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了。
下午两点半返校,贺中鹤把暑假作业和复习资料塞进书包,拉链差点撑坏。
两点准时站到玄关处倚着,对门静悄悄的。
贺中鹤犹豫了一下,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放到地上。
反正就几步路,也不急,再等会儿出门也没事儿。
两点十分。
还有二十分钟,就算迟到了他也不怕老郑。
两点十五。
“操。”贺中鹤弯腰把书包抡了个圆背上,差点把自己甩出去。
可能人家雁升早就走了,自己杵这儿干站了一刻钟,傻|逼兮兮的。
贺中鹤打开家门。
几乎是下一秒,对门也开了。
“哟,这么巧。”雁升看了他一眼,边锁门边淡淡道。
巧你丫个豆荚大脑袋。
贺中鹤下了几级楼梯等他。
雁升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后伸手抓住他书包带,往上一提溜。
很沉。
在贺中鹤警觉地转过头来之前,雁升一松手。
“有病吗!”贺中鹤被书包沉这一下子差点儿没跪倒,“爪子不用可以留给需要的人!”
雁升笑了,贺中鹤特别无语,这他妈学龄前儿童吗。
“白头发显出来了。”雁升在他头发上抓了抓。
“十一假期去染。”贺中鹤缩了缩脖子,“能别老摸头杀吗。”
“为什么。”雁升漫不经心地问。
这一问把贺中鹤噎住了。
是啊为什么?
因为觉得还挺舒服,因为这个动作太亲昵了?
“下回我攒三天不洗头。”贺中鹤吭哧半天憋出来这么句威胁。
“东西全收走!各人拿好自己的书,可以分几趟搬!”老郑在讲台上指挥着,看一屋学生把教室糟蹋得一片狼藉。
所有人的柜子和书都得往高三楼运,高三楼离旧楼隔着大半个校园,新教室在五楼,弄过去非常费劲。
石宇杰伤都养好了,但这会儿哼哼唧唧不想搬,说一拉柜子就能听见肋骨噼啪咔啦地响。
“肋巴条上撒了跳跳糖啊?”贺中鹤一个人运两份儿的,偏偏石宇杰东西还巨多,学习学不了几个字儿书码得挺齐乎。
两个大木头柜子、三个铁书立、四箱书。
“您看在我身上套个牛车,能不能把这些东西都运过去。”
旁边郭瑶也叫苦连天,说什么她一个女孩子搬不动这么重的东西腰会断的。
贺中鹤有点儿头疼,先把一个木柜里装好了书,费劲儿地把它搁到地上拖拉着走。
高三野牛大迁徙引来高一高二的集体好奇,路上见着高三的一脸痛苦搬东西,都在窃笑。
笑,尽管笑,明年就轮到你们。
贺中鹤一个个地瞪回去,这光平地还没走到一半呢,衣服都被汗|湿透了,还有点倒不上来气儿。
早知道应该把滑板带来的,柜子往滑板上一放,拉着走多省事儿。
有骑着小电驴、拖着行李箱和拉着超市买东西送的小推车的,从他身旁嗖嗖窜过去。
贺中鹤直起腰来,胳膊酸得不行,胸口闷气。
目测离高三楼还有一百米。
还得爬五楼,弄完这趟还得再来三四趟。
非常令人绝望。
“这高三我不上了。”贺中鹤咬着牙又拖了拖箱子。
旁边有很多跟他同样想法的同学,高三野牛大迁徙不是吹的,连东西带人挤在主楼通往高三楼的大路上,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蚂蚁搬家的一群人中,贺中鹤眼梢瞥到有辆山地车从后面穿过人群,超到他前头兜了个弯儿又绕回了后边。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圈。
又一圈。
这他妈哪个高一高二的傻|逼在人堆儿里兜风呢!难道在体验赶羊的快|感吗!
贺中鹤烦躁地直起身子抬头。
然后就愣了愣。
山地车绕完了这个弯儿,停到他面前。
雁升长腿往地上一撑,扭头往车后座抬了抬下巴,表情淡淡:“放上去。”
太拉风了。
贺中鹤从没觉得雁升这么迷人过,简直天神降临救他于水火之中。
“你好帅我好爱。”贺中鹤脸上的烦躁一扫而空,把柜子和书放到雁升后座上,扶着跟着车,“你这座儿不大稳啊。”
“今早上现装的,正经山地车哪有带后座的。”雁升慢慢溜着车,灵活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
“你的都搬完了?”贺中鹤看着他的背问。
车把和前座的高度差不多是齐平的,骑着的人得放低颈部,微微弓着背,打直胳膊。
就显得肩背很宽阔,线条很硬朗。虽然一身校服,但盖不住只一个姿势就能透出的荷|尔|蒙。
“我没东西可搬,都在家里,慢慢往这带就行。”他说。
“噢。”贺中鹤欣赏着这个后背和后脑勺,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你装后座干什么?”
雁升没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标准的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贺中鹤觉得脑子一瞬间有点儿发木,心跟被人攥住了似的,有两下跳得飞快。
到这儿就不用再确定什么了,雁升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在班里整天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叼兮兮样儿,除了贺中鹤莫名其妙跟他玩到一起,其余没一个熟的。
外班的估计也没有,平时下课几乎没见他出过教室门。
贺中鹤没吭声,这种情况把他搞得有点儿懵。
其实真不算什么大事儿,说同学邻居间有这份心帮帮忙也能说得过去,可问题就是贺中鹤能感觉出来两人相处间偶尔的微妙,而雁升整这出就是在点破微妙的边缘试探。
贺中鹤长得不赖,人缘好,从初中开始就有女生或男生表达好感或像高阳那样的直接表明炮意,贺中鹤都是照顾着对方感受,尽量让自己和对方都不尴尬地拒绝。
拒绝的话可能比较委婉,但态度是坚决的。
不过雁升让他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信嘴拈来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儿。
假冰山真闷骚面无表情地悄摸摸表达“我比较在意你”,谁能招架住这个。
有时候装傻可以暂时逃避。
再说了,也或许就是自作多情了呢,恋爱没谈过脑子里戏倒是不少。
于是贺中鹤拍了拍雁升的背,用直得差点把自己直吐血的语气说:“谢了兄弟。”
雁升没说话,但贺中鹤看他侧脸觉得他额角好像抽搐了一下。
全部挪完窝后,老郑先贴了成绩单在黑板旁边,然后吩咐他们上自习缓冲一下假期综合症。
老郑出了教室,门刚一带上,前排离得近的几个学生就伸长了脖子顶着眼镜拼命瞅。
“帮我也看看!”
“李昊说也让你帮他看看!”
“前十都谁啊!”
“帮我看一眼我掉三十了吗!”
教室一阵骚动,离成绩单最近的两个同学成了成绩播报器。
“幸亏没坐靠门那边。”贺中鹤撑着脸看着他们。
“别立flag,一会儿老郑就来调位了。”雁升说。
乍一换到高三教室,学生们多少有点儿兴奋,几乎没几个学习的,要么问成绩要么前后左右桌唠嗑。
“我看看你耳朵。”贺中鹤侧过身胳膊肘往后桌一搭。
雁升侧了侧头:“怎么想起来耳朵了?”
“一到这个场景就想起来了,之前给你涂过药。”贺中鹤说。
还想起来当时发现眉下有个小痣。
贺中鹤往那颗痣上瞟了一眼。
耳垂已经长好了,但留了一道紫红色的疤。不细看倒是不明显,主要是有耳环,正好给遮住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贺中鹤皱眉看着,“你这伤到底怎么弄的?”
雁升没说话,收拾桌子上的书。
贺中鹤突然反应过来。
傻逼了,之前能想到不问他脖子上的伤,这会儿看着耳朵的伤怎么嘴一秃噜就问了呢。
“撤回。”贺中鹤迅速坐正了身子,也开始收拾课桌。
两人沉默着各忙各的,周围闹哄哄一片,他俩跟被隔离出来了似的。
恍然间有种刚跟雁升同位那时候的感觉,旁边这人草高冷人设,跟他说十句话他一个字儿都不带回的,还在级部里声名狼藉,不怎么讨人喜欢。
这么回顾一下,贺中鹤发现现在的雁升跟当时的人设差了十万八千里,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就好像之前郭瑶她们说的,深|入攻略的快乐。
“被人撕开的。”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很低的声音。
贺中鹤猛地偏过头:“什么?”
“撕裂的,”雁升清点着书立里的笔记本,脸上没什么表情,“那个伤。”
贺中鹤呼吸窒了一下。
“贺中鹤!”这时候下课铃声和老郑开门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出来一下。”
然而贺中鹤还没从“被人撕开的”这种伤法里回过神来。
“去。”雁升掸了下他的胳膊。
他被老郑叫走后,雁升戴上了耳塞,打开笔记本。
画了一个戴着巨大耳环的小人,被一侧耳环拽成了歪脖子。
他的耳垂整个儿裂开过三次,都是被人撕裂的。
“别跟我说你没耍小聪明。”教室外,老郑开门见山,“说吧,分怎么考的。”
“用手考的。”贺中鹤被老郑问懵了,“我要作弊也没法作啊,您亲手给我送走廊里考的,走廊到处都是巡考老师。”
老郑噎了一下,估计也是忘了这茬。他很不可思议地盯了贺中鹤半天:“成绩看了吗?”
“还没,这不一下课就被叫这儿来了吗。”贺中鹤跟老郑说话习惯性带着毛刺儿。
“总分691。”老郑没顾上贺中鹤的刺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第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