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回咱就别喝蚝了吧,换个。”雁升说,“笑多伤脾。”
“……噢。”贺中鹤憋半天,应了一声。
小脾气来去如闪电,闹了一两天的小别扭一解开,俩人粘更紧了。
包括但不限于一起去食堂,一起上下学,下课一起倚窗口发呆。
“我对你很有意见。”被打扰了一个星期的二人世界之后,石宇杰虽然对这个第三者很不满,但也慢慢开始混熟了,“贺中鹤撒手就没,然后我每次都从你那儿找着他。”
雁升笑了笑,看了眼贺中鹤:“是吗。”
贺中鹤听着莫名就有点儿心虚,石宇杰这说的就跟女孩儿跟男朋友约会冷落闺蜜似的。
“不过也没事儿,你俩去食堂记着叫我就行,他吃饭特喜欢弄点儿恶心人的,没他我保持不了身材。”石宇杰悲哀地想起来之前罗宋汤里的吸油面纸,继续念叨,“三人行好啊,起个组合名儿……叫一石二鸟。”
“你他妈才鸟。”贺中鹤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你看,彻底没爱了。”石宇杰捂住脑袋。
搬到高三楼后课间操由做广播体操变成了跑圈,这群疯狂的高三学生连跑操站队这三五分钟时间也带个单词本儿看,或者拿上节课的题跟同学展开激烈的讨论。
贺中鹤还没到这种疯魔的状态,他松垮垮地站着,看前边几个人讨论到最后差点儿打起来。
人还没齐,吹哨的体育老师也没到,周围菜市场一样一团乱哄哄。
“我问你个事儿。”石宇杰凑到他旁边,前后左右瞄了一圈后压低声音,“你跟雁升……?”
“啊?”正看到张楠摘眼镜班长撸袖子的精彩画面,贺中鹤没仔细听。
“就是那个,你、你俩要……你对他……你……”直男说这个还是有点儿别扭,石宇杰吭吭哧哧半天才问出来,“你对雁升有意思?”
贺中鹤猛地转过头看着石宇杰。
石宇杰下意识护住脑袋。
贺中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起来像吗?”他问。
“我觉得吧……你跟别人从来没这样过。就,你俩一起时没有那种朋友哥们儿的气场,有种隐隐约约的暧|昧感觉懂吧……”石宇杰试着分析。
“你自己琢磨琢磨是不是?”看贺中鹤一脸若有所思,石宇杰按捺不住对自家铁子情感生活的八卦劲儿。
终于要铁树开花了吗!
终于不过出家人的生活了吗!
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从初中到现在他见证了很多对贺中鹤主动的单箭头,贺中鹤就一没有感情的木头。
更何况雁升这种跟他格格不入的,完全不是一类人的冷淡咖。
“我也不知道。”体育老师吹哨了,前边几个班缓慢移动起来。
“你也不知道?什么叫你也不知道?”石宇杰惊了,“不知道是不是对他有意思?”
“小点儿声。”贺中鹤看了眼队伍那头的雁升,“嗯。”
“我操……”石宇杰差点儿踩着前边人的鞋,被瞪了一眼,“那你什么时候给个确切答案?”
“高考又不考这个。”贺中鹤见老郑从楼口走过来跟班,小声说,“就先放着呗。”
这两圈跑得挺恍惚,机械地跟紧前排人小跑,脑子比步子乱。
“对人有意思”这种情况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总觉得离谱又遥远。
其实从暑假刚上补习班那会儿开始,贺中鹤就觉得其实自己……挺注意雁升的。
单独过生日、天天串门儿、弄不弄就单独呆到半夜、猫是一起养的、课余大部分时间都在一块儿、笔记资料可以随便从他那儿拿……
不知不觉就有点儿从他“朋友”的范畴越界了。
跟雁升坐一起看电影的时候觉得很踏实。
愿意听他说话,也愿意看他笑,除了嘲笑以外。
那次配合他装情侣也没觉得反感。
偶尔被开玩笑撩拨了,心跳会加快。
如果把这些事的对象换成另一个人,那就不是这么个味儿了。
但又很朦胧,感情这东西不是例数分析就能得出结论的,不去注意它吧,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太社会主义兄弟情,真要仔细研究体会吧又觉得干净磊落。
下期视频的萨克孙树屋图纸已经画完了,雁升打算寒假造这个,冬天荒野建造条件恶劣,正好可以糅进一些求生元素。
十月一假期法定7天,级部硬生生给砍了个半,第四天下午三点前就得返校。
三天半的假期,有人短途旅游放松,有人在家奋战一轮,有人空虚至极啥事儿没干。
画完图纸后雁升就有种很空虚的感觉。
不想学习,看见字儿就想吐。
学霸也有这种烦恼,四科卷子轮着写,工作学习连轴转。雁升专注度高,耳塞一戴就能在书桌前坐四五个小时不动,效率相应也高,刷题飞速。
之前看网上有人分享高三经历说刷题会刷吐,真生理性那种反胃,雁升觉得自己离这档差不远了。
以他现在的成绩,考S大其实不怎么划算,之前老郑找他谈过这个,说只要二轮三轮稳定,完全可以报B市那两所。
但他不能保证兼顾工作的同时还能把名次稳在年纪前五。他不算特别勤奋的那类尖子生,到最后肯定有拼了命挤上来的,成绩波动难免。
而且S大建筑系在国内绝对排得上第一,而如果报了那两所,极大可能接受专业调剂,比起学校他更偏向选拔尖儿的且自己感兴趣的专业。
所以雁升没太大的压力,能稳住就稳住,稳不住往下滑一点儿也不要紧。
家长给的压力更是没有。
自从搬到家属院后雁德强一次也没来找过,手机号换了他们也找不到,日子风平浪静得有些不真实。
以为拼尽全力才能摆脱泥淖,结果只是搬出去,就异常轻盈地脱离了。
当然,也可能是雁德强太久没回家,还没发现不对劲。
雁升靠在椅子上捏了捏眉心,假期第一天,不去想这些糟心事儿了。
胡胡从客厅溜进来,跳到他腿上。
“有没有很无聊,什么也不想干。”雁升顺了顺猫毛,小猫已经完全痊愈,现在油光水滑,也长膘了,圆溜一坨。
胡胡乖巧地缩成一团闭上眼。
北方秋天来得急,前几天下了场雨,一夜醒来就冷风嗖嗖了。
下午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猫一副毛烘烘暖洋洋的样儿,看得雁升打了个哈欠。
“走,抓一名幸运人类陪咱玩儿。”雁升抱猫起身。
杜兰珍大过节的也忙,双节假期第一天直接飞国外谈客户去了,贺中鹤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儿童。
门被敲响了,听力道和节奏都能听出来是雁升。
“哎哟这不胡嘛。”贺中鹤一开门就从雁升怀里把猫抱过来,无视雁升,作势要关门。
“别欺负孤寡老人了,”雁升按住门,闪身进来,“在家无聊死了。”
贺中鹤在飞狗渴望的注视下把猫放到地上,俩带毛的就自己一边儿玩去了:“不学习,飘了吧你。”
“是有点儿飘。”雁升问,“杜阿姨呢,没在家?”
“他乡思亲去了,得几天才回来。”贺中鹤躺回沙发上,犹豫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儿?”
“嗯?”雁升没听懂,“赶我走啊?”
“不是,我说你怎么还在这边儿,不……回家什么的?”贺中鹤问。
“我家就在这儿,还能去哪。”雁升坐到他旁边,打开电视发了会儿愣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贺中鹤,“今天什么日子?”
“……八月十五。”贺中鹤有点儿心酸。
今天竟然是中秋节了。雁升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视墙。
往常年中秋节家里都是在菜刀乱飞中度过的,雁德强和朱玲就是有这个本事,越逢年过节闹得越凶。小时候最狠的一次,脖子上那一刀,就是中秋节弄的。当时一家人还算极少有的祥和,朱玲在祥和中突然跳起来把一桌果盘月饼全掀到地上,莫名其妙的大战就此爆发。
今年好歹出来了,不用遭这视听盛宴了,就是对中秋烙了点儿阴影。
“晚上咱俩搭个伙吧。”贺中鹤见他没吭声,心酸的感觉更强烈了,“下馆子订外卖二选一,鹤哥陪你过节。”
雁升眼神依然飘忽在电视上方,看得贺中鹤有点儿慌。
下一秒,他突然起身,把贺中鹤从沙发上拽起来:“走,超市。”
“干什么?”贺中鹤惊恐地把手腕从他手里抽出来,“先说好我不会做菜啊,炸厨房水平的。”
“由上次菜刀杀土豆事件已经得出这个结论了。”雁升说,“不想尝尝我做的菜?”
傍晚超市人山人海,蔬菜生鲜月饼点心区人最多,打眼儿一看跟过年似的。
两人一人一只手推着购物车,在“恭喜你发财”的商场音乐里慢慢逛着。
贺中鹤掏出手机拍了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和推车的两只手。
雁升看了他一眼。
“发个朋友圈。”贺中鹤低头扒拉着手机,解释道。
“文字就配,和帅哥搭伙过日子。”雁升说。
贺中鹤愣了一下,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把手机揣进兜里:“艾特你了,看看。”
雁升点开朋友圈。
图片上方没有文字,就一个鱼的emoji和一个乌龟的emoji。
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雁升又乐开了,笑了半天。
“只要我自黑,尴尬就追不上我。”贺中鹤说。
从雁升得知今天是中秋节开始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怎么愉悦,这会儿终于被逗笑了,贺中鹤也跟着勾了勾嘴角。
评论区很快炸了锅,有知情人士问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也有状况外人士很不屑地说这一看就不是女孩手,还有石宇杰在底下发了三行叹号。
这种感觉挺好,一个鱼一个乌龟,明明是全列表公开的内容,却只有他们两个懂什么意思,有种令人兴奋的隐秘感。
“别对着手机憨笑了。”雁升在冷柜跟前挑肉,“有没有什么不吃的部位,蹄儿吃吗?”
“除了鸡……除了鞭都行。”贺中鹤说。
雁升拿了两盒猪耳和猪蹄,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干嘛?”贺中鹤跟他对视,“鞭不就是j8吗。”
雁升“嘶”了一声:“文明点儿,你身后站着一老大爷抱着小女孩儿。”
“我他妈……雁升我发现你脸皮比猪蹄子皮还厚啊!”贺中鹤眯眼凑近他,压低声音,“谁笔记上画满了小j8人?”
雁升愣了,非常尴尬地盯着他:“你看见了?”
贺中鹤忍着笑点点头,觉得有点儿不妙。
“还看见什么了?”
“都看见了,螺旋的荧光的j8上长颜文字的……”
“贺中鹤你过来。”雁升深吸一口气,把购物车推到角落,撸了把外套袖子。
贺中鹤狂笑着窜到货架后头,被雁升一把揪住了后领。
“哥哥放了我吧,之前说好打架让我五下的。”贺中鹤被他揪着,腰肚子上被一阵乱戳,痒痒肉全被调动起来了,笑得浑身没劲儿,开始装柔弱。
“说你没看过。”雁升没有放了他的意思,继续戳。
“没看过没看过,我瞎了!我一键格式化!”贺中鹤嚎。
“晚了。”雁升不戳了,弯起胳膊从背后架住他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埋了灭口吧。”
这下贺中鹤忘了挣扎,浑身一僵。
耳朵烧得慌。
“你……”他挣了一下,听到雁升笑了,背贴着他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
“月圆之夜我将取你性命。”贺中鹤感觉这阵烧从耳朵窜到脸上,他回手报复似的戳他。
“别碰。”雁升迅速松开他,往后一躲。
“你也怕痒!”发现敌人弱点,贺中鹤得意地扑过去。
两人在货架后的角落里又笑又闹,扭成一团。
商场音乐还在恭喜发财,这俩跟舞狮似的。
“雁升?!”
一道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满是讶异。
两人同时停了手,转头。
雁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