,只轻轻一笑。他却突地油生了一些伤感出来,将她的手捞过贴在自己脸上,语气轻软地像是受伤一般,“你不能总是这样任性。”

任性。这个词仿似太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以至她都有些忘了自己还有这一点性情。谌洛仪上次骂她任性是在什么时候?总之太久没有人这样说她了,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与这个词关上一点边了,因为再也没有那些能让她任性,还能这般说她的人了。

而他还能说她任性。

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褪下,眼中便浮起一层水雾来。突然道,“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过任性了。”揽着肩膀的手紧了一紧,她抬眼,想看清他的神色,却被他一把揽进了怀里。

饶是岁月真的一直这般,那该有多好。

她喉头的伤痂落掉的时候,已经真正入冬了。

大薛宫里第一场冬雪落下,洒在凤栖宫的青砖白墙上,看上去极快地白成了一片。大雪将所有的生机勃勃都掩盖地沉寂了下去,也像是平歇掉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这一个月来,宫中有太多的事情发生。自千秋节那日后,晋安王被遣回封地,半年不得参与朝政。千妃降为美人,入冷宫。长公主因为生产完不久,与乔驸马一起重新被禁锢回长公主府,初生的翁主被赐了郡主留在公主,封号长宁。

薛骁抱着长宁来问她取名的时候,她伤势不过方才好一些。他将怀中粉嫩的小孩儿递与她看,淡漠的双眸里像是有一丝为人父的喜悦,“以后,她就是你的女儿。”

她一时有些吃惊,不敢再得寸进尺得替永安公主求情,也因为自己心底的那一点点私心,顿了半晌方才看着他,迟疑地说了个“好”。

他抱着孩子又靠近了她一些,像是询问地,“给她取个名字。”

“我?”她问。

他蹙眉,“她以后称呼你母后,你不取名字,还要谁来取?”

她不禁一笑,想说他也可以来取,忍不住去看那孩子,心头一阵轻软,“安定安宁,就叫‘长宁’可好?但愿她真正的长宁,不像她的母亲。”

凝容果真是个孩子,还不知道这一切,他甚至依旧天真的以为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她只告诉他长宁是她母亲送进宫来的妹妹,陪他作伴。凝容对这个妹妹仿似尤其的喜爱,注意力转到她身上以后,一度也没有再问起永安公主。

她有时候看着他在一旁逗长宁,眉眼间那些轻柔与笑意,不知怎地就突然想起谌洛仪来,他现在是国舅爷了,怕是过的是愈加的自在。她低头看屋中一盆盛开的水仙,突地觉得有些羡慕凝容起来,生在帝王家,能像他这样一直无忧无知,那该多好。

薛骁不太愿意在她养伤之时再说起朝堂上的事情。她自是知晓,有太多,是关于她的身世。那日之后,表面上谁也没有提起过,可是是真是假,始终是心头的一道梗,到底如何,连她自己也不知晓。

谌浚平后来入过宫,是作为国丈有着无上的礼遇。她看着他明显苍老的面容,却觉得愈加的生疏,这么多年的父女情谊,突地变得这样微妙。关于她是不是永安公主以及千妃口中所说的那个“野种”,她始终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得出口。

朝中的政务仿似繁忙了起来,他到凤栖宫的日子愈愈见减少,甚至到了最后,甚至一连数日都不来凤栖宫。她喉头的伤口尚未痊愈,凝容与长宁又常在身边,因此也没有特别留意在心头。直到兰昭仪前来请安。

作为皇后,她负责管理后宫的所有事宜,关于妃嫔的晋封都有金册上报。宫中久不入新人,一个直接封为昭仪的妃嫔,除了皇帝逾制亲口册封,别无其它可能。她着了身寻常的青色团花宫装坐在殿中,怀中抱着刚刚能对着她展颜一笑的长宁,眉眼间安宁的像是一个寻常的母亲。只是抬眼间仿似有了一丝疑惑,“兰昭仪?”

兰昭仪一双眼尤其的动人,像是随时带着笑意一般,朝她微微一抬眼便是笑的模样,“嫔妾贺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她久不经受这样的大礼,一时间有些怔忪,神色倒是还依旧端庄。她向来看妃嫔们都漫不经心,这回却是细细打量了兰昭仪一番,“你是赫巅人?”她突地问。

兰昭仪轻轻一笑,“嫔妾是西北邗州人,不是赫巅人。”

她哦了一声,“西北邗州,紧靠着赫巅,难怪。”

“娘娘是认识赫巅的人么?”兰昭仪问。

她看着那张与千妃几乎一样明丽的脸,神色缓和的像是没有一丝波澜,“你入宫有些日子了吧,不知道千美人这个人?”

“嫔妾无知。”兰昭仪螓首低垂,“嫔妾入宫初初不过几日,今日才得以来见皇后娘娘,对此尚不知晓。”

“你是新晋的秀女么?”

兰昭仪突地抬起头来看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秀女?”她有些讪然一笑,“新朝尚未选秀,嫔妾是记错了?”

她无辜的眼神别有一番惹人爱怜的冲动,谌凌烟轻轻摇了摇怀中的长宁,她在怀里正睡得香。她将长宁递给奶娘,似是漫不经心道,“哦,那是本宫记错了,新朝还并未选过秀。”

凤栖宫待得久了,倒是颇为的百无聊赖,她久不曾体味到这般滋味,只觉得一时有些坐立不安。凝容正在案头写字,突地抬头问她,“皇舅母,你是想要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