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新捏紧手指，努力保持镇定。她默默深吸一口气，下唇紧紧地抿着，大脑飞速旋转。
而她这样的反应，在陌晟勋看来，等同于默认这份协议。
她只是不想说出伤害他的话。
即便知道，那时陌晟言才是她的未婚夫，可他还是无法接受，她曾想用他的器官去救陌晟言。
陌晟勋闭了闭眼，感觉脑中的那一块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强撑着抬起手，想让她出去。
这份协议出现的太诡异，而唐幼新也并没有决定他和陌晟言生死的权利，他需要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发件人的目的。
只是……他伤心的是唐幼新的态度。
即便这上面的字迹和她的一模一样，但只要她说是伪造的，他就有理由相信。
“这……”唐幼新终于开口。
陌晟勋的动作顿住，满怀希望的看向她。
“这……这是我签的。”唐幼新猛然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抬手拉住他的手臂。
陌晟勋猛然甩开她。
唐幼新再次拽住，像条藤蔓，用两条胳膊紧紧缠住他的手臂，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陌晟勋别过脸，眼眶泛红，不愿再上她的当。但一时也狠不下心，用蛮力甩开她。
唐幼新抓住机会，哽咽着说：“因为当时……钟医生说你可能活不了了，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的家人，如果真的不行，就救一个……”
“所以？”
陌晟勋回头冷笑：“唐幼新，我当时是不是还没有死？”
“你是没有死。”她着急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曾写过一份器官捐赠书，捐赠对象依次是你的父亲和哥哥，这件事我是知道的。
那种情况下，医生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我联系不上你的家人，只好先和医生说明了这件事。
医生害怕承担风险，便让我签下了这份说明……”
“所以你还是想拿我的命，救陌晟言的命！”他怒吼。
“我没有！”
“可你选择了他！
唐幼新，你怎么能拿一个喜欢你的人的命，去救另一个人？”
唐幼新哭得浑身都在颤抖。这一刻，她仿佛感觉是真的陌晟勋在质问她，凭什么要用他的命去救陌晟言的命。
她有什么资格……
她的心口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撕裂，痛得喘不过气来，她用力的喘息着，像一条缺氧的鱼，一字一句的说道：“陌晟勋不管不信不信，我真的不想你死。
如果可以，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我想让你们两个都活。”
当时，钟昊燃已经宣告了陌晟言的死亡，而陌晟勋这边也下了病危通知。
他问悲痛欲绝的唐幼新，你想不想救活你的未婚夫。
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让他活过来，别说用自己的命去换，用谁的她都不在乎。
这份协议，就是在她崩溃的状态下签下的。
等她反应过来冲进手术室，奄奄一息的陌晟勋正在冲她笑，艰难的喊着她的名字。
她站在原地，没有上前阻止，眼睁睁的看着钟昊燃为他注射了什么东西。
之后，他再次醒来，就失去了记忆。
个性和口味与陌晟言变得一模一样。
唐幼新浑身颤抖，眼神直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说着：“陌晟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陌晟勋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变了脸色。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唐幼新，你怎么了？
唐幼新？”
唐幼新抬起头，看到他的脸，忽然惊叫一声猛然退开几步，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还是不停的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做的。
我不该签字的，我不该听他的……”
陌晟勋早已忘了方才的愤怒，拿起电话立刻给何玉宸打了过去。
半小时后，董事办的休息室内，林智岑为唐幼新做了心理疏导。
走出休息室，林智岑看到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他双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撑在头前，姿势颓然而痛苦。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身后的门，陌晟勋听到响动立刻站起身，焦急的望过去。
见到是她，面色在一瞬间变得冷峻。
林智岑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有些紧张，声音不稳的说：“目前来看，唐小姐是对于签下的那份说明书心怀愧疚，导致压力太大，所以有了轻微抑郁的倾向。”
陌晟勋冷冷的看了她两秒，转而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何玉宸。何玉宸立刻紧张的站起来：“林医生说得应该没错。”
陌晟勋转过脸，冷冷的看着林智岑，向前一步道：“我记得这位林医生一个多月前，曾对我说唐幼新没有任何心理问题。”
“当时的确是没有……”林智岑小声辩解，偷偷看向何玉宸求救，奈何那懦夫此时已经移动到了门口准备开溜。
她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唐小姐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事？
以我上次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一个乐观向上的人。除非有人不断在她身边提及让她内疚的事，或者让她内疚的这个人，她于她十分重要……”
陌晟勋心口一紧，握紧了拳，没再说话。
何玉宸被齐乐拦了下来，怯怯的回过头，很小声嘟囔：“还不是因为小新特别在乎你这个渣男，才会得心理疾病的。
当时你都要死了，难道让她放弃本来能活的晟言，救你个活不成的吗？
更何况，最后死的还不是晟言……”
提及自己的大哥，何玉宸的声音有些哽咽。
陌晟勋此时也冷静了下来。
他太想让她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了，所以无法接受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
可是如果当时医生真的对她说，“他已经死了。”
那种情况下，救能活下去的那个人，才是最理智的做法。
这不能怪唐幼新，是个人都会这么选择。
更何况，因为这件事，她竟在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就产生了轻微抑郁的症状。
他怎么能说她不在乎他？
陌晟勋挥挥手，让所有人出去。
然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走进休息室。
唐幼新还是和刚才一样，蜷缩在休息室的床上，双手抱住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以一个封闭的姿势坐着。
她正在给什么人发信息，听到有人进来，吓得立刻把手机放下，抬起头，不安地看过去。
见是陌晟勋，眼睛一亮，然后立刻露出心疼和愧疚。
他走过去，在她旁边，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唐幼新十分乖顺，他松了一口气。
她突然很小声的说：“对不起……”
陌晟勋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原谅你了。”
唐幼新闭上眼，身体轻微的颤抖。
只有她知道，这句“对不起”不是说给陌晟勋，而是说给陌晟言。
对不起，因为要让钟昊燃配合她圆这个谎，所以她不得不去见他。
可这一次，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刚才在和谁发信息？”他随口问。然后立刻意识到，这句话可能会让她觉得他在怀疑她，忙改口道：“是朝心蕊吗？用不用我帮你叫她来陪你？”
“不用了，她也忙。我想回家了……”她抬起头，看着他努力地微笑，“回我们的家。”
晚上，借着月光，唐幼新欣赏着身旁男人的睡颜，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似乎怕多眨一次眼，就少看一眼。
到了后半夜，陌晟勋终于翻了一个身，她从他怀里逃脱。忙溜下床，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换，便快步来到白天特别留的一个小门。
出了门，她穿着拖鞋在路上跑了起来。
陌宅占地面积很大，跑了大约十分钟，才拦下一辆出租。
这次见面的地点，是钟昊燃在市内的居所，表面上来看是一家小诊所。
她从后门进去，穿过走廊来到客厅。
客厅里仍亮着灯光，电视机里在放动画片。钟昊燃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睡着了的钟晴情。
“她等了你一晚上。”钟昊燃侧对着她淡淡开口，眼睛仍盯着电视机。
唐幼新谨慎向前一步：“我刚找到机会出来。”
“看样子你还是没和陌晟勋说清楚啊。”他歪头冷笑了一下。抱着钟晴情慢慢站起来，从她身边走过，将钟晴情放进了里屋。
唐幼新一个人站在客厅，周围是简约的装修，以白色和灰色为主，冷冰冰的。
大约半分钟后，他从屋里走了出来，并且关上了门。
他重新回到沙发前坐下，侧过头从头到脚扫了她一遍。
她穿着单薄的蕾丝纯白色睡裙，手脚冻得泛红，额角却挂着汗。低着头，双手紧张的在腹部交叉。
他似乎对她现在的形象很是满意，拿起遥控器，一边调台，一边说：“陌晟勋并没有打电话过来问那份协议的事，所以你不必担心。”
唐幼新猛然抬起头。
钟昊燃心不在焉地说：“不是我做的，我没那么闲。
只是家里进了‘耗子’而已。”
他终于找到自己想看的频道，放下遥控器，冲唐幼新招招手。
唐幼新还在想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他做的，那会是谁发现了这份协议？
那个人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们的秘密？
钟昊燃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再次用安慰的语气开口：“只是只耗子而已，唐小姐不必担心。
就算陌董打电话过来，我也会帮你圆过去。
毕竟……这么晚了，唐小姐还能过来，我很是感动。”
这个人，总能把很可怕的话，用无比客气的口吻说出来。
唐幼新将信将疑，但还是慢慢的走了过去，打算在距离他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唐幼新整个人跌进他怀里，立刻退出。
钟昊燃紧紧攥住她的脉搏，不准她动。
“啊。”她痛得叫出声。
钟昊燃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再次拿起遥控器，像是牵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狗。面无表情，语气略显责怪的说：“别乱动，马上就给你看，我为你准备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