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陌晟勋未及反应之前,他的唇已经被她封住。
她像是一只第一次捕猎的小兽,毫无章法,又蛮横无比。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得到他。
不可以把他给任何人。
哪怕生命时日无多,她也要挤进他的生命。
就算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她也要他永远记得。
与人牵手时记得,一个人孤独寂寞时记得,哪怕和他人同床共枕时也要记得。
她竭尽全力,自私的想要成为他今后生命里挥之不去的影子。
哪怕,是噩梦也好。
深夜又下起雨来。
A市的温度很难形成雪,但这种位于零界点之间的冻雨才更加难熬。
陌晟勋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将快要滚到床边的女人,重新拉回自己怀中。
小小的软软的一团,如一团温暖的小太阳,驱散他所有不安和燥郁的情绪。
窗外雨声渐大,昏暗的光线中,他蜷起身子,埋头在她颈边,慰藉的呼出一口气。
这世上他伶仃一人,天生多疑,是因为天生身居高位。每天面对敌方的进攻,和友军的算计。他从未期望能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真情。凡事,只有等价交换,才能让他安心。
他忽然又觉得那份合同挺好,因为那是他将她拴在身边的保障。但,绝不是他等价交换的筹码。
因为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东西。
陌晟勋嘴角勾出一抹笑,窗外的雨声恰在此时戛然而止。像是恐吓小孩子的坏人,见自己的话不起作用,便突然兴趣缺缺的离开。
雨过天晴,一抹皎洁的圆月从云层后探出脑袋,月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撒进室内。照亮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如同划过细碎星光的眸子。
他盯着怀里的女人半晌,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再次弓身,收紧手臂。姿态依恋又充满了保护的意味,如一只护崽的穿山甲。
唐幼新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模模糊糊的在床头摸到睡衣,脚步虚浮的走过去开了门。撞见陈叔略显惊讶,但满含笑意的眉眼,她神情一怔,忽然回忆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一场梦,她真的又一次睡在了陌晟勋的房间。
并且将他,扑倒了。
唐幼新的脸一刹涨得通红,面对陈叔慈祥的脸孔,下意识的低头左右张望了一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但陈叔对于她的反应,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他恭恭敬敬地道:“唐小姐,少爷临走时交代,让我们把你的东西搬到他的房间。
所以提前来给您打声招呼,看有没有什么我们不能碰的。”
唐幼新做贼心虚的点头,见陈叔的神色一顿,又忙说:“没什么,你们搬吧。”
说完这句。
她又开始后悔,
陈德英是看着陌晟勋和陌晟言长大的,知道她与陌晟言之间的过往。可转眼,他仅仅去世半年,她就要火急火燎地搬进另一个人的房间。
唐幼新局促的站着,一时间,甚至忘了她可以主动结束这场对话。
陈德英还是一如她记忆中那样妥帖,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虽然唐幼新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这位曾经对她十分照顾的老人。
只听他声音含着笑意说:“那就祝你和二少爷幸福了。”
这句话,对于唐幼新来讲,无疑是一句讽刺。
关上门,唐幼新走进洗手间,想简单收拾一下。
盥洗台上,还摆放着她上次使用过的洗漱用品。
与其说,是陌晟勋故意放在那里的。她更加相信,这是因为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没空将它们收起来。
唐幼新很快收拾好,木讷的走到门前,打算下楼吃饭。
拉开门,发现陈德英竟然还在。
他微微笑地看着她,让唐幼新莫名地有些毛骨悚然。
“您收拾好了,在餐厅为您准备了早餐。”
他抬手,示意她出去。
唐幼新这才发现陈德英的身后,还站着几个抱着她东西的佣人。
她微微颔首,人群立刻让开一条笔直的道路让她出去。
这种比平时更加恭敬的态度,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己,“一夜成欢”便位高一等。
而是成为了让人敬而远之,不愿靠近的,品德低下的人。
唐幼新走到楼梯口,人群涌入陌晟勋的房间。
忽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飞速折了回来。
她冲进屋内,见陈德英正将一张揉皱了的纸,重新展开抚平。
她一把抢过。
“我……”嗫嚅了下,唐幼新本想和他解释,但又觉得没必要向他解释。
于是,猛然转过身,快步离去。
走到没人的地方,她才敢展开那张揉皱了的纸。
出乎意料的,并非是陌晟言的遗书,而是她的合同。
她想要再折回去,找到陌晟言的遗书。但又觉得他不像是这么不谨慎的人。他不会将不利于自己的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快结束时,她看到陈德英拿着她的手机,含笑走了过来。
“唐小姐,您姐姐的电话。”
手机铃声还在响,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很快响起。
唐幼新站起来接过手机,走进一间客房,反锁房门,才敢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唐语烟的哽咽。
她哭得太用力,再加上原本就有精神问题,表达得不是很清晰。
好半天,唐幼新才听明白。
李海天被人带走了,对方今天就要钱,如果晚一天,就要切他一根手指。
唐幼新听得心惊肉跳,第一个想法就是报警。可转念一想,警察帮得了他这一次,帮不了他下一次。
白纸黑字,李海天欠钱在先,况且,对方的说辞,多半只是恐吓。
她抄下李海天的账户,挂了电话。
紧接着仔细地翻看了一遍自己的短信记录。
没有任何进账。
也是,她怎么能要求客人,刀叉都没放下,就付钱。
可是,李海天已经等不及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想姐姐再失去这唯一的依靠。
唐幼新想都没想便给陌晟勋打了过去。
董事长办公室内,齐乐正在汇报工作。
“明天要将M公司的尾款打过去,一共是八百六十万,这个需要您签字。”
陌晟勋接过齐乐递来的文件,仔细地阅读完上面的内容,从上衣取下钢笔,旋开笔帽。
齐乐盯着他的动作。
纯金笔头的钢笔,触感偏柔软,极易变形。
但陌晟勋不是一个写字很重的人,他的字强劲有力,但绝不字透纸背。一笔一划间游刃有余,像是他做人的风格,看似平和,却隐隐含着力量。
齐乐一个恍神,惊觉自己在胡思乱想。
陌晟勋的字和陌晟言师出一处,自然是极为相似的。
但陌晟勋可配不上人如其字,这四个字。
不然,他的笔尖也不会弯成这样了。
陌晟勋签完了字,刚要拿给齐乐。忽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快速扫了眼屏幕上的内容,然后,又重新将合同压在肘下,接了起来。
“就是……钱,你昨天说过的。
从……从……生效。”
开了口,唐幼新才发现她无法说下去。
她从未直接和他要过钱,更何况还是她的“卖身钱”。
陌晟勋眉心聚拢,面色沉沉,声音却听不出喜怒。
“现在就要?”
“嗯……”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肘下的合同,又问:“后天行不行?”
“后天……”她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满意,沉吟了一下,忽然鼓起勇气,大声道:“陌晟勋,这可是你昨晚亲口说的,要说话不算话吗?”
陌晟勋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了一声,道:“好”。
他记下一串数字,并随手写下一个名字——李海天。挂掉电话,陌晟勋从肘下抽出合同,交到齐乐手中。
“告诉财务,下周一打款。”
“下周……”齐乐小心翼翼地提醒,“就是合同日的最后一天了。
我们为了以防意外,一般都是提前几天打款的。”
陌晟勋似乎是没听见,也像是满不在意,埋头继续工作,没再看他一眼。
齐乐悻悻然的退了出去,出了门,才恍然想起,李海天,好像是唐幼新姐夫的名字。
而那串数字,怎么看都像是银行账号。
所以他是为了借钱给唐幼新的姐夫,所以放着公司自己公司的尾款不付,先帮亲戚吗?
齐乐啧啧两声。
这陌家人果然都一样,一个个看起来冷情又多疑,真喜欢上一个人,都是可以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齐乐离开不久,陌晟勋就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你的人,有没有绑走一个叫李海天的人?”
“我从不做违法的事。”电话那头,陆颜青的声音听起来正义凛然。
陌晟勋嗤笑一声:“我只告诉你,那个人是唐幼新的姐夫,你自己看着办。”
对面沉默了两秒,陆颜青道:“你让我帮唐幼新,就不怕她因为感动被我抢走吗?”
“她不会。”陌晟勋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自信。
陆颜青不禁觉得好笑:“既然你觉得她不会,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被发好人卡吗?”
“因为我会替他还钱,这个人情我来做。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
大约是挂了陌晟勋的电话半小时后,唐语烟就打来电话说,李海天回来了。
陌晟勋替他还了欠款,与此同时唐幼新的手机上收到一条转账记录,加上帮李海天偿还的部分,不多不少刚好900万。
但有一点,令她感到非常奇怪。
钱并非先到了唐语烟账上,然后才到债主那里。
而是直接打到了债主账户。
难道陌晟勋一早就知道,有人绑了李海天?
或者说,他其实是认识绑架李海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