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柳点点头,目光没有焦距,神情忧郁道:“可是命运却并不善待我。我曾经怀过三次孕,却都流产了。都是小时候颠沛流离的日子过得多了,身子骨弱,后来好不容易才生下你妹妹。”
“妹妹怕是身子也不好吧?”谌凌烟有些担忧。
“不,她自小调理身子,倒也结实。只是性子太率真了,久居山林,草莽得很,也不曾见过什么人。我真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我真怕永远也找不着她。”
“我们会找到女儿的。”一道坚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原来是安淮珉回来了。他快步走进妻子,轻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娘子,别担心,孩子会没事的。”
莫颜柳回以莞尔一笑,“回来了?”
“铺子上事情多,我抽空回来看看你,一会儿再去。”安淮珉温柔道,“来看大哥吗?”
莫颜柳点点头,转向谌凌烟:“小好,怎么你爹不见醒呢?从未见过人睡这么久的。”
谌凌烟一脸苦恼,“我也不知道……”
“水……水……”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三人眼前一亮,安淮远醒了?迅速倒了杯热茶移步到床边,谌凌烟手指有些颤抖地喂给安淮远。安淮远并未睁眼,眉毛轻轻扇动着。谌凌烟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期待着安淮远睁眼,又盼望着他再沉睡一会儿,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不知该如何唤他那一声久违的“爹”?
“幽馨……幽馨……”一滴清泪自安淮远的眼角滴下,顺着脸颊落在谌凌烟的手背上,“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谌凌烟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解,眼睛里也有了氤氲,幽馨,他还记得这个人,宁幽馨是谌凌烟的娘。
“带我走,幽馨带我离开……”安淮远缓缓睁开了眼,似乎还不能适应强光,虚了虚眼,才打开了眼帘。“唉……我又活过来了……”安淮远幽幽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生哑晦涩,却像是饱经沧桑,似乎带着遗憾无奈,似乎并不惊喜。他昏睡多日,竟是因为求生意志不强吗?是因为他在梦里看到了娘,所以舍不得醒来吗?
谌凌烟顿时有一种安淮远随时会随风而去的感觉,心中大骇,仓皇大喊了声“爹”便忍不住低声哭泣。安淮远抬了抬眼,视线落在谌凌烟身上时明显柔和了起来,“小好,你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爹——”谌凌烟再也抑制不住,抱紧安淮远的身子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情感如泄洪开闸般倾泻。
安淮远一愣,继而喜不自胜,声音中也有了颤抖,“小好乖,小好不哭,爹在呢。”
两人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虽然生疏,却觉得似乎天生就该这般,血浓于水,终究融化了这迟到的父女深情。
安淮远慈爱地看着怀中的女儿,任她在怀里哭个痛快。目光不经意间一瞥,看到床前还站着两个人。安淮远奇怪地抬眸,接触到了眼前男子灼热的视线。
“大……大哥……”安淮珉泪流满面,浑身禁不住地颤抖,有激动,有愧疚,有不安。安淮远一愣,继而惊愕得张大了嘴,唇瓣抖了抖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谌凌烟感受到了安淮远的异样,抬头看去,安淮远略显苍白的脸上,太阳穴下的青筋竟突突地跳着。谌凌烟起身,将安淮远的身子扶正,道:“爹,你看谁回来了?”
“大哥……”安淮珉情难自禁,眼泪早已崩溃决堤,从紧紧掩面的指缝中渗出来。
“你……淮珉……我以为我们此生都不会再相见了……”安淮远向安淮珉伸了伸手,但安淮珉并不走近,他定定地看着安淮珉,话语中充满沧桑。
“大哥……我对不起你……”安淮珉羞愧得抬不起头,身子微微弯着。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安淮远病态的脸上浮现红晕,道:“你能回来,大哥实在是很高兴。大哥过去从没怪过你,现在也是。”
安淮珉迟迟抬头,轻声问道:“大哥当真不气我吗?我当日离开侯府,家中商铺全都放任不管,还偷了你的令牌逃了出去……”
“当时是有些气,但几天就消了。”安淮远平静下了情绪,“大哥只是希望你幸福而已。”
“大哥!”安淮珉三步并作两步至安淮远床前,“噗通”一声跪下,泣声道:“淮珉不会再离开了。”
安淮远示意谌凌烟扶起地上的安淮珉,正要说什么,却一阵急咳,一口血竟喷了出来,落在浅色的被子上,却是一片黑色血点。安淮珉大惊失色,谌凌烟却早已搭上了脉,良久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笑道:“无妨,体内的毒都清了。脉象虚弱了些,其他情况正常。”
众人心中才松了一口气。“淮珉,你们这些年过得如何?”安淮远自然将安淮珉背后的女子落入了眼,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问道。虽是初醒不久,安淮远竟不觉疲累与体弱,或许是昏迷时护体得当吧。他见了多年未见的亲弟弟,激动之情自然溢于言表,便迫不及待地与安淮珉聊了起来。
安淮珉与长兄谈着,也忘了去商铺的事儿。这一聊,便聊到了月上梢头。
“爹,叔叔,不吃饭的吗?”谌凌烟嗔怪着。这两人聊起来便没完没了,饭菜都热了几遍。
“小好,先放着吧。”安淮远摆摆手,继续与安淮珉聊着,“刚刚说到……”
谌凌烟气鼓鼓地不说话,只负手站在一旁,怒意滔滔地睨着安淮远。
安淮远失笑道:“那就先吃饭吧。”
谌凌烟端来煮融了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安淮远吃下。安淮远心里暖烘烘的,没想到自己死里逃生,还能听到小好叫一声“爹”,也算值了!
安淮珉夫妇为了将就安淮远,也移到了安淮远床边的桌上用膳。安淮远一直眉眼弯弯,笑容温煦,好久都没有这种阖家团圆的暖意浓浓了。
“小姐。”雅儿进了内室,手里托着碗热气腾腾的汤水,与众人打了招呼行了礼,走至谌凌烟身边,道:“小姐,你吩咐的药煎好了。”
“放在桌上吧。怎么只有一碗?还有一副药呢?”谌凌烟手上不停地喂着安淮远喝粥,一边瞟着桌上的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