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颠簸的除夕夜

轰隆隆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是随后而来的兵队。那人下了马,伸手将她一勾,便给拽到了马下。她的手脚已经冻得几乎没有知觉,落地的瞬间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抽了筋一样疼痛到直吸气。她狼狈地跌倒在地上,寒气呛在肺腑里,冲的她忍不住一阵咳嗽。随即听到一阵戏谑的笑声,她厌恶地抬头,正见那人摘了头盔看她,露出黝黑的面容来。她觉得那眉眼似曾相识,愣白了片刻终于迟迟疑疑地唤了声,“二哥?”

他将手中的头盔扔到一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只当哪个姑娘这般的本事,像极了我家的四妹,倒果真是你。”

她倒无心与他说笑,一颗心还没从这般的惊诧中缓回来。只愣愣道,“怎么会是你?”

谌洛伟将手臂抱在那看她,蹙着眉一欠身,“那怎么是你?”

这样问来问去真是好没意思,她终于缓了缓站起来,心里激动本想朝他靠靠,见他这幅模样又忍住没有上前,到底终于松了口气,“真是没想到是你——”看了看他身后,“怎么你成了民军的……”

“这可不是民军。”他笑道,“不过你倒是有一点说对了,我是真正的大将军。”

她无心管再问这些,谌洛伟从前便常在军营,她与他的交际本来就不多,况且现在他们也该没有什么关系了。暖流过来,呛得她猛地打了几个喷嚏,这个除夕夜真是颠簸,她想。

倒是谌洛伟对她依旧充满兴趣,等到在这处农舍中安顿好,他隔着暖炉问她,“皇上是又想通了,要将你接回去?”

她抱着暖炉几乎要打哈欠,勉强摇了摇头,“不知道。”

“到底是我常年不在家,你看你都懒得理我了。”他感喟道,“你怎么不问我这般乔装成民军是为了做什么?”

她抬抬眼皮,“不是这么回事——那你这般是为了做什么?”

谌洛伟笑意收了收,“皇宫被困了。”

“谌家已经被发配边疆了,你还要去救他?”她淡淡道,“因为你还是大将军的缘故?”

他脸上露出如谌洛仪时常浮现的古怪神色,突地道,“你恨皇上?”

“他是皇上吗?”她反问,突地像是恍然明白过来,“你们终究是一家人,不是吗?他也不是真的发配你们,你们这个时候还是要想着救他。从头到尾不过我一个外人,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罢了。”

谌洛伟的眼神中出现一丝清冷,“你说的这个话,让我很难回答。在大薛朝,他永远是皇上,与我们谌家不能有任何关系。我们不是真的被发配,现在也是为了要去救他,这些你说的对。但是你不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而是该知道的,你都没有知道。”

她冷冷地,“我不需要知道。”

谌洛伟定定看了她一会,“你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不过,”他盘起腿闲闲看她,“变得冷漠了不少。因为心里有怨恨?怨恨谌家,怨恨宫里发生的一切?”

她终于不耐地,“没有什么怨不怨的,谢谢你今天救了我,我累了,想休息会。”说着放下暖炉准备起身离开。

“烟儿!”他突然叫她,她许久不听人这么叫她了,一时顿在那里。

“晋安王早有谋逆之心,长公主也一直妄想*皇上退位,勾结晋安王联合各部兵马。京城早就处在危险之中。”他严肃地说到,“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皇上一直知道,早在皇上登基之前,这些威胁便一直都在。你不知道当初先皇驾崩,皇上是怎样在各路兵变之中上位的。表面上那样平静,其实当时他的心腹兵队已经差点全部被倾覆。他的身份,他的帝王之路一直都很艰难。可是大薛朝还有谁能接替这个位置,先太后控制朝政多年,早已没有人还能代替他做这个皇帝,即使他不愿意,也要一直这样走下来。

“内阁与军机处党政之时,以废后为条件让凝容进宫,长公主与晋安王的勾结之心在朝中已经昭然若揭。可因为你一直坚持,皇上并没有对长公主下杀手,还让人把凝容接进宫随读。最后竟然在长公主夺宫之时还要放过她,收养她新生的女儿。这简直是一个君王所做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犯的最大的错误。

“叛军的势力一直在急速扩大,整个大薛朝都处在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之中。你的事情,只是一个借口,皇上以此为由头,将你和谌家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她惊然转身看他,像是心里已经了然一些事情,“这样可以省却许多后顾之忧,既保全了我们的性命,也为了防止有一日叛军用我们做为人质威胁他。”

谌洛伟的神情在烛光下变得肃穆,口中生生抛出一个字来,“是。”

“你说你要上陇州,是真的吗?”他问。她一把拉住他,“是了,你说你要上京,是不是,那我们现在就走!”

谌洛伟拉着她,“烟儿!烟儿!”他试图使她镇定一些,“听我说,我们确实是要上京,但是我没有打算带你一起去。那很危险,我不能带你去。”

“你带我去,我要跟你们一起上京!”她不管不顾地,“好不好?”

“我知道你担心他,但是你这样去京城,会给他带来麻烦的!”

她终于有些平静下来,是的,她还担心他。她颓然地蹲下来,小小的手从袖子里露出来,抱着膝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喃喃道,“我竟然从未想过这些。这个中的关系,他真正的打算,我都不知道。他说的话,我不愿意相信,常常都不当真。”

她从前那样不愿意相信他,其实这样想来,他从前说过的那些,她早应该想到会发生的这一切。谌洛伟说的对,她还是那样任性,那样坚持着,以致于最后到了出宫,都还在恨他。太多的记忆一下子扑上来,强烈的转换一下子压得她几乎窒息。他的无情无义,却是他在乎的太多。她以为他所给的伤害,却是浓厚的情意。

谌洛伟伸手将她扶起来,“烟儿。”他轻轻道,“你不要担心了,等天一亮大军就会启程,我们这是去京城,去保他安全。但是,这之前,你要好好的。”她木然看着他,过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