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罕见的珠子

她的脚步突地顿了顿,他正准备她再次转过身来,却见那脚步只顿了片刻,便又复迈步走去。长裙拖曳,扫在汉白玉砖上寂静无声。

金陵。以充官也好,先去金陵也罢,结果都不过是一样的。她仰头看啦看头顶的天空,觉得未来这样迷茫,却又格外的清明。

他独自立在远处许久,直到尤从拿着大氅出来替他披上才回过神来。他忍着怒意将大氅一手挥开,“真是永远都改不掉这臭毛病!”说着迈步自顾走向殿内。尤从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到了殿门口,突地一拍脑门,仿似恍然大悟起来。看看那殿中怒气腾腾的人,唯恐再招了一顿连带来,索性只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待着。

摇篮中熟睡的孩子脸颊粉嫩,安安静静地像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她伸手将长宁抱起,又怕惊扰到她,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捧一块稀世的珍宝。这个孩子从出生起,就一直在凤栖宫抚养,可惜她不能等到她百日了。

凝容趴在门边静静地看她,一双大眼里闪动着一股莫名的光亮。她朝他一笑,示意他进来。

“皇舅母。”他轻轻叫她,一只手越过长宁去勾她的脖子,“你是不是要走了?”

她看着他哀凄凄的眼神,突地觉得有些不舍,不过一个在身边几个月的孩子,又不是自己亲生,尚且能这样对自己留恋,而那个与之相知几年的人……她自嘲地一笑,他不是说“念在这么些年的情分”么?

凝容一双眼里已经有泪珠滚下来,“皇舅母,你不要走。”

她笑着将她往身边拉了拉,一手抱着长宁,一手揽着他,“嘘,不要哭。”她朝他眨眨眼,“会吵着妹妹的。”

他忍了忍不出声,朝长宁看了看,“凝容和妹妹都不要皇舅母走。”

她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凝容。”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有的离别能让大家过的很好,那这样的离别便是不必伤心的。”

他伸手擦了擦自己通红的鼻头,想了想道,“皇舅母会过的很好?”

屋外响起几声寒鸦的哀鸣,像是这个冬日里的最后一声哀思。她抬头看了看重重垂下的帷幔与血红色的珊瑚珠子,恍恍惚惚地应了声:“嗯。”

也许吧,她会过的很好。

所有的荣华与回忆都如衣服一样被卸下。她轻轻抚了抚朝服上的沧海泪,伸手一颗颗给摘了下来,放在一边。夏儿见了道,“要不要将这些一齐带上,且当留个念想?”

她眉眼低垂,看不清什么神色,过了片刻轻轻一笑,“听说是罕见的宝物,只有朝服上才有资格用作,整个大薛朝不过这四颗,怎能轻易带走了?”

夏儿神色凄凄,将那四颗珠子一一在小匣子里排列好,放在叠好的朝服上。伸手将她平日的凤冠拿过来,“那……”

“都放下来吧。”她见了道,“自会有人来接替这些东西。”

谌凌烟抬眼细细瞧了瞧她,突地轻巧一笑,“于……昭仪?”她仿似有些疑惑地,“你是从前东苑里的那一位?”

于昭仪的笑意凝在唇边,有一丝愠意浮上来,换做了一声冷笑,“看来你所记得的,还只是东宫的时候!”

她随着于昭仪一起,轻笑了笑,自顾伸手摩挲着桌上的一只青花杯子,“从那时,选侍便一直深居简出,平日里连话也听不着几句。却没想到叫人一不经意,就变成了昭仪娘娘了。”

于昭仪颔首,挑眉看她,“怎样?”

她低下头去看杯中一注清茶,突地问道,“我大哥在千云山险些遇险的事情,是拜你所赐吧?”

于昭仪的脸色一下子沉了沉,闷哼了声,“你说谌洛仪?他已经不是你大哥了,你自己是谁,现在还不清楚么?”

“果然是你。”她抬眼看她,嘴角有一丝笑意,“果真是不做声的,最是危险。”

于昭仪突地俯身死死盯住她,面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不是只有仗着有先太后的撑腰,就可以永远在后宫之中生存下去的,靠山山倒,她也会有死的一天。”眼神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先太后若是地下有知,见到她费尽心思宠溺维护的永隆公主,竟然是一个野种,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腾地站起身来,手中的杯子已经朝于昭仪脸上泼过去。“放肆!”于昭仪应声便朝她脸上扇过一掌。侍女上前来将她推开一边,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却被身后的夏儿一把扶住。

“贱婢!”于昭仪怒道,“不知死活,给你几分好颜色还上脸了!”她边擦着脸上的水珠边冷笑道,“怎么,又上脾气了?你现在什么也不是,别再拿出你那任性的模样给我看。生气?还有更加让你生气的,你想不想听?”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从前那个温婉顺从的于清溪于选侍瞬间转换的神色,突地生出了这一丝好奇来。

于昭仪抖了抖裙摆的茶水,继而一笑。“总之你也成如今的模样了,告诉你也是无妨。你的那个孩子,呵呵,能在先太后眼皮子底下没有,倒也真是件难得的事情。”

难得的事情。她眼角一阵抽动,手不自主地拽着衣袖,试图将自己平静下来。

“丽妃哪有的那个胆子,不过就是端了碗有红花的药进去,就整日地给吓成那个样子!”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长公主的心思固然缜密,到底还是瞒不过先太后。可是那又怎样呢,先太后也有控制不住一些事情的一天!”

她脑中迅速地回忆着那些日子的事情,她自昏迷中醒来,已经是改朝换代,先皇驾崩,先太后病重,她甚至没来得及看上最后一眼。那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失去的人也太多了。

“谁让你自己没有羞耻之心,竟然心里还有个陆现瑜。”于昭仪有些怒意地,“你安享着这个大薛宫里一切的荣宠,却连对皇上的忠心都做不到。你果真根本就不配做皇后!长公主倒真真是聪明,知晓你这档子的丑事。不说是皇上,就是一个寻常的男人,谁又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心中有别的男人,且还不愿意为他生孩子。”

她突地反应过来,“是你们!”

于昭仪冷冷地看她,以示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